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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春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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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担心她留在宫中始终不是个办法呢,现在好了,受了皇上的封,在宫中不再只是个小小绣娘,自不可同日而语。
  充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卿容容得出结论。她是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不过看辛夫人笑得像朵花似的向她道喜,她就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血淋淋的经验告诉她,辛夫人越觉得是好事,她就会越惨。眼下这风韵犹存的美妇诌媚得差点要为她捶腿,要说服她自己不是大祸临头,还真是不只一点点难度。
  就如起初,也是她笑得甜蜜蜜地来恭喜她,说皇上封了她做那个给她带来山一样高的一堆麻烦的“绣尊”的。
  “从今以后,卿充容就是皇上的人了。一开始便破例封了充容,可见皇上有多喜欢你,只要你好好侍候,要封妃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世家女入宫,大多只是采女御女之类,特别出色的才封为才人。卿容容侍婢出身,封作正四品充容,名列九嫔,且特地为她选了符合她名字身份的“容秀宫”,可见确是另眼相待。
  “停!”卿容容挥手制止她眉飞色舞地为她描绘“远景”,抓出重点问话:“皇上要我当丫环?”
  宫里这么缺人手吗?她绣花之外还得兼职?
  那之前又让她闲了那么久?
  辛夫人细心描就的新月眉斜斜挑起,诧然反问:“谁说的?”
  嗟,不就是老夫人您吗?卿容容无力地翻眼,轻而易举的让辛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越发诧异:“我几时说过的?”
  卿容容撇唇:“刚才。”
  更奇怪了。这丫头是不是傻了?
  辛夫人被她搅得糊里糊涂,连她新出炉的尊贵身份都忘了,啐道:“你发神经?哪句话告诉你皇上要你去做丫环?”
  宫里的人堆成山了,还缺她这么个好食贪睡的懒虫?
  她老了。
  卿容容勾把椅子坐下,仰起小下巴斜斜睨视着她,口气无比怜悯:“你说要‘好好侍候’万岁爷呀,不是当丫环侍候什么人?”
  岁月不饶人啊,以后对老人家要多些耐心,省得自个儿到辛夫人这年纪说了下句忘上句,被年青人瞧不起。
  辛夫人恍然大悟,张口失声:“你不知道‘充容’是做什么的?”
  她也太混了吧,进宫近半年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弄懂。
  卿容容诚实地点头。她倒是有听过“充军”,这“充容”该不会和它有什么干系,也是要抓人去当壮丁的鬼玩意吧?
  辛夫人板起保养得宜,未见半条细纹的脸训道:“你给我听好了,《周礼》之制,天子立一后,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妾。嫔即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这‘充容’,就是皇上的九嫔之一。”
  难怪刚才有听到什么“封妃”。卿容容垮下惨绿色的小脸,从前小姐给她恶补“宫廷课”时,听完“四夫人”她就犯困,能记得贵妃、淑妃那四个“飞”来“飞”去的是皇帝的小老婆就不错了,哪还记得后头一大串的名词。
  她长有一张很适合当姨太太的面孔吗?卿容容无力地捏捏脸,暗自怀疑。怎么那些看过或没看过她的男人统统打这种主意?
  嗯,除了莫离。
  莫离!
  思念之情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辛夫人当她的震撼是惊喜,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笑道:“别捏了,是真的,不是做梦,放心吧。该去收拾一下,待会儿就会有人来替你搬东西了。”
  杀了我吧。卿容容扁着小嘴,问她:“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英明神武,天纵英才的万岁爷?”
  既然是英才,就容易发展成天“妒”英才,然后他就会“英年早逝”,不再荼毒世人,哈哈!
  辛夫人掩口笑道:“不害羞的丫头,这样心急。放心吧,皇上摆明了对你另眼相看,一定很快就会召你侍寝的。”
  打个雷下来劈死我或那万年人瑞!
