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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卿染正低头喝茶,方氏走进来,站在那轻咳了一声,荀淑兰轻轻拉了拉方氏的袖子,便都跪倒在地,行大礼参见
荀卿染抬起头,让人扶了两个人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两个人,不由得仔细打量。
方氏头发斑白,一脸的老态,身材却格外富态,或者确切地说是臃肿。而荀淑兰却与方氏正好相反,瘦的几乎支撑不起那华丽的衣裳。
“坐下说话吧。”荀卿染温声道。
方氏轻轻哼了一声,眼睛瞪着荀卿染,似乎是十分不满。荀淑兰却低眉顺眼,拉着方氏在旁边的绣墩上侧身坐下。
荀卿染打量了这母女一眼,心中颇有些感慨。
方氏挺直腰板,端着架子,也在打量荀卿染,目光中的敌意、愤恨与算计毫不掩饰。荀淑兰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就算偶尔抬头,脸上也总是带着笑,那笑容中带着讨好和怯意
方氏不说话,荀卿染也不先开口。
她不急,急的是方氏。
果然,方氏等不到荀卿染开口,只得先开口说话。
“三……”方氏一个字刚出口,衣袖便被荀淑兰扯了一下。
看着女儿憔悴的脸,方氏再次开口,声音便不像方才那样尖锐。
“姑娘如今做了王妃,只知道看顾弟弟,难道忘了还有嫡亲的妹妹。哪个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好歹是同父所出。如今你这妹妹的处境,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就算不顾念亲情,难道就不顾脸面。人家欺负你妹妹,你脸上就好过了?”方氏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一开口便刹不住了。
荀卿染皱了皱眉,方氏的话很难听,态度很不对头。
“娘,”荀淑兰叫了方氏一声,又站起来,冲着荀卿染福了一福,“母亲她这几年身子不好,因此带累的脾气也不太好,说话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妹妹坐下说话。”荀卿染看了荀淑兰一眼。永庆郡王府的事情,她略有所闻,荀淑兰今天的模样,可见那位郡王(老郡王去世,原来的世子如愿承继了郡王的爵位)和其宠爱的侧室的手段。
方氏见荀淑兰伏低做小的模样,却是一阵心疼。
“……你如今有这本事,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兰儿本该一辈子富贵无忧,却受了这些的苦楚。如今只怕又要性命不保。我活着还有什么念想,干脆一头碰死了。你们姐弟俩,就算飞到天上去,我还是你们的嫡母。我死了,你们敢不为我带孝,你那郡主弟媳妇也没法进门。”方氏恶狠狠地看着荀卿染。
“娘,娘你不要这么说。……王妃,母亲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心疼糊涂了。”荀淑兰流泪道。
荀卿染淡淡地看着方氏,时至今日,方氏还以为凭着嫡母的身份就能威胁的了她。
“我有些倦了。”荀卿染站起身,“要去歇一歇。这有一位故人,正好陪着太太和妹妹说说话。”
荀卿染话音刚落,宝珠便领着周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荀卿染指着周嬷嬷对方氏道,“不用我说,太太也还认得她罢。这是太太身边的老人儿,正可以和太太聊聊过去的旧事,比如说枫林染为何闹鬼……”
方氏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对了,她后来又跟了大姐姐,也能将大姐姐婚后的日子好好和太太还有四妹妹说一说。”
众人簇拥着荀卿染到旁边静室稍作休息,这边留下周嬷嬷与方氏和荀淑兰说话。
荀卿染靠在静室的矮榻上,听着那边不时传来的细微是声响。
“王妃,周嬷嬷已经说完了。”约略两盏茶的功夫,宝珠进来回禀道。
荀卿染点点头,便从静室出来。
方氏和荀淑兰都跪伏在地上,面无人色。
“太太和四妹妹,可还有什么话说?”荀卿染问。
