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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弟绝不承认领专任薪者可在所外工作。在寅恪未表示到李庄之前,遽发聘书,而6月份薪起,即由寅恪自用,无异许其在桂林住而领专任薪。此与兄复弟之信大相背谬。
二、自杏佛、在君以来,总干事未曾略过所长直接处理一所之事。所长不好,尽可免之;其意见不对,理当驳之。若商量不同意,最后自当以总干事之意见为正,但不可跳过直接处理。在寅恪未表示到李庄之前,固不应发专任聘书,即发亦不应直接寄去(以未得弟同意也),此乃违反本院十余年来一个良好Tradition之举也。
三、为弥补寅恪旅费,为寅恪之著作给奖(或日后有之,彼云即有著作寄来),院方无法报销,以专任薪为名,弟可承认。在此以外,即为住桂林领专任薪,弟不能承认。
此事幸寅恪为明白之人,否则无异使人为“作梗之人”。尊处如此办法,恐所长甚难做矣。弟近日深感力有不逮,为思永病费,已受同人责言。今如再添一个破坏组织通则第十条之例,援例者起,何以应付。此弟至感惶恐者也。
如此言词激烈的檄文作完后,傅斯年仍觉尚有千头万绪的言语没有尽情说出,继续挥动大笔,以家长对孩子、老师对学生、长辈对晚生的口气教训:
即令弟同意此事,手续上亦须先经过本所所务会议通过,本所提请总处核办。总处照章则办理。亦一长手续也。又及与此事有关院章各条文:组织通则第十条“专任研究员及专任副研究员应常川在研究所从事研究。”第二条“本院各处所及事务人员之服务均须遵守本通则之规定”。此外,间接有关者尚多,故领专任研究员薪而在所外工作,大悖院章也。
傅斯年将一连串的“炮弹”淋漓尽致地倾泄而出,愤懑之情渐渐缓解,突然觉得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打消陈寅恪就聘的念头,否则将出现不必要的麻烦。他拟了“总处所发聘书,乃假定兄到李庄者”的电文,请那廉君连同信件一同发了出去。
8月14日,傅斯年的激愤心情已趋平和,经过理智思考,怕陈寅恪接到电报后产生误会,“此固以寅恪就广西大学之聘已解决,然或有得罪寅恪太太之可能”。于是又即刻修书一封,先是促其尽速迁川,“瞻念前途,广西似非我兄久居之地”,“若不早作决意,则将来更困难矣”,然后对自己不满叶企孙发聘书之事,又向陈寅恪作了解释:“此事在生人,或可以为系弟作梗。盖兄以本院薪住桂,原甚便也。但兄向为重视法规之人,企孙所提办法在本所之办不通,兄知之必详。本所诸君子皆自命为大贤,一有例外,即为常例矣。如思永大病一事,医费甚多,弟初亦料不到,舆论之不谓弟然也。此事兄必洞达此中情况。今此事以兄就广西大学之聘而过去,然此事原委就不可不说也。”
陈寅恪接信后,于8月30日复信道:“弟尚未得尊电之前,已接到总办事处寄来专任研究员聘书,即于两小时内冒暑下山,将其寄回。当时不知何故,亦不知叶企孙兄有此提议。(此事今日得尊函始知也,企孙只有一书致弟,言到重庆晤谈而已。)弟当时之意,虽欲暂留桂,而不愿在桂遥领专任之职。院章有专任驻所之规定,弟所夙知,岂有故违之理?今日我辈尚不守法,何人更肯守法耶?此点正与兄同意也……以大局趋势、个人兴趣言之,迟早必须入蜀,惟恐在半年以后也。总之,平生学道,垂死无闻,而周妻何肉,世累尤重,致负并世亲朋之厚意,唏已。”
陈氏不愧是傅斯年的莫逆之交,他已从傅信中解读出“本所诸君子皆自命为大贤”的个中况味,为了不致引起诸位“大贤”的误会,陈寅恪特以这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方式,不动声色地为傅斯年解困。陈氏出身家业兴旺的名门望族,没有破落大户傅斯年那种自喻为“吾少也贱”的人生背景。有人云:“陈寅恪只是一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式大师尔!”但通过他此次洁身自律,对世事的洞达明晰,以及为傅斯年巧妙解脱同仁可能产生误会所献的移花接木之术,可见此言大谬矣!