  卿容容嘴角下垂,扯着不容人误会到别的地方去的弧线,开始蕴酿泪意。
  侍寝?他去死吧,她才不要去陪他睡觉。
  最讨厌这种人了,也不理人家愿不愿意,一厢情愿地乱下命令,吃定了她怕死不敢违抗他吗?
  她愤慨地握紧拳头,那臭老头要敢叫她陪睡,她就一把捏碎他的命根子,叫他和宫里的公公们一样,只能和女人结为“对食”。
  辛夫人被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吓了一跳,却该死的仍误会到别的地方去了,伸指轻点着她的额头哄道:“再高兴也用不着哭呀,快擦干泪,补点粉。也许今晚皇上就要召你了呢,哭肿了眼可不好看了。乖,不哭了喔。”
  她的误会真是“从一而终”。
  卿容容被她自然的带着娇宠的疼爱语气勾起对卿婳儿的思念,山洪大发,眼泪滔滔不绝,就像有黄河水那么丰富的泪水供应源一般,哭得更加凄惨:“人家我不要去给老头子做那个不知要排到第几的姨太太啦。”
  嗄?
  鸡同鸭讲老半天,她哭的是这个?
  辛夫人为她试泪的手僵在半空,卿容容在她手中的帕子落地前捞住它,往脸上一盖,呜咽着道:“也不问问人家有没有情郎便下什么狗屁‘剩旨’,谁要做什么见鬼的‘充容’‘充军’了?要我陪他上床,想死他吧,死皇帝——”
  越说越不像话。辛夫人死命握住她早晚祸从其出的“口”,骂道:“不要命了你?瞎说什么?这些话万一教人听去,你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宫里人多耳杂,有多少人正眼睁睁地盯着你盼你出纰漏知不知道?你小心点行不行?”
  她都已经遇到那个“一万”了,还怕“万一”做什么?
  卿容容哭得喘不过气来,反正她这条小命差不多玩完了,临死前骂那王八皇帝两句捞回点本不过分吧?
  呜——她不要这么早死了,她才十九岁,年轻貌美,还未试过嫁人生小孩呢。
  早知道会有今日就在进宫前找个顺眼的人把什么事都先做了,至少也尝尝春宫画上那教人耳热心跳的滋味呀。
  臭莫离,都怪他走得那么快,让她来不及想到要做坏事。
  仿佛感应到她的想法般,辛夫人松了快把她憋死的魔手,不放心地叮嘱道:“千万别再提起什么情郎的,你要不想他死,从今后就当没这个人。”
  “才不要。”卿容容掘起小脸,向一直对她诸多关照的辛夫人抗议道:“我才不要做那劳什子‘充容’。”
  辛夫人被她的不受教气得差点要捏死她,低叱:“圣旨已经下了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多少人求还求不来这样的恩宠呢,你不许再给我胡闹。”
  她真不讲理。卿容容泄愤地揉着辛夫人的帕子擦去泪水,皇帝更不讲理,皇宫的人都很坏。
  姑娘才不屑这他XX的“恩宠”呢,可不可以退货?
  她要拿针把那真龙天子绣成一条真正的虫。
  那个糟老头很跩,他想见谁就见谁,别人想见他就难得跟她现在想出宫一样——入宫六个月,她学来这个常识,因为宫里头有一个营的女人眼巴巴等着他的召见而不得。
  已经有像她头发那么多的女人了还要拉她充数!卿容容扯住辛夫人心爱的帕子,怒发冲冠,做他的老婆真倒霉,皇后真可怜——
  “还我。”辛夫人救回变成梅菜干的爱帕,心疼得手痒痒的,又想捏死卿容容:“这是我最最喜欢的绣帕,你赔我。”
  她似乎想到什么了——卿容容捧场地瞄一眼帕子,嗤道:“你真小气,大不了绣一条还你,有什么好叫的。”这帕子有点眼熟,她见过吗?她拒绝想这种没用的事情,继续把思绪拉回原来的思路——
  “是你说的,不许赖帐。”辛夫人两眼发光,笑得比捡到黄金还兴奋。容容绣师好像不记得这帕子是自己从她那儿抢去的,虽不及最初那条般摄人心魂,这疏疏三两枝红梅,却把凌寒傲骨的意境绘得入木三分,韵味无穷,堪称珍品,回去洗干净晾好了,她就有两条“卿容容”的绣品了耶!
