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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哪,他们还死赖着什么血统干什么?
马秋堂怔望着他,直在心头打转的千头万绪,突然全都静止在记忆中的一张脸庞上。
霎时他只觉得四下安静,天与地、战争与敌我都不再存在,只剩下一张笑得无比爽朗的脸庞。然而,那张脸庞的主人,不是眼前的孔雀,亦不是段重楼,而是那个亲手结束自己和地藏命运的阿尔泰。
原来……到了底,在亲手扯去了始终蒙在眼上的黑布后,他这才看清,不管是什么命与运、责任与负担、自由与受缚,全都只悬在—念之间,全都决定在他自己的手上而已,而不是任何人的。
就像孔雀说的,为何他们不肯放女娲一马,也放自己一马?如此千辛万苦,抛头颅洒热血所换来的,在风沙落定之后,究竟还剩下些什么?而始终背负着责任不肯放过自己的他,又是想获得什么美名,还是想藉此得到些什么?
在得到了那些后,他是会觉得更加空虚还是痛快?抑或者,他只是换来了更多数不尽的责任?
他也仅有一双肩膀而已。
这时他才终于明白,封诰那时对他所说的那些话的用意,以及同是过来人的天都,为何要苦劝于他。同时他亦明白了,那日笑意看似无比自由的阿尔泰,为何会说出只想为自已而活这种自私的话语,而不像他一样,事事都将责任揽在肩上,再严格的要求自己得为地藏的子民们做到。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马秋堂。在孔雀脸上渐渐出现不耐烦时,他缓缓启口。
“灭过地藏一国后。你不想再灭地藏二国?”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那么有空?”孔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话说回来,女娲都已经死了,不是吗?”当初他会灭九原国,还不都因谕鸟说女娲就藏在那里。
马秋堂无言地看着把话说完了,就这么转过身,毫无防各地背对着他而走的孔雀,那时,想要拾起冥斧的冲动,曾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逝,但更快地,却又被干出另一个念头给压下。
“主子,你要上哪?”奉命派人去办事后,才要走回来的纺月,愣愣地看着他牵来一匹马并轻松地攀上马背。
“回京。”孔雀指着他的鼻尖交代,“你与大军留下。地藏若要再战,那就打到他们无力再战为止,必要时,就渴死他们给阿尔泰当陪葬!”
当下像被雷打中的纺月,就只是僵着身子再次愣在原地,呆看着策马而去的孔雀像是在赶时间的背影。
马蹄扬起的风沙,逐渐掩去了孔雀高大的身影,一直到再也瞧不见、看不清了,马秋堂这才转过身,对已经率大军弃降的药王吩咐。
“取足水源后,退兵。”
“王上?”药王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他所说的话。
静落在远处沙地上的冥斧,在日光下反射的金光,闪闪烁烁得像是个金色的美梦似的,远远看去,又像是女娲伸长了两臂正在风中召唤着他。
马秋堂走至那两柄已断的冥斧面前,弯下身子拾起它们,低首看了它们许久之后,不发一语的他,毫不恋栈地将这两柄从不属于他的冥斧扔在这片漠海里,任阵阵吹来的风沙,无声地淹没了它们。
迷陀域两造战事延宕了许久的迷陀域,在夜色重返战场开始大举扫荡迷陀域时,解神手下的大军,纷纷退避至五道特意为夜色所筑的关口内,一来是希望能藉此阻拦住帝军的日日进逼,二是他们希望,解神能在他们拖延下,伤势尽快复原再次出战那个无人可挡的夜色。
对他们而言,要对付一个曾是帝国武将的夜色,这实在是……太过为难了。
伤势较轻的旬空,在接获前线军情后,无奈地跪在解神的榻前一一转述。
“这不可能。”解神听了,连忙自榻上坐起。
“师父,夜色所率之军,已连破咱们三座关口。”并不希望解神因此而亲自出马的旬空,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得替大军找到个能够阻止夜色之人。
解神难以置信地抚着额,“她应当还不能动才是……”
怎么会?她分明就受了他一刀,就算那时他失了准头未刺中她的要害,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重返战场,就连他都还躺在榻上养伤了,她是如何抢先他一步行动的?她的身子。怎有可能禁得住?
“师父……眼下在迷陀域里,无人可阻夜色!”旬空至今仍是对那个力量强大无比的夜色感到不寒而栗,“加上夜色在帝国里长年带兵,她手下的军伍皆训练精良,并不是咱们这些江湖草莽所能对付的。”就算是武林高手齐聚那又如何?武林中人可不比为战事而组织在一起的军人们,没有战略、没有团结一致的行动,就算个人武功再高强,在战场上,也全都是惘然。
即使身上伤势未愈,也知道自己不得不出马的解神,下了榻后快步走至一旁整装,并在取来两柄全新的弯刀后朝身后问。
“她人在哪?”
