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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尺见方的四合院落内已是杀意弥漫,几乎是在看见夜风中疏然而立、成合围之势的黑影的同时,蜉沧产生了自己十四年平淡的日子终于要走到尽头的恐慌。她捉着风的袍角,年幼的心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太小了。终究还是太小了。自己。
风感受到宽袍上传来的阵阵瑟缩,紧紧握住勾在衣角上的小手,低低说道:“我在,蜉沧。不要怕。”
我在,所以不要怕。
蜉沧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十四岁冷月悬空的晚上,红衣少年在凉薄光芒勾勒下忽然高大起来的背影。她的九岁到十四岁,这个少年的存在是无垠而阒寂的天穹里,一场瑰丽而狂盛的花火。每一缕四散的火星透过她的瞳孔坠入心中,灼灼燃烧,最终熄灭,青烟散去之后,留下鎏金的印痕。
“嗯。”蜉沧伸出另一只手,合住风的手背,声音低至不可闻,“我也在的,师兄。”
你在这里,所以我也在这里。你所去的地方,必将是我向往的天堂。
蜉沧那个时候并不会知道,她未来用十年二十年乃至更加不可估量的等待所守护的,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单方面的承诺——你在,我也在。不会离开。绝不离开。
我如蜉蝣,亦如沧海。你唤我在,我便一直都在。
蜉沧对于师傅年轻时候的事迹不甚了解,所有的认知都是从坊间流传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来的。她还很小,自然不会拥有过多的超越认知能力之外的担忧——比如说,她根本就不懂“年轻时候的仇家居然隔了几十年还能找上门来”这种事情。
然而更糟糕的是,她甚至不能理解“有着那等名号和身手的师傅,竟然也是会老的”这样简单的事实。
——以至于,她一点也不明白,风松开了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这意味着什么。
“蜉沧,我要去了。”
他的声音依然磁性,温润,似乎用湖蓝色的油墨点染着丝缕笑意,和平常无异。只是——他说他要先走了。
少年翩飞的衣角从指间滑过,蜉沧慌忙抬手去抓,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温柔地裹住。
“……师母?”
“没事的。”师母拄着拐杖,倚靠着廊檐下的支柱,饱经风雨的眼底和蔼的笑意沿着铺叠了白霜的鬓角缓缓淌出,无尽的慈爱和欣慰,“蜉沧,你师傅,已经等得太久了。
“五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蜉沧失神地站着,任凭少年逐渐走远。漆黑的短发在夜风吹拂下仿若被月色镀上了寒冬时节屋檐下的冰凌般琳琅的光泽。她看到少年将年迈的师傅挡在了身后——他的脊背,明明还不够宽阔。风解下几颗扣子,鲜红的袍服褪落,抬腿立掌,架势拉开——
蜉沧的思绪一下子飘回了很久以前。
师傅说他绝对不教授她除了轻功和基本防身之外的任何拳脚功夫。他说她还太小,心浮气躁。他说她是女孩子,适合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过日子。
师傅也说过,她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徒弟,他终此一生,只有一个女儿,也应当只有一个徒弟。
师傅分明是这么说的。
这所谓的铁则,在九岁那年,随着风的到来被打破了。蜉沧恍然记起,即便是装作毫不在意,即便已经无数遍在心里自我催眠般地默念、以至于自己几乎也忘记了——再怎么遮掩也无可否认,她是不甘心的。
这颗就算是懵懂无知的年幼的心——它的跳动是充满了不甘的。
明明我才是师傅的第一个徒弟。为什么继承师傅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今天站出来的不是我。为什么只能缩手缩脚被保护在后面。为什么面临险境的时候逃跑是我的第一顺位选择。
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师出同门——我却不能和你一起成为师傅和师母用五年等待的蜕变和骄傲?
凭什么师出同门——我却不能站在你的身边?
