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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伙计-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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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妅意不需要任何人再告知她情况,她用双眼也能瞧明白。
  秦关没救了。
  他几乎完全没在呼吸,他的唇变黑,十指指甲也变黑,眼窝下布满死气沉沉的阴影,墨一般的血,不断不断濡湿身下衾被,扩散成凌乱的黑。
  他快要死去。
  “关哥——”
  “别碰他!”大夫急喝止:“他现在从头到脚都是毒,你们不要碰到他,再有人中毒更糟!”
  欧阳妅意充耳不闻,扑到秦关身旁,像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胡乱摸著他的脸,想唤醒他,沾上他的黑血也不在意。最沉默的秦关,却是她所有兄长之中,最温柔体贴的一位,他不擅长言辞,只以行动在做事,他从不靠甜言蜜语讨好人,每个人仍是喜欢他……
  若是以前,秦关听见她哭泣,就算吐不出安慰人的话,他也会揽过她的肩,默默陪著、静静守著,直到她结束哭泣。现在的他却没有,他做不到了……
  “关哥,你不要这样子吓我!你醒来!你醒过来啦——”她猛摇他的手,牢牢握在十指之中,感觉到的竟是他冰冷的体温,她哭得更凶、更失控。
  “全部的人都离开这里,到外头去!”
  公孙谦温沉的嗓,带著命令,轻喝著要众人退出房去。
  大伙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明明是绝望悲伤的时刻,公孙谦仍是他平时处变不惊的模样,好似秦关的濒死,不足以令他难过失控。
  纵然满腹困惑,谁也不敢在此时啰唆,因为公孙谦的眉目间写满严肃,以及不容任何人违逆的威权,于是,挤满房内的人,一个接一个退了出去,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再瞧秦关一眼,或许这会是最后一眼……
  严尽欢没在被驱赶的行列之中,在这里,她最大,她不走,谁都无权逼她走。
  另一个没走的人,是欧阳妅意,她根本听不进任何人说话的声音,她伏在秦关身上,抽噎喊他的名字,用威逼、用哀求、用耍赖,要他张开眼睛看她,不要吓她……直到有人扶起她,她不依,使劲挣扎,不要谁来将她从秦关身边拉走——
  “你再挡著,他就真的会死了。”
  粗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里响起,穿透她的意识,她愣愣回头,脸上挂满大大小小的泪珠,发现扶她的人是古初岁。
  他在这里做什么?看热闹?
  “妅意,过来。”公孙谦接手,从古初岁手中将欧阳妅意带离床畔,把位置让出给古初岁。
  “他最好如你所说有价值,否则,我会命人把他乱棍打出当铺去。”严尽欢双臂环胸,是质疑,也是她必须这么做,才能阻止自己微微在紧张发颤。
  “他行的。”公孙谦若非如此信任,当日也不会同意古初岁的典当,更不会在众人惊慌失惜时,他还维持住理性思考,直奔客房,带来古初岁。
  行?行什么?欧阳妅意不懂,完全不懂。
  他们要做什么?要对秦关做什么?!
  她看见古初岁站在床前,手握匕首,一刀划破腕脉,惊人的血量喷溅出来,他以血,喂进秦关口中。
  这是……什么妖法?什么古怪的旁门左道?
  抑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苟延残喘?
  欧阳妅意与严尽欢看傻了,两人瞠目结舌,一屋子漫开的血腥味充塞鼻翼。
  除了血的味道之外,有股淡淡参药味散发出来,虽然不及鲜血味浓,仍隐约嗅得著。
  原先由古初岁腕上倾溅的血,在没有紧急处置的情况下,迳自地慢慢止住,更教人惊讶的景象,令两个姑娘抽息。
  古初岁的腕伤,不再流血,伤口仍在,只见粉色皮肉,还有……丝线。
  不是错觉,藉著光线反照下,在场三人都看见伤口皮肉之间,有透明闪亮的丝线穿梭,仿佛正有人拿著细针线,缝妥碗大伤口——但那是不可能,古初岁直挺挺站著没动,手臂平举,双眼未曾落于自己手上伤处,那么,那丝线是什么?