方氏抖做一团,再没有了方才的气势,荀淑兰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荀卿染坐回到座位上,轻声问荀淑兰。
“四妹妹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荀淑兰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妹妹早就想阪依佛门,只是没有机会。三姐姐,若是三姐姐开恩,我、我愿意陪着母亲一起,青灯古佛,为三姐姐祈福,为大姐姐、为大姐姐超度。”荀淑兰冲着上面磕头。
这就是说要放过方氏,还要与永庆郡王府那边交涉,救下荀淑兰的性命。
荀卿染望向窗外,初夏时节,鸟鸣花香,一派生机盎然,园内两株梧桐已经苍翠成荫。想她当初从颖川老家进京,其实是极爱这院内的梧桐的,如今想来仿如隔世。荀卿染的目光向远方飘去,她的芷园,齐攸,瑄儿、福生和珝儿……
荀卿染收回目光冲着荀淑兰轻轻点头。
荀淑兰大喜过望,对着荀卿染连连磕头。“多谢三姐姐,多谢三姐姐。”
“以后……”荀卿染想要嘱咐荀淑兰几句,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你好自为之吧。”
荀卿染起身准备回府,这边有人搀扶了荀淑兰和方氏下去。
出了二门,荀卿染正要上马车,荀淑兰却追了出来。
“三姐姐,大姐姐的事,母亲事先并不知道……是那样不堪。”荀淑兰小声对荀卿染道,似乎是怕荀卿染不信,荀淑兰又道,“若母亲知道,后来肯定不会应大姐姐替我说的婚事……”
荀卿染脚下顿了顿,并没说什么,就上了马车。马车已经走出很远,荀卿染微微掀起车帘向后望去,就见荀淑兰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仿佛木雕。
容氏是按照超品国公夫人的规格殡葬,如今还停灵在家中,过几天就是出殡的日子。荀卿染出了月子,本就想过府吊唁,因着种种缘故都未能成行。这天她和齐攸进宫见了皇上和太后,得了口谕,才到齐府来吊唁。
齐府众人得了消息,早就打开正门,跪在两侧迎接。齐攸到了门口,连忙下马,亲手扶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起来。夫妻两人到容氏灵前祭拜了,齐攸便被请到书房,荀卿染被众女眷簇拥着到内室坐下说了一会话,因她与齐攸刚开府,很多事情需要料理,便起身告辞出来。
众人簇拥着荀卿染往外走,院子拐角处一个中年妇人正扶着小丫头的手臂晒太阳,见了这个排场,便迷了眼睛打量荀卿染。因为离的有些远,她进来身子虚弱,眼睛也花了,就看不太真切。
“那个是谁,这样大的排场。”
“听说是端怡亲王王妃,今个和亲王一起来给悼祭老太太的。”小丫头一边翘着脚往人群里瞧,一边答道。
“端怡亲王王妃,什么时候又有了端怡亲王妃了?”这妇人皱起了眉头回想她所知道的那几位亲王,这个封号是二十多年前就断了的。
“老夫人不知道?”这小丫头年纪小,是刚从下面上来的,“婢子听着府里人说,亲王还是这府里长大的那。”
这中年妇人脚下打了个趔趄,更睁大了眼睛往人群中看,脚下更不由自主地往人群那边挪动。
小丫头忙拉住了她。
“老太太,上面吩咐,老夫人不好到前面来。若被人瞧见了,婢子也不好交代的。”小丫头道。
这妇人却似乎听不见小丫头说话,只是往前走去,等她瞧清楚了被众人簇拥的正是荀卿染,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她从狱中出来,便被安置在齐府后面一座小院子里,并不肯让她来拜祭容氏,也不让她到前院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更是没人和她说起。
“那是谁?那是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妇人颤抖着声音,回过头问那小丫头。
小丫头见她疯魔了似地,便被吓着了,就要拉着她往后头去。
两个年轻的媳妇子端了茶盏从上面走下来,见了这幅情景,都撇了嘴。
“原来四爷竟是端怡亲王的后人,谁能想得到。”一个媳妇子道。
“可不是,王妃原来是咱们府上的四奶奶,如今可是苦尽甘来。”
“当初在府里,我就瞧着四奶奶那番气派必是个大富大贵的人,今天可不应验了?”