这样子,好像不公平吧。
蜉沧真正意义上的成长起始于此——年轻所特有的狂气和野心瞬间膨胀起来。不甘于平淡,不甘于弱小,不甘于只能被保护或者逃跑。
你在我便在,你替我抵挡了风雨,我又怎么能瑟缩着狼狈远去。
风所使用的那招奥义光芒过于耀目,几乎灼痛了蜉沧的眼睛,她疼得眼泪都流不下来。
她有一种预感,不仅仅是十四年的安稳生活走到了头——风和她差距太大了,这必然会导致——
他也要离开她了。
这段年少不知愁的时光,也必将走到尽头。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第15章 琵琶行
风出师了。
蜉沧的预感没有出现半点偏颇——他真的要离开了。
本人的勤奋刻苦与惊人天赋,再加上师傅的倾囊相授,五年的时间,少年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蜕变——如果不是师傅提起的话,蜉沧也差点忘记,风已经二十一岁了。而她第一次在后山竹林里见到他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娃娃呢。
“小子,趁着年轻,赶紧出去闯闯吧,这么个小地方,是不可能束缚你的。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教不了你太多——以后,路还得靠自己摸索着走呦。”
“谨遵师傅教诲。”
一字一句飘入耳朵,清清楚楚,痛心刻骨。蜉沧背着手站在廊下,稍稍抬头,眸底一片柔和温驯的蔚蓝——她忽然觉得框在四合院里的这方天空,真是太小了,小到容不下一份年少轻狂的野心,小到容不下一刻安静成长的时光,甚至容不下一个小姑娘平淡无味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喜欢”的心情。
老旧的桃木雕花门扉从里面被推开,朝暾如洪,从缺口灌入,水磨色方砖的地面上蜿蜒着金色的溪流。风怔了怔,一时无言。晨光中,身着白色练功服的少女回过头来,颊侧的碎发轻轻扬起。檐下古老的风铃低吟浅唱,悱恻缠绵。
就如一段尘埃中翩跹飞舞的年华。
他看见小姑娘露出了瘦金字体般隽秀的笑容,宛如滴落在宣纸上的清水,洇化开去,了无踪迹。
“师兄,你要走了吗?”她的眼神清澈明净。
“嗯。要走了。”风迟疑了一下,仍然做出了如是回答。
蜉沧闻言点点头,别过脸看向另一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说话,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屏住呼吸,时间从身侧缓缓流过的声响清晰得仿佛砂时计里漏下的细沙倏然变成了百年沉淀的紫色石英重重砸在地上。
“蜉沧……”
“师兄。”蜉沧打断了风,她转回目光,直视着风——可是风却产生了一种有一层不明物质阻隔在彼此之间、无论如何,他都望不进她的眼底的错觉。她明明在微笑,但笑容本身却好像是无尽悲伤堆砌起来的伪装。
蜉沧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抱住了风。
一切戛然而止。岁月蔚然成风。
小姑娘也在成长——不知不觉中。她十四岁了,长高了,也变得更加清秀漂亮了。在风的意识里,蜉沧的“成长”这个概念从未如此鲜明,鲜明得足以扎疼他的眼睛。
竹林溪涧边徜徉的笛声。沸水下翻滚的苍青的茶叶。黏连着几星泥土和草叶的嫩笋。发丝间寂寞舞姿般的桃红色发带。
色彩明亮的画面自眼中一闪而过,一点点苏醒的宛如困兽般日渐温和的记忆,好似钱塘江染着恓惶暮色的潮水涨满心间,将惶然失措和迷茫无助尽数湮没。
他不禁困惑,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
风一直把蜉沧当做妹妹来呵护和疼爱,他的爱意和师傅、师母对蜉沧的爱是一样的——应当是一样的才对,直到这个拥抱为止,都应当是一样的才对。
只是在刚刚的那个瞬间,他突然发现,蜉沧也在长大。依赖着他,信任着他,敬重着他的小姑娘,正在无所知觉之中,成长为不能仅仅“只把她当成小孩子来爱护”的一个存在了。