  随著诡异丝线一来一返,肉缝紧、皮缝密,方才血淋淋存在的腕伤,短短转眼之际,消失无踪。
  第3章
  南城里曾来过表演的杂耍团,热热闹闹吸引城民争相围观,那些空中走绳索、吞剑、喷火,还有猴子耍大刀,现在想想,压根不稀奇,没啥好惊呼赞叹,昨天看见的景象,才叫绝技。
  今早,秦关醒来了,除了腹上不碍事的小小刀伤外,他身上的毒,半点不剩,褪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还一头雾水地被千里迢迢赶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朱子夜抱著狂哭半个时辰。
  大夫又在摇头了。
  “老夫行医多年,不曾见过这种事……啧,唉,怪。”几天以内,他说了两遍同样的话。
  欧阳妅意也很想摇头。
  是梦吧?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梦吧?
  秦关没中毒,秦关没濒死,古初岁没割腕,血没喷溅出来,没有怪异的丝线来回穿梭,那伤口……没有倏地消失不见。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一夜未眠的欧阳妅意,辗转反侧就是不断回想白日看见的情景;回想古初岁一脸淡然,刀划破肤肉,血倾落秦关嘴里、脸上;回想他伤口产生的极怪变化;回想仿彿蛛丝般细透晶莹的线,在肤肉里交织来回……
  早上去完秦关房里,确定他性命无虞,还能与她说说笑笑,有朱子夜照顾他,放心的欧阳妅意转往古初岁暂住的客房——脑子里卡著困扰的滋味好糟,她再不弄明白,今夜又甭想好好睡!
  “我以为你昨天就会杀过来逼问我,没想到你还挺有耐心。”
  古初岁不意外她的出现,他早已等待著她,教他意外的是,她拖了一夜才来。
  “到底是啥戏法?你是大夫吗?实际上你没有割到手腕吧?那血根本是鸡血或狗血,你事先藏在袖里的吧?”才刚被他夸奖有耐心的欧阳妅意连珠炮丢出成串疑惑和污蠛,一边捉过他的掌,硬翻过来看他的手腕。
  “那不是戏法,我不是大夫,那也不是鸡血或狗血,我确确实实划了一刀。”
  “没有伤口……”白瘦的腕上,只剩下隐约可见的淡淡红痕,它浅到好似再不用半刻,它就会褪得一干二净。
  “它痊愈了。”
  这个说法,她曾经听过,还嗤之以鼻。
  欧阳妅意举一反三,立刻动手去扯他的襟口盘扣,他并未抵抗,由著她去,白玉柔荑因为太急促而无法顺利解下盘扣,她牙一咬,直接扯裂它们,红玉圆扣弹飞出去,滚落地板,发出极为细腻的叩叩声,然后消失于座椅底下。
  失去盘扣系扣的胸口,裸露出来。
  有个应该要存在,但此时同样不见踪迹的伤处,就在她掌心探索的胸口。
  他是相当罕见的典当物,几乎可说是价值连城,不当太可惜。这是当铺玉鉴师为他所下的鉴评。
  大夫煎的药汤你不喝,开的药膏你不擦,只坚持已经痊愈,你是有自我疗伤的神力是不是?她曾经酸著嗓,嘲弄他不肯听话涂药,现在想来,她似乎蒙对了什么……
  不喝药,不擦膏,因为全是多余。
  伤口不存在,喝药做啥?擦膏做啥?
  “……为什么?”她呆怔地望向他:“你是神仙吗?”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仙人,才会拥有像法术一般的神迹。
  “当然不是,我是货真价实的人。”他失笑。
  “人才不会受了伤却咻地一下,伤口就不见了!”
  “我保证,我是人,非神非妖非怪,我只是……有些不一样。”古初岁小心翼翼拿捏吐实的说法。他并不想吓著她,不要在她芙蓉一般的俏脸蛋上看见对他的疏离或恐惧。
  “这不叫有些不一样,这……叫匪夷所思。”她纠正他的用辞,他说得太粉饰、太避重就轻。“明明有伤口,它却在我眨了眨眼后,自己缝补起来,还有,关哥喝下你的血便没事了,你……”
  “你别怕我。”他最介怀这事儿,忙不迭握住她的手。
  “我没有怕你呀。我只是很困惑罢了。”再说,他救了秦关,她感激都来不及呐,哪有空闲怕他?