“正是那,若不是有人作死,如今咱们这一府的人也能跟着享福。”两个媳妇子白了那妇人一眼,匆匆走过,也并未打招呼。
“……听说瑄姐儿封了郡主,珝哥儿才多大,便直接封了世子那……”两个媳妇子渐渐走远,说话声却依旧飘了过来。1
“这怎么可能?”中年妇人呆在那里。
“方才王妃说了,要请咱们一家都搬过去一起住那。”
“哎呦,那感情好,听说那芷园跟仙境似地,能去看一眼这辈子就没白活……”
中年妇人和小丫头都听见了这些话。
小丫头喜笑颜开,拉着妇人,“那老夫人也必是过去的,到时候婢子就跟老夫人一起过去享福了。”
“不……”
这中年妇人叫了一声,眼睛往上一翻,就厥了过去。
芷园荀卿染和齐攸刚刚用过早饭,许嬷嬷便从外面进来。
“王爷、王妃,那边府里方才来人报讯,说是齐二夫人过世了。”许嬷嬷禀报道。
“哦?”荀卿染惊讶地哦了一声。她知道,齐府已经将齐二夫人从牢里救了出去,这当中少不的借了齐攸的势。昨天她和齐攸去吊唁,齐二夫人并没出来,也没人说起过齐二夫人。不过她往外走的时候,远远瞧见齐二夫人,除了瘦弱些,似乎还颇为健康的样子。
“怎么就……过世了那?”
“来人说是齐二夫人到外面晒太阳,突然就昏了过去,后来被抬回屋子,人就糊涂了。一直喊着“别抓我,我不跟你走”,折腾了半夜,就过去了。”许嬷嬷道。
荀卿染默然,齐二夫人折腾了几番,生命力甚是强悍,现在将儿子们的家底折腾光临,也脱了牢狱之灾,竟这样去了。
许嬷嬷凑近荀卿染,压低了声音。
“王妃,那边府里都传说:是老太太显灵带走了二太太。……大爷、五爷都是心思慈软的,碍于孝道,总要将二太太供在头里。可二太太是什么样的脾气,以后,难保……哎,老太太死不瞑目,就是因为二太太。如今老太太是怕子孙后辈又被二太太给害了,特意跟阎王爷请了假,回来将她抓走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荀卿染止住了许嬷嬷的话。
许嬷嬷躬身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老太太最是心疼儿孙。”荀卿染与齐攸对视了一眼,叹道。
齐攸点了点头,见荀卿染情绪有些低落,便起身对荀卿染道,“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荀卿染跟着齐攸来到书房,立刻愣住了。
书房内矮榻上,一副紫檀木框的双面绣炕屏,地下是一副紫琉璃框的宽幅绣屏,都是出自她的手里。
荀卿染有些激动地走上前,摸着那宽幅绣屏,“这不是……”
“我想法子弄了回来。”齐攸握住荀卿染的手,“你的心血之作,自该是咱们自家留着。”
“难为你……”那幅小的在容氏那里,要回来自是简单,这幅大的,可是送给了太后,不知道齐攸是想了什么法子弄回来的。
“没法子,总不能让人说,你人还没进门,这嫁妆却先送到太婆婆跟前了吧,还是前后两任太婆婆都没错过。”齐攸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只是微微翘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戏谑之意。
荀卿染顿时脸红。
“找打!”
端怡亲王妃书房内再挥粉拳,英名赫赫的王爷只能甘拜下风。
(正文完)
三年之后
春和景明,芷园内更是一派喜气洋洋。
一座幽静的小院内,披红挂彩,格外热闹,不断有笑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颜明月坐在梳妆镜前,穿着大红的嫁衣,正在由着喜娘们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