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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跟我说话。”陆尔嵘转过头,很认真的看她。
“所有人对我们都是一个反应,下人们总是低头恭顺的说是,可是转过身却在狠狠的咒骂我和尔峥。大人们表面笑着看我们,可内地里没有一个不是揣着巴结讨好的念头。”
他的语调慢慢低下去,“即使我和尔峥闯下再大的祸,惹了更多的人,爸爸也从来不理,妈妈只会说不让我们受半分委屈。明明做的是错事,却没有一个人会跟我们指出,久而久之,只会让我和尔峥更加生气。没有一个对我们真心,没有一个不畏惧我们,没有一个人对我们说实话,整个陆家,好像都虚伪的让我们想吐。”
可云闭了闭眼,这个少年就这样坐在昏暗的角落,落寞的说着极秘密的话。她很想阻止他,很想要大声的打断他、质问他,这些又同她有什么关系?
他身为少爷,自然要承担身份带来的烦恼,因为他在感到困扰的同时,他也在享受着少爷的待遇,这很公平,不是吗?
然而,在看到他脸上受伤的表情后,她忽然心软,于是,她就这样默默的站着,轻轻的哼起歌来。
她只会一曲安眠曲,每次唱来,都会想起她的孩子,因而她的声音十分轻柔,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李可云,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喜欢捉弄你?”沉默很久,陆尔嵘并不理会可云的反应,径自的回答,“看起来温顺,你的眼神却有着并不想完全服从于陆家的意念,让我们觉得很有趣。”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温暖似五月的太阳,“你是不是饿了?”
可云点头,她饿过头了,原本并不觉得,他一提,她才想起腹中空空。
陆尔嵘从小布袋里拿出一块小蛋糕来,“你要不要吃?”
可云继续点头,一双手缓慢地往前伸。
陆尔嵘眼光一闪,脸上虽还带着笑意,却在下一秒手一抖,夸张的叫了声,“哎呀!”蛋糕掉落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陆尔嵘这次笑的更灿烂了,脸上却还要摆出一副苦相,“居然掉了,吃不了了啊。”
可云恨恨咬牙,破天荒的,对着陆家的少爷,陆尔嵘啐了一口。
经过那一天后,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那对双生子依然以欺她为乐。
时光如水,在她未满十五岁的那年年末,陆心萍去了。
依萍抱着可云哭着说心萍离开了,可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很清楚,陆心萍就是依萍和佩姨的安全伞,正是有陆心萍,陆司令才会专宠佩姨,一旦失去心萍,依萍为了保护佩姨,恐怕再不可能保持现有的单纯和天真。
依萍依然会变成她所认识的那个依萍,倔强、执拗、容易冲动的依萍。
温言安慰了依萍,将她送到佩姨那,可云的眼神开始涣散,命运是无情的,依萍已经顺着人生轨迹继续下去,而她,难道也依然会在十六岁的时候再次和尔豪相爱吗?
她直觉的摇头,许多年来,她已经看透了陆尔豪。
他生来俊俏,又喜欢说些甜言蜜语,她涉世未深的时候就深受其害,但他并不喜欢这么容易得到的女人。当她怀了他的孩子,而他许久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对他的变心有所察觉。
直到方瑜出现,尔豪忽然间开始从一而终起来,其实,她还是很怀疑。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方瑜最开始没有对尔豪表现出十足的兴趣,才激起了尔豪想征服的心,后来又是受她的阻力影响,尔豪更加的想要表现自己的深情不渝才不辜负方瑜对他的信任,或者,他是被他自己假想中的“真爱”所感动,才会不时对她强调他和方瑜之间的“深爱”。
不要怪她的恶毒,因为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尔豪的情话多到数也数不清。
“你是鱼儿我是网,你看,我网住你了!”他含情脉脉,让她以为真的可以执手到老。
“可云,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他曾对着山谷大喊,回声阵阵,热了她的心。
“我陆尔豪发誓,一定要娶李可云为妻!”他在许愿池许愿,对她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时,她还相信誓言,居然感动到落泪。
她敢说,尔豪对方瑜说的情话也会同她一般,也许还夹着许多重誓。
女人总是爱听情话的,可云摸摸身上起的小疙瘩,即使她现在回想起来,忽然有些受不了。
她不想恨尔豪,爱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太过磨人,只会消耗太多的情感。她现在只想让她的人生导入正轨,将来做一个平凡的女人相夫教子,父母安康,闲来也能含饴弄孙。
在心萍的葬礼之后,她再次见到司令大人,却和以前叛若两人。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失去爱女的打击之下,竟像是老了许多。
可云偶尔想起小时候爸爸曾经神采飞扬地和她说过司令大人的故事,她爸爸如此敬重司令大人,正是认为司令大人是英雄,只手打了半边天下。可是,当年那个威震东北的“黑豹子”,也抵不过时间的侵蚀。
可云垂下眼帘,司令大人,已经老了,苍老的英雄,开始气短。
陆司令是整个陆家的支柱,可他如今已经老了,保护陆家,也就显得力不从心。不久之后,日本的军队就要打过来了。到那时,司令就会带着两个夫人和孩子,外加李家逃到上海。而大部分的人,都会被舍弃在东北。
可云忽然间有点堵,那时不懂,现在想来,东北沦陷后,所有留在东北的人都会成为日本军队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管是那些曾经温和对她的人,还是与她产生矛盾的人,都无一例外的犹如在一天之间堕入地狱。
不管在街上走不动路的慈祥老者,还是被女人抱在怀中尚不能行走的婴孩,男女老少,都会被无情的炮火所害,成为黄土。
随着东北的沦陷,几年之后,整个中国都会被战争席卷,整个中国,都会浸染在鲜血里。无数人悲泣,无数人背井离乡,无数人转瞬间就死去。
可云睁大双眼,有着骇极的痛楚。国难当头,所有人的微小痛苦都会变的几不可闻,更多的人会站起来,抗上沉重的枪支,因为所有人都不想当亡国奴。
在国难面前,她个人的感情渺小的如一粒沙。这粒沙磨了她六年,她即使心中不舍,可既然再无结果,她就干脆的放手。
成全这一词,只为“全”,尔豪和方瑜是圆满,纵然她己成残缺,且再没有别人能让自己圆满。
五(7。5小修) 。。。
青梅竹马的情谊,再加上生活天地的狭窄,让陆尔豪渐生了心思,对可云频频示好,可云苦恼之余,开始艰难的躲藏之旅。
在可云的刻意躲避之下,陆尔豪频繁的光临李家的寒舍。
这种情况多了,就轮到李副官烦恼了。陆尔豪已经快十六岁了,再不是稚嫩的年纪,他找可云的次数越多,影响就越是不好。
“尔豪少爷最近经常来找可云啊。”李副官瞅着可云云淡风轻的表情,有意无意的提醒。
可云停下扒饭的动作,了然的点头,“我会注意。”
看到李副官神色淡淡的再次端起饭碗,可云忽然间觉得饭菜索然无味,咽了几口,“我吃饱了。”端起饭碗走进厨房,她偷眼看到日历上的日期,忽然心惊。
“可云!”尔豪兴奋的叫着,“跟我出去,我们去看看热闹!”