重返清华(1)
重返清华
陈寅恪这边已得到安抚,重庆方面的叶企孙迫于压力,亦来信向傅斯年作了道歉式解释,其理由大致是:梅贻琦在得知陈寅恪抵达桂林后,欲出川资招回这位史学大师继续服务于联大,以保存清华实力。叶企孙得知这一消息,既为中央研究院总干事,自然要为中研院的兴亡出谋划策,为抢在清华之前抓住陈寅恪,才与朱家骅紧急协商,在得到朱的同意后,顾不得繁杂的典章制度,于匆忙中直接从重庆向陈寅恪发出了聘书。想不到此举引起了傅斯年一番暴怒。
叶的动机已经明了,傅斯年的“暴怒”之火却未完全消解,他对叶的所作所为表示“盛意可感”之后,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在复信中不厌其烦地大谈清华、北大与中研院发聘书的不同,谓“此次清华发聘,系继续旧办法;本院发聘,是更改旧办法”。言外之意是中研院的办法要比清华先进和高明得多,你作为中研院的总干事何以不明二者之高下?又谓“若当时兄嘱毅侯兄去信时,末了写上一笔'盼大驾早来李庄,为荷',弟亦不至着急矣”。言语中似乎仍是不依不饶。最后,傅斯年表示“为国家保存此一读书种子”,还是要聘请陈寅恪就任史语所职,并以长者对待孙子的架势,指令叶企孙再给陈寅恪发一聘书,并在信中亲自列出了聘书的文字格式:
专任研究员暂适用兼任研究员之待遇
月薪一百元外暂加薪四十元
注:此为十年相沿之公式(最初“为适用特约待遇”)。有换文,两方轮转,后来不转了。如改此式,恐须先在本所所务会议中一谈,弟觉此式似可不必改也。
叶企孙接到傅斯年的指令,甚感不快,回想自己在清华的地位与势力,曾几度出任代理校长,掌管清华一切事务,就连德高望重的梅贻琦也让着七分。而今自己身为中央研究院一人之下的总干事,居然连发个兼职人员聘书这种小事也要由一个小小的所长亲自授命,真是莫大的耻辱。想到此处,叶企孙愤怒地当着总办事处工作人员的面大声说道:“傅斯年此人太过于high…handed(霸道)了!”②遂把傅信弃之一边不再理会。尽管傅斯年“气魄大,要钱、花钱,都有本领”,在别人看来“历来的总干事,都敬重他而又多怕他”(董作宾语),但叶企孙却不吃这一套,敬傅而不惧傅,心中有自己的主张。见傅斯年来势凶猛,大有不依不饶之势,于心灰意冷中理智地采取了敌进我退、惹不起躲得起的战略战术,萌生了挂起乌纱帽一走了之的打算。尽管在傅斯年的遥控、施压下,叶企孙最终还是给陈寅恪寄发了“兼任”的聘书,但从此不再过问此事,至于陈寅恪是走是留,是死是活,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1943年1月16日,借梅贻琦赴重庆办理公务之机,与叶企孙进行了密谈,二人商定叶可于夏秋离渝返昆,重操旧业。当天的梅氏日记有“午饭后与企孙久谈”,“特种研究所将来并入各系。企孙明秋可返校”之语(按:“明秋”是指阴历)。8月,叶企孙不顾朱家骅再三挽留,坚决辞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职,返昆任教。辞职的公开理由是,“觉得长期脱离教书,不合适”,“当初离开昆明时,是向联大请的假,按当时规定不能超过两年”云云。但据叶的家人(侄女)说,其叔父在中研院的同事曾向她透露,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则是“跟傅斯年合不来”。叶在中研院的助手、后为清华物理系教授的何成钧证实了这一说法,并谓:“叶企孙有东南大学(后并为中央大学)、清华大学与美国学术机构的学术与人脉背景,当时的中央研究院十几个研究所,人员大多都是这个系统的。