  卿容容应付地“嗯”了一声,也为自己方才考虑的问题下了结论:“我要去见皇后。”
  辛夫人从快乐的天堂直线下坠入十八层地府,愕然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皇后虽是后宫之主,也得听皇上的。在宫里待了半年,你还没明白谁才是当家主事的吗?圣旨,是没人敢违的,你明白吗?”
  她偏要违违看。卿容容恢复斗志,鼓足当日初进宫时谈笑用兵的勇气,徐徐扯开嘴角,将唇形弯成愉悦的圆弧,与先前的凄惨判若两人:“不敢来硬的,总可以试试软的。会有办法的。”
  她很珍惜自己的小命,所以一定会有办法。
  辛夫人朝她天真的乐观大泼冷水道:“若阻了皇上幸你,也许会让皇上更压不住对你家小姐的牵念,迫得他连‘君夺臣妻’的荒唐事都做出来。你说皇后娘娘是选依了皇上,让他收了你这小妮子,还是要先惹皇上不快,让他找尽机会把威胁力大得多的卿婳儿小姐弄进宫来?”
  卿容容倏的抬首:“皇上想要小姐?”
  是那场她一直找不到小姐的婚宴吧?命妇亦须觐见天子,教皇上看见了倾国红颜,色心大起,求之不得下,又退而求她这随侍娇娥近十载的“其次”?
  为何总上演这种闹剧?
  辛夫人嗤道:“卿婳儿小姐若非罗敷有夫,那场婚事又轰动得天下皆知,皇上早下旨纳她入宫了。即使这样,也难保不会有人把她变成寡妇呢。”
  变成寡妇,少了“君夺臣妻”这一大不讳,皇上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那日皇上乍见绝色,惊艳之下在众人面前失态地叹息:“朕空有天下。”落在有心人耳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卿容容深有同感地道:“我也很想小姐当寡妇呢。”
  好希望冯子健那个混球能短命再短命,立刻呜呼,那小姐便不用受他的龌龊气了。
  要不是那死混蛋,她也不用进宫,弄得今日这么惨。
  可是,皇帝老儿是想弄死冯混蛋然后强娶小姐吗?
  卿容容竖起柳眉,那死老头还真是贪心,竟想大小通吃,主婢兼收。
  做他的白日梦!
  辛夫人继续断她的后路道:“所以,如此无论皇后或是冯夫人都自身难保,你就少打歪主意,给我安安分分地等着侍候皇上,不许再闯祸了,知道吗?”
  也就是说,她只有孤军作战了?卿容容抿起樱唇,秀目激起坚定的光芒,仍是决心背水一战。
  莫离呵,此刻君在何方?
  今夜念君切切,君在何地思妾?
  卿容容的思念,在这一夜,化成最惨烈的悲吟。
  “轰!”
  千斤重的铜鼎自十多尺的高处下坠,重重砸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溅起的碎片吓得一干尾随着铜鼎来凑热闹的闲人抱头鼠窜。
  在这腊月天仅穿一条长裤的巨汉伸出较常人粗了一倍的手臂,老鹰抓小鸡般攫住“四海客栈”的一位店小二,喝道:“叫个能说话的出来见老子!”
  被他拎起的店小二没好气地翻起白眼,呕他道:“不能说话怎么做店伙计招呼客人?”
  有道理。
  巨汉一怔,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叫‘邪异门’的那些缩头乌龟滚出来。”
  第七个上门踢馆的来了。
  不是剑架在脖子上便是被人揪住衣领,已被恐吓得习以为常的小伙计双脚悬空地交叉起手臂,爱理不理道:“‘邪异门’里不养大爷您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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