“尔豪少爷,可云不在这里。”李嫂和李副官被陆尔豪完全忽视了,他兴致盎然的推开可云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可云在哪里?”陆尔豪像是现在才发现李嫂他们的存在,脸上的开怀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可云吃了饭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李嫂为难道。
“我知道了。”尔豪垂头丧气地出门,颇有些失落。
当可云意识到自己走到含翠居的时候,红霞已经遍布了整个天空。这含翠居自五夫人死后,陆家有了忌讳,就将园子封了起来。只不过可云贪恋院里的景色,还会时不时的进去看看。
若是按着命运的轨迹,今天对她而言绝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在不远处,有着大批的蒙古人正要迁徒,他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载歌载舞,热闹非凡。陆尔豪会来邀请她,一起去体会蒙古人的豪放。
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实在很容易遗忘身份和地位。先是一起跳舞,然后拥抱,再是亲吻。
她眯着眼睛,悄悄将自己掩在隐匿角落,脸上渐趋苍白,她很想躲藏起来,不被任何人找到。
独独今天,她不想见陆尔豪。
这段重要美好的回忆,就在她疯迷之后,为了唤醒她的记忆,被尔豪和依萍他们重演。
依然是面对面跳舞,依然是不自禁的软软倒在他的怀里,温顺地任他亲吻着自己的双唇。最后她娇怯的逃离,就是回头那一望,却是尔豪歉意的看着方瑜。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她或许痴傻,记忆也缺失许多,她在那一刻虽懵懂,这颗心依然为他痛。
从一开始,尔豪就把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当做是为她治病,但为什么,吻上她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退意,一如当年的强硬,平白让她多了念想。
默默的转过脖子,即使相隔久远,她依然承受不起得知真相的残酷。左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右手抚着乱发,可云微微的撇唇。
陆尔豪不是良人,她一向知道。
陆尔豪花心在外,她后来知道。
陆尔豪并不爱她,她最后知道。
她死死的不愿意忘记他,只是因为,多年的相伴相随,他是她贫瘠的生活里,唯一的一笔亮色。
她对他的爱不仅是男女之爱,还有亲人之爱。尔豪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与他分离,就像是让她剔去了一根骨,剜去了一块肉。
她知道自己的卑微和贫贱,知道自己远够不上他,所以由他先伸出的手,她感激的不想放开,然而,她不知道,他迅速地回撤的手,让她摔的那样疼……
她并不想第二次体会这样的痛楚。
然而她依然没有办法在面对他的时候拒绝他,只能懦弱的选择了逃避。
她不禁冷冷嘲笑自己,说是不恨,可还是有怨的,但对上那一张脸,却依然心软。
怎么还能报复呢?幼年时相遇,少年时相处,十几年的岁月,他们都一起度过。他们对彼此了若指掌,也曾经以为会深情不渝。可世事变幻无常,那些以为会海枯石烂的诺言,原来也不过是孩子气的承诺,算不得真。
可云就这样躲了尔豪一夜,但她看着尔豪眼里越来越露骨的情意,隐约有着暴风雨欲来的预感。
缝补衣服时被尔豪看的心慌,不小心刺破手指,在尔豪赶到之前,她先行含住伤口,默然的继续缝缝补补;煮饭时被热气烫到,在尔豪惊呼前,面不改色的冲着凉水,淡然的继续做饭;行走时脚底不小心打滑,在尔豪伸手相扶之前,她已经稳住身形,装做惊讶地看着尔豪滑稽的半伸出的手,轻笑着离开。
直到被尔豪拦在半路,被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她才发现自己的逃避并没有多大用处。
“可云,我喜欢你!”尔豪说着,年轻尚有些稚气的脸上,带着难得的严肃认真,“你呢,喜欢不喜欢我?”
虽如此询问,心里却是笃定,可云一定也喜欢他。
可云叹气,低下头去,不知怎么拒绝。
“哈哈,看我听到了什么!”陆尔嵘从树丛里走出来,“陆尔豪的告白戏码倒是演的不错,可惜女主角可没有配合的意思,实在是没劲。”
他淡淡的看了眼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