那么——这样的成长,这样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明白有许多被他无意中忽视的东西正不可阻挡地横在了他的眼前,逼他去面对——对于蜉沧而言也是同样。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选择多少去做些什么。至少,风很愧疚,因为他除了“嗯。要走了。”之外,就说不出别的来了。
而这个拥抱对于蜉沧来说,已经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并非为了撒娇,也并非为了挽留。鼻息里溢满填充在衣褶里的皂香,这个味道她非常熟悉,熟悉到铭心刻骨,几乎可以随着心泵的搏动蒸腾成透明的液体夺眶而出。
她想通过这个拥抱表达的心情,也许并不是喜欢,并不是不舍,更不是恳求停留。而风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份矛盾,才犹豫着迟迟没有给予回应。
蜉沧,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然而,令风感到失望的是,蜉沧终究未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她退开一步,颔首之后转身就走:“时间到了,我去给师母煎药。”
风直到离开那座生活了五年的四合院,都没能再见上蜉沧一面。
就此别过,不留终结。
第16章 未央歌‖附人设‖
我想要传达给你的,你到最后也没能收到。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终有一天,我会站在你的面前,亲自说给你听。
无论何地,纵使深有万丈,横亘千里,只要你唤我的名字,我就会踏碎荆棘,去到你在的地方。
阳光宛如砖末般粗粝,又如泉水般冰凉,指尖落在粗糙结实的木桩上,断口划痕里暴露出缠曲交错的纤维纹理,微微泛白,渗析出尘土似的干枯腥味。指腹顺着直杆慢慢下滑,停在支杆处,紧紧握住。蜉沧闭上眼睛,双腿分开。松开手,双掌浑合,收拢在腰间,深深呼吸,猝然前移一步,腕节翻转——
喀啦——
支杆应声而落——从根处被凌厉的掌风硬生生切裂,断面整齐光滑,好似杰出的工匠用金刚钻头切割过的玻璃。
内心叫嚣着的不甘,啜泣着的不舍,尽数洇化成温凉的液体顺着脸廓慢慢流下,仿若飞鸟掠过天空所留下的蜿蜒的透明的伤口。少女轻勾嘴角,混合着剔透的泪光,笑靥倔强但又莫名的怆凉。
该长大了呢。
我会追上你的脚步,不管这是多大代价的成长。
她又想起了风离开的时候,漫天辉煌冶艳的霞光,映照着鲜红飘飞的袍服,仿佛篆刻在瞳孔底部血淋淋的悲痛。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倾尽生命,再也无法听见。从那一刻起,记忆里的一切都被年华碾成了一摊米白色的齑粉,埋葬在深不见底的渊渟。
“稍微……等我一下吧,师兄。
“只要你不走得太快,我想我一定能追上的。”
蜉沧转过身,背向而走,渐行渐远。
暂时的退后,暂时的分别,都不要紧,我会努力的,我可以追上的,所以——请记得我,请等着我。
我还想再听听你叫我的名字。
蜉沧低下头,握在手中的碧色短笛的尾部,已经刻上了凌厉而饱满的字体——风。而刻着她名字的那一支,在昨天拥抱的时候,悄悄调换了,如今正挂在远去之人的腰间——承载了她全部的思眷和信念。
据说,流水一去是决不回来了,但有时也会化作一两片云遥望故乡。希望你眼中最为柔软的地方,能偶尔浮现出与我有关的影子。哪怕只是一支系着绯红流苏的短笛。哪怕只是盛装在青瓷杯里沏好的冻顶乌龙。
蜉沧在被劈裂了支杆的练功桩前站了很久,一怔不怔。天色微阴,一双手按住她的双肩,回首,入目的是师母慈爱的脸庞。她轻轻揽着蜉沧,心疼地揉着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