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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满无名之花的栈道,鲜红衣袍的少年逐渐远去,不疾不徐。但蜉沧怎么也追不上那个背影,抓不住他的袍角,唤不出他的名字,只能看着他一点点隐没在地平线的尽头,消弥了痕迹。
这么多年,她都没能追上他。
而她看见云雀恭弥的时候,几乎以为,那个红衣的少年顿住了让她绝望的不断前行的脚步,转过身,冲她露出了早已在年华的溯流中风化成烟的微笑。
第10章 青玉案
所幸蜉沧的神智还算是清醒的,否则她大概当时就扑上去揪住云雀恭弥一通痛哭,要是她真的那么做了——啊,想想都后怕。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如果用关键字来概括,那么就是械斗、一对一百,单方面施暴,团灭。第三和第四个词并不矛盾,“单方面施暴”的主语是“一对一百”中的那个“一”,而“团灭”的主语自然就是那个上辈子不是造了惨孽就是掘过人家祖坟的“一百”。
惊心动魄。
金属钢拐泛出的刺目银光即便在浓稠的夜色里,也轻而易举地晃痛了蜉沧的眼,甚至在沾了血之后都不曾削减一分。
每前进一步,就会有人躺倒在地痛苦地呻吟,但却没有人都碰到他——闯进他势力范围内的任何活物都会被一拐抽得丧失行动能力。衬衫下摆扎在校服长裤里,披在肩上掉不下来的外套和他的攻击力一样不可理喻,红底金字的风纪袖章异常打眼。
蜉沧从心底里生出一股莫名的颤栗。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以一人之力摆平并盛恶势力的鬼之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
他有着和风一模一样的面容。
墨色的柔软短发,狭长上挑的凤眼,高挺的鼻梁,薄而色淡的双唇。幸运的是,虽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蜉沧到底没有把他们混淆。
反差太大了,绝不可能是一个人。眉眼间的每一丝神态,嘴角弧度里的每一分意韵,都是截然不同的。
这个少年,云雀恭弥——终究不是篆刻在蜉沧生命里的那个人。
夏夜的风透着些微的凉意,扬起蜉沧漆黑的长发。她伫立在高处的墙头,注视着挥拐的少年,双眸平静而深邃。惨叫声不绝于耳,但腥味愈发浓重,把星空深处染上了片片暗色的斑驳,蜉沧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
当云雀恭弥抡起浮萍拐把最后一个人抽裂了眼眶掼倒在地之后,蜉沧终于敛了敛眼角——很遗憾,她最终没能从云雀恭弥身上找出一星半点风的影子。
然而下一秒,毫无预兆地,云雀恭弥抬了抬下颚,冷淡的声线不带起伏。
“喂,你。”
“诶?”蜉沧一惊,猛地抬眼,撞上了云雀恭弥不耐烦的视线。
“你还要站在那里看多久。”灰黑的瞳仁里蓄积起几许不满。
“我……我、”蜉沧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啧,太碍眼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云雀恭弥紧了紧握拐的手,膝盖微屈,蜉沧吃惊地睁大双眼,一瞬间,仅仅一瞬间,云雀恭弥就已经高高跃起,抬起的钢拐直冲她的面门劈下来。
“——咬杀!”
蜉沧赶忙退开,借势空翻躲过,稳稳落在了五米开外的墙沿。
这显然出乎了云雀恭弥的意料,诧异从眸中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战意的兴奋:“哇哦,看来有几分本事啊,草食动物。”
看见云雀恭弥露出了那种秒杀不良分子时特有的血腥笑容,蜉沧顿时惊恐起来,还没等她说些什么,第二拐再次破空袭来。
蜉沧突然有个想法。她果断伸出双手,空手入白刃,强行停下了云雀恭弥的钢拐,盯着他。
“嗯?”云雀恭弥眯了眯眼。
蜉沧豁出去了:“在你揍我之前,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云雀恭弥原本没想理她,但他发觉自己的拐子正被死死地合在她的掌中,视线落下,冷不防望进了那漆黑的眼底,如此深邃,让人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更重要的是——那里面倔强的执拗和坚定居然在那一刻撼动了云雀恭弥。
他不能解读那种执拗和坚强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也懒得去解读,他现在只想——咬杀这个让他莫名不快的草食动物。
云雀恭弥挑了挑眉:“听清楚了草食动物。
“云雀,云雀恭弥。”
云雀。云雀恭弥。
云雀恭弥。
是云雀恭弥。
是云雀恭弥!!!