叶人缘好,处事公道,很得这些所长与研究人员的欢心。而傅斯年是北大与欧洲系统的人物,这个系统在中研院的人数并不多,傅之所以能在此立脚,还有些作为,就是靠他性格中具有的山东响马与水泊梁山好汉们那股敢打硬冲的狠劲。但他那一套不是很受人欢迎,叶先生就曾亲自跟我讲过傅斯年太过于high…handed(霸道),不能跟他共事等话。据说傅斯年到了台湾也还是很high…handed,这是他本人性格决定的,是没办法改变的事。”③
重返清华(2)
叶企孙于1943年秋辞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之职,回到西南联大,继续担任清华大学“特种研究事业”委员会主席。中研院总干事一职,由留法博士、生物物理学家李书华继任。1945年,李辞职,朱家骅聘请物理学家萨本栋出任总干事兼物理研究所所长。
1945年8月,西南联大理学院院长吴有训调任重庆中央大学校长,叶企孙继任其职。抗战胜利后,西南联大常委梅贻琦因频繁往来于重庆、南京、北平之间办理学校复员事宜,叶企孙被国民政府教育部指定代理清华大学校长、联大常委并主持联大校务。在此期间,西南联大分到了两个公费留学生名额,叶企孙力荐年少聪敏的物理学天才李政道。许多年后,荣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李政道颇为感激地说道:“叶师破格地推荐当时只是大学二年级学生的我去美国作博士生……所以没有叶师和吴大猷教授,就没有我后来的科学成就。叶师不仅是我的启蒙老师,而且是影响我一生科学成就的恩师。”
1946年秋,清华大学复员回到北平,重新在美丽的清华园复课。叶企孙担任校务委员兼理学院院长,再度成为梅贻琦之下清华园响当当的二号实力派人物。1948年底,在解放军围城之际,梅贻琦仓皇南飞,清华大学很快被解放军接管,校务暂由文学院院长冯友兰署理。梅贻琦在南飞之前,曾与叶有过相商,据叶企孙在“交待材料”中披露:“清华复员以后,吾曾一度向梅贻琦说:倘有短期出国研究物理学或1949年10月,陈毅参观清华大学与教授们在大图书馆铜门前合影留念。前排左起:叶企孙、张奚若、陈毅、吴晗;后排左起:潘光旦、张子高、周培源
科学史的机会,吾可以考虑。后来,美国某基金会(我记不清那一个了)来信,说已给我一个研究科学史的学侣补助金(fellowshipstipend),研究地点在麻省理工大学或哈佛大学。吾收到这封信时,人民解放军已接近北京郊区。吾愿意留在清华,等候解放。我没有答复基金会来信,也没有去领款。”当叶企孙决定放弃这个机会时,梅贻琦仍想拉叶离开北平,并有了与叶一同到福建省利用海外一批基金重新建立清华大学基地的打算。但叶在硝烟炮火中经过一番摇摆、观望,最后“自信作孽无多,共产党也需要教书匠”,便决定既不出国也不南飞,坚持留下来迎接对他来说并不了解的新政权。后来由于国民党政权在大陆迅速土崩瓦解,梅贻琦南飞后在福建重建清华的梦想随之破灭。
1950年3月,根据新中国中央人民政府指令,清华大学校务委员会改组,冯友兰被踢出圈外,由叶企孙出任主任委员(校长),主持全校工作,成为清华大学当之无愧的一号人物。据与叶共事几十年的一位清华老教授说:就叶的性格和思想言,属于敦厚学者型人物,性温口讷,“似不能言者”,且有牢固的自由、独立思想,原不适于寄身“仕”位。虽曾几次代理校务,但那只是他很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