  “我是药人。”
  “药人?”
  她于书上读过,那是将人喂食各式药草,在人体中培养出药与毒,但药人得来不易,毕竟人命脆弱,体内充斥数千种药,药和药之间的相斥或相吸,弄个不好就会七孔流血而亡。
  养成的药人,弥足珍贵,据说其血能解遍天下所有奇毒,许多有权有势的皇亲贵族也渴求能拥有一个药人在身边,便能随时随地避去毒杀的危险,其余关于药人更多的事,她一知半解,以为那不过是书上胡诌的传奇故事。
  “我的嗓,因为每天饮下太多药与毒给灼哑,身体也因为药与毒而磨损,有几回喝完不知名的汤药,剧烈的腑脏绞痛、揪疼的浑身撕扯、火焚似的难熬翻腾、寒冰似的刺骨颤抖,我以为自己终于就要解脱死去,然而,我最后仍是会从浑沌中睁眼醒来。”古初岁不带太多情绪平述说著,用他被无数药毒所折磨撕裂的声音,说著。
  也许,他原本的声音,如玉玎清脆悦耳。
  也许,他原本的身躯,如山壮硕魁梧。
  也许,他原本的步伐,如豹敏捷迅速。
  所有的“也许”,都无法证实,她认识的古初岁,是现在这一个古初岁,嗓音沙哑,身躯单薄,步伐蹒跚,有时多说几句话都得先停下来喘两口气才能恢复平稳吐纳的古初岁。
  好怪,方才听著他轻诉关于他的事,她为什么会莫名屏住呼吸?而且,从心窝处,传来蜂刺一般的扎疼,他说的那些,被他的破嗓给淡化掉,一个人,每天饮著毒药,剧烈的痛、撕扯的痛、火焚的痛、刺骨的痛,还有以为死去便是解脱的喜悦、从浑沌中睁眼醒来的失望……
  欧阳妅意用力深深吸气,藉以忽视身体怪异的反应。“那些药和毒,将你的身体也变成了药和毒,所以你才能救关哥。”这样说来,合理了,他是药人,是解药,无论秦关身中何种剧毒,对药人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毒罢了。
  “嗯。”除此之外……他还瞒了一件事没说,比身为药人更无法启齿,他默默在心里祈求,她别再追问下去,也别因为他的特殊而面露嫌恶……
  “好在有你。”欧阳妅意率直道。
  他以为她下一刻会吓得逃出客房,视他如瘟疫、避他如蛇蝎,她却说……好在有他?
  古初岁怔忡凝著她。
  “不然关哥就没救了。”她呼地轻吁,终于笑了。方才急乎乎跑进来,满脑子只想著要快些解除疑惑,所以俏颜绷紧紧的,不熟悉她急惊风性情的人,会以为她在发脾气,现下理出头绪,她也跟著放软身子,坐在椅上,放松精神,昨夜一晚胡思乱想没睡的疲倦涌上。
  “难怪谦哥说你价值连城,你确确实实是。”单凭救回秦关一事,他会成为当铺上下全体膜拜叩恩的天神,而她,对他的感谢也是犹如江河氾滥,连绵千里,滔滔不绝。他救的不只是一条人命,更是她的异姓血亲,等同如亲兄长的秦关。
  “谢谢你。”她发自肺腑,真心诚意。
  古初岁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看著她笑,听著她说,得到她银铃娇嗓的道谢。
  竟轻易地让他飘飘然。
  “一解开疑问,脑袋放空了,反而觉得好想睡。我昨天一直重复想著你拿血喂关哥那一幕,害我没睡好。”她不甚闺淑地打了个呵欠,毫不矫饰,不见粗鲁,反倒显得童稚。“我要回房去睡,待会我请小纱帮你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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