蜉沧的心底有个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哭喊。
她当然知道少年名为云雀恭弥,但凡想在并盛活命的人都会不可避免地通过各种渠道听闻这个名字——多数是被迫的。
但是蜉沧想听他亲自确认。
他是云雀恭弥,不是风。
蜉沧亲手打碎了自己的梦。生生碎成一地,碎得七零八落。
“啊,是吗……”
蜉沧低喃道,唇角弯起一个惨淡苍白的弧线——可是云雀恭弥却擅自把它理解成了挑衅。
蜉沧慢慢松开了合住钢拐的双手,缓缓阖上眼,滚落一滴透明的泪。
与此同时,云雀恭弥不作任何思考和停顿,利索地一拐子挥了出去。让他意外的是,他稍微抱有一点期待的草食动物居然木木地站在那里不躲不闪,直接吃下了那一击,从墙沿上飞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然后昏了过去。
云雀恭弥感到没由来的烦躁。他跳下墙沿转身就走,然后在街角停下了脚步。
“……啧。”末了,他火冒地一跺脚,蹬蹬蹬往回走,一把扣住蜉沧的手腕,拽起来托过肩,空出手扶住腰,然后摸出便携电话。
“委员长?”
“马上叫救护车到我现在的位置,否则咬杀。”
那天晚上蜉沧又做梦了。
梦里,红衣少年停下脚步,侧过脸,微抿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接着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第11章 苏幕遮
中间失落的时光顷刻间消散不见。
成长有如一场盛大的幻想,而那些年幼的心愿却一直在洪荒中踏歌前行。生命的脉络纵横交错,宛如蔷薇图腾一样的纹理。
蜉沧不太记得自己孩提时代有过什么期许或者愿望,因为她太容易满足了,有了师傅、师母,还有风在身边,她感到很幸福。
被风踢的大腿骨花了约莫三个多月才痊愈。终于扔掉了拐杖的蜉沧心情颇为舒畅,试着原地蹦跶了几下,感觉良好。她雀跃着跑进天井捉住风的袖子:“师兄,你看,我又能跑能跳了!”
“精神气儿不错啊,蜉沧?”
“师傅……”蜉沧傻笑,微微上扬的尾音让她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
师傅斜眼睇着她:“伤好了就给我去锻炼,风小子一脚就能踢断你的腿,也太差劲了,我早些年教给你的你全都给我扔进台湾海峡了吗?”
蜉沧只好苦着脸继续傻笑。
然而她没想的是下一秒师傅居然毫无含糊地抡起胳膊把她给甩了出去。
“哇啊啊啊——”蜉沧惨叫着,然后一咬牙,伸开双臂平衡身形半空调整重心,旋身落在了房顶——金鸡独立。
好险……蜉沧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接着叉腰冲师傅喊道:
“师傅你干什么呀!”
师傅淡定地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然后也吊起嗓子回吼了过去:“你师母说家里酱油没了!去东边十里外的铺子给她打半斤酱油回来!脚要是沾一下地看我怎么修理你!”
“什么……”蜉沧傻眼,她刚想抗议,又见师傅呲牙道:
“半个时辰内不回来照样修理你!还不快去!”
蜉沧在心里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风看着蜉沧在屋顶踩着小碎步急奔而去,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此时,他意识到不妙——后颈也是一紧,他被师傅提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风小子!跟我上山训练去!下次再敢随便踢断我宝贝女儿的腿我连你一起修理!”