旬空顿了顿,许久,他闭上眼。
“夜色她……她就要破第四座关口了。”特意为夜色之军所设的五道关口,接连三道遭破,可夜色为帝国所筑之城,却是一城未毁,反而形成强大的防护网,成为一道牢牢巩固着帝国的边防。
知道夜色身在何处后,解神没有留下一句话即步出门外,而跪在门内迟迟未起身的旬空,则是在外头的马蹄声逐渐远去时,忍不住一手抹去悬在眼眶里的泪。
自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多日来都在养伤的解神,在重新踏入迷陀域里时,这才赫然发觉,在他被迫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迷陀域里早已变了天。眼下,一路上触目所及的一切,无论是山寨或是雕堡,甚至是曾经选边站投靠神子的各座城镇,皆插上了夜色所属的北字旗,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旗帜,彷佛都在地向他昭示着,夜色执意要击败他拿下迷陀域的决心。当他忍着未愈的伤势赶至第四座关口时,关口已破,夜色手下的大军已汹涌冲入关内,而只是负责指挥作战的夜色,则是独自一人守在关外。静静地坐在天狮上等待著闻讯后必定会赶来此地的他。
拉紧手中的缰绳止住马儿后,坐在马背上的解神远远即见着在她身后的宫垣,深知宫垣有多精通医理的他这才明白,为何夜色能够抢先他一步动手。
“接下来就是你们师徒俩的事了,我先走一步。”接触到解神不善的目光后,自认已经替自家徒弟做得够多的宫垣,不想被波及地打算先走为上。
“不送。”夜色跃下心爱的天狮,在喜天自关口内出来时,轻声对她吩咐。
“率大军继续前往第五座关口,这儿有我。只要拿下了最后一座关口,迷陀域就将落入帝国的手中,因此,她说什么都要将解神拦在此地。
“是。”早有此准备的喜天,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步入关口,打算在一举拿下关口内的敌军后,即一鼓作气再下一城。
突然间,自关日内冲出一匹黑马,以疾快的速度朝关日外冲来,喜天定眼一看,是那名她在关口内始终没找着人的关主。在他欲策马冲向夜色之时,喜天看了城外蔓生的草木一眼.不慌不忙地双手结印。刹那间,静躺在地上的草木与藤蔓,在她的咒下快速生长,犹如渔夫临江撤下的网,蔓生的藤蔓快速地纠缠住黑马,并紧紧地绑绕住马背上的关主,喜天再扬手当空一划,缠绕在关主颈项上的藤蔓,霎时猛然一收紧。
始终都对喜天深具信心的夜色,从头至尾,皆没有回首,她只是在解神跃下马背时,自天狮的背上拿出两柄喜天特意带给她的弯刀,这两柄弯刀,正是她当年在离开帝国之前,当着浩瀚之面在殿上所弃的那一双。
望着夜色一如往昔,从不畏惧任何对手的模样,解神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双弯刀。
“自收你为徒的那一日起,我即知,咱们师徒俩终有一战。”
她动也不动地问:“为何当年你仍愿收我为徒?”既然知道,那他又何须养虎为患?
“那是因我想知道,天底下,究竟谁才是第一。”始终认为或许有机会破解命运的他,毫不留情地一刀指向他。
又是天下无敌……
听了他的这些话后,夜色只觉得往事又跳回了她的面前。
在经过了那么多年后,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她记得在她入师门的两年后,在每年全师门验收武艺武斗日,首次参与且首次下场的她,即一口气打败了全师门武艺最高的旬空与截空,当下高坐在位上的解神勃然大怒,原以为会换来一声奖励或是称赞的夜色,没想到她所换来的,却是他的拂袖离去。
在众门人的目光下,以为自豪感己犯了错的夜色,独自在解神的门外跪了一夜,次日清晨,解神打开禅房之门,开口对她说的,不是安慰的话语,也不是打算给她一个理由,他只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调问着她。
“你想自为师身上得到什么?”
“我……”苦候一夜的夜色,在他看似怒不可遏的日光下,怔跪在地无法动弹。
解神更是指着她问:“你想证明什么?你真认为你能天下无敌吗?”
“我从没想过这回事……”无端端遭他如此对待。只觉万般委屈的她,喉际顿时涌上一股辛酸。
什么天下无敌?年纪尚幼的她,那时哪会有那种野心?难道在他眼中,他就是这样看待她的?其实在他身上,她也什么都不想得到的。
她要的,只是一点点关怀,或是些许的师徒之情也好,好让离开帝京孤身待在师门的自己有点寄托罢了。即使日后解神宁愿将绝学传授给截空,将师门内一切事务都交由旬空打理,独独将她弃于一角视而不见,或是认为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门下弟子,她都可置之脑后,可是就连一丝温情,解神也都吝于给她。
非但如此,多年下来,她更察觉到,解神除了没把她视为门徒外,他更是视她为敌。在明白这一点后,她简直不敢置信,因她实在是很难去相信,在她眼中高高在上、无人可及的师尊,竟把她当成一个敌人看待,不但处处提防着她,还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她给超越了过去!
这时她才懂得,为何解神多年来总是待她冷漠的原因,而后,她选择离开师门返回中土,不再继续留在他面前当他眼中的敌人。可到头来,该是注定的仍旧是躲不过,当年的解神将她视为敌人,而在日后,她也真成了他的敌人。
至于那像魔咒般缠绕在他们师徒之间的天下第一。则是一道始终徘徊在解神身后纠缠着他不放的影子,就算她可以看开,他却始终无法放下。
“天下第一这虚名,我从不感兴趣。”夜色没兴趣在这老话题上奉陪,她将手中弯刀一扬,“但为了陛下,就算是得弑师,我也会力保陛下万世江山。”
“这一回,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不顾身上的伤势,解神纵身一跃,快速来到她的面前左右各砍下一刀。“手下留情的人是谁,我想,咱们都很清楚!”她微微一哂,转动手中的刀柄,两刀分别朝旁一挡,再上下朝他狠狠一划。
当以刀抵住他的夜色,使上全力将刀身寸寸压向他时,两脚原本站定不动的解神,禁不住她强大的力道,开始一步步地往后滑动,夜色看了,架住他的两刀往上一扬,旋身一脚踢向他后,善于左右开弓的她,不待他站稳,开始大幅攻向他,且不似上回处处留情,每一刀皆是全力尽出。
因为蓄力抵挡,紧绷的肌内使得伤口再次裂开,伤处隐隐作疼的解神,几乎不敢相信,他眼前所站的女人,就是那日他亲手欲杀的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