风在心里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日暖风轻的日子里,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足迹,慰藉着我们年轻的心。
——大概就一直这么过下去了。
——名为“生活”的细水长流。
——不知会停泊在哪一个繁华的港口。
水声潺潺。云成澹澹。湖中心是载着古老时光的乌篷船,不知几时才会抵达现实所期许的彼岸。
师傅和师母都喜欢喝茶,算着季节掰着日子等新茶上市、陈茶出仓是蜉沧常要做的事情,因而四合小院里总弥漫着一股清浅的茶香。
师傅喜喝苦丁,师母钟爱普洱,蜉沧自己则更偏好碧螺春,而当她把第四只青花鲤锦的浅口瓷杯摆上桌后,风给出的答复是:
“我吗?啊……大概比较喜欢冻顶乌龙吧。”
蜉沧边低着头一边擦拭杯沿的细灰,一边“唔”了一声,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从此以后,四合小院里氤氲的淡香又多了一份醇厚的意韵。
是夜,繁星疏落,萤灯如豆。蜉沧蜷起双腿坐在屋顶上,晚风渐凉,吹起鬓侧的碎发拂过脸颊,昼时积压的疲倦似乎在风中被化去了。摸出短笛送到嘴边,清越悠扬的笛声仿若陈酿出窖时纯洌的香味,被风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多时,一阵衣料窸窣摩挲的轻响在身后响起,尔后便有人挨着身旁坐下。蜉沧放下了笛子:“师兄?”
风只是笑笑不答话,举起自己的短笛,拾着蜉沧顿在半空的尾音吹了下去,婉转之中,又多出蜉沧不具有的平和而博大的气度。
蜉沧起初只是拄着下巴静静地听,指尖挑起缀在笛子上的流苏卷着玩。蓦地,灵光一闪,蜉沧摸出二指宽的小刀片,托起短笛半眯右眼比划了一下,随即手执刀片刻划起来。横竖点撇,随性且自成一体,风落下最后一个音,蜉沧也恰好完成那最后一笔,飘逸地钩起。
“蜉沧”二字。
风凑过来端详了片刻,评价道:“深入浅出,匀称饱满,很不错的刀法哦,蜉沧。”
蜉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便刻着玩罢了,过奖了,师兄。”
风的嘴角勾起如同温茶一般柔和的弧度,不置可否。素色的月光在他年少英气的脸上投下半面剪影,混淆了色差,透着瓷釉似的润泽光亮,姣好的唇形线条张合着,音色比古老的乌钿筝还要动听,他说:
“蜉沧……”
蜉沧心里的编钟也跟着震响了最为久远的长鸣,古老而虔诚。原来光是听一个人念自己的名字,就会涨溢出近乎幸福的满足感。想把每一个平仄雕篆在心底——那么的那么的动听啊,你的声音。
“蜉沧?蜉沧?”见她没应,风又唤了几声。
“嘘……”蜉沧下意识将食指竖在嘴角做了个噤声的示意。
风很困惑:“蜉沧,你在听什么?”
“——你的声音。”
生命里无可比拟的隽永的回响,是你轻唤我的名字。
第12章 江城子
又到了吃嫩笋的季节。蜉沧一早就爬起来,收整东西准备上山挖笋,一般她可以挖回两筐,一部分自家留着,师母爱吃,另外的拿到镇上卖掉,时鲜品种很受欢迎,又能得到不菲的收入。
蜉沧一家四口人,目前只有两个经济来源,一是蜉沧时不时上山采的竹笋、野菜,二是师母闲时在家做的手工刺绣,蜉沧刺绣以前一直想不通仅靠这两项怎么可能负担得起家中的开销,后来才知道师傅的一身拳脚功夫早在年轻的时候就为他积蓄了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否则暮年时期也不会活得这么逍遥自在——尽管师傅老在她和风面前捋着胡子不住感叹,年轻真好。
沿着青石路阶拾级而上,青草茸茸,绿意鲜嫩,苍苔滑石间的细流琳琅作响,泼珠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