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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天下〈胭脂泪·上〉-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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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没变,还是那个会在私下对她好的笨石头。
  拉着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萧离两手飞快地从箩筐中翻拣出能用的枝条,那些枝条在他双手中迅速成型,不一会儿工夫,一只活灵活现的老鼠形状编织物就呈现在谢萦柔面前。
  “你看看,还有哪里不像?”他将那东西交到她面前,有些不自在。
  谢萦柔眼前已是模糊一片,想哭又想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哽咽着,心却好暖。“丘丘可没有这么长的尾巴。而且牠的毛色不是这种颜色,青不青红不红的……”
  她很想用玩笑的口气赞赏这件作品,尤其是在她心灵备受震撼的时候,但是当她忽然被枝条上几处红色的痕迹吸引时,顿时又愣住了。
  这是什么?一细想,她马上明白过来,一把拉过他的双手,只见那双布满厚茧的大手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绽裂开来,渗出血丝。
  “萧离——”她惊呼,他却满不在乎地将手抽回。
  “那小子连带刺的荆条都拔来了,还好那东西太粗,不适合做这个……”
  “你手中还有刺呢!”她急得在身上的口袋里乱摸,却摸不出一个可以帮忙挑刺的东西。
  他却依旧云淡风轻的摇头。“这点口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犯不着着急。”
  “我犯不着?如果我不为你着急,那你为什么要编这个丘丘送我?”她大声喊出来,发现自己的泪腺越来越发达了。
  萧离好像吓了一跳,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想替她抹泪,手到半途才想起还有余刺,又赶紧改以手背为她擦去泪水,然后出声低斥,“哭什么?你哭比笑难看。”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狠狠捶了他一下。“你就不能说点温柔的话讨我欢心吗?”
  “我……不会说好听话。”他有些狼狈的别开头。
  见他尴尬的模样,谢萦柔不禁破涕为笑。“算了,是我太强人所难,你这样就好。”
  这样的萧离,她就已经很喜欢,很放在心上了。
  她轻轻挽住他的手,将头枕靠在他肩膀上,“萧离,你平时伤心的时候,就只是编这些东西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短短的竹笛,做工不算精细,一看就像他自己亲手做的。
  将竹笛放在口边,萧离低低运气,清越的笛音便在夕阳之下响起。
  这笛音清冽纯净,悠扬缥缈,不带一丝一毫杀气,像是一缕清风,轻轻吹过心头。
  闭上眼,谢萦柔紧紧靠在他肩头,仔细聆听,心头的伤痛一点点融化,直到最后一个笛音悠悠然消失在夕阳之中。
  “真好听。”她轻声说,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倘若有一天我遇到危险,找不到你了,你就吹笛子找我吧。”
  他侧过脸,深深地望着她。“你不会遇到危险的。”
  她的目光与他的交会,这一刻,天边的夕阳也美不过两人眼中的对方。
  “走吧。”良久,萧离率先转离视线,刚毅的脸上有了一点点薄红,他站起身,大手拉起她的柔美,“别让万岁再等了。”
  谢萦柔轻轻点头,此刻她的心中、眼底,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是她原本就熟悉喜欢的,彷佛可以为她撑起整片天,扛起所有苦难,就算只是跟随在他的背影之后,她都可以感到一丝幸福的满足。
  第七章
  他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也不是这个时代的英雄,他只是一个迂腐的忠臣,是我不能忘却的人。
  ——萦柔语录
  今夜是农历大雪之日,谢萦柔看着桌上空空的竹笼,发呆了一会,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几个小宫女嬉笑的声音。“下雪了,快来啊!”
  闻言,走到屋外,一片雪花果真从天上飘落,落到她的发梢之上,接着,更多雪花落下,连她的唇瓣鼻尖都感觉到那份清凉。
  南方人很少能见到真正的大雪,所以几个小宫女都异常兴奋,甚至忘了此时是在宫里,皇后的寝宫就在附近,应该收声,只顾着抓起地上刚刚积了薄薄一层的雪丢到对方身上,笑着来回攻击。
  谢萦柔看到旁边一扇窗户打开了,露出皇后的面容。她应该是准备睡下,但是又起身了,因为她平时高堆的云髻此刻全部散落,身上穿的那件素白色绸服是她最爱的一件睡衣。
  于是她走过去,轻声说:“吵到娘娘了吧,她们……”
  皇后抬手止住她的话,“不用说了,我不会怪她们。”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我只在嫁给万岁之前,曾经在家中院子里玩过一次雪。”
  谢萦柔一听,心底不禁生出一股同情。身为一国之母,即使皇后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女,却必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如果可以换个身分,她也一定想和这些小宫女们一起打雪仗吧?
  “听说前不久我们大破燕军,万岁这两天的心情应该好些了吧?”她微笑着问。
  皇后瞥了她一眼,“这两天你没有看到万岁?”
  “没有啊。”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是可以不奉召就随意出入皇宫?”
  谢萦柔被问得一愣。皇后刚才说的话……是在指控她吗?“奴婢不敢随便到处闲逛,奴婢毕竟是娘娘手下的奴婢,规矩还是懂得的。”她不甚确定的小心回答。
  皇后深深看了她许久,这种目光谢萦柔最近已经不陌生了,她很想问一问,到底为什么皇后这大半年来对她的态度有着如此大的转变,是因为朱允炆太过宠溺她,而让她有所不满吗?
  “萦柔,去帮我抓一捧雪来吧。”皇后忽然话题一转,淡然吩咐。
  此时院子里已经变成银白色,月光投洒下来,使得满地落雪泛出格外莹白的光泽。
  她清脆地应了一声,跑到院子中地势比较低的花池边,那里的积雪最厚,她小心翼翼地收捧起最干净的一捧积雪,正要往回走,忽然听到皇后惊呼,“萦柔,房上有人!”
  谢萦柔一惊,抬起头看,只见房上果然有一道黑影快速移动,就在皇后惊呼的时候,那个黑影纵身飞起,一道寒光比雪花还要清冷地逼向她的面前。
  她本能的向后一退,但地上积雪太滑,她一下子摔倒在地,手上的雪也洒落出去。
  “来人!有刺客!保护皇后!”情急之下她还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清醒,于是几乎是在瞬间,整座寝宫灯火立时大高,人声嘈杂地都向这边涌来。
  但是那个刺客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般,亮起冰冷的刀锋,再度向她劈了下来。
  谢萦柔就势在地上一滚,但也已经滚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刀锋第三次逼到她身前,她几乎可以闻到刀划破自己皮肤时流出的血腥之气。
  但是刀锋并没有穿透她的身体,因为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另一道黑影倏地从西侧屋檐飞落,过如闪电的隔开她和那个刺客的距离,将那锋利的刀子紧紧攥在掌中。
  当谢萦柔睁开眼时,只看见鲜红的血滴落在她身边白茫茫的雪地上,晕染开的红色像红梅一样,一朵朵绽放在她眼前。
  她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恶梦重演,后来的那个黑影一剑贯穿刺客的咽喉,再纵身上了房顶,消失在高低不平的宫檐中。
  “萦柔!你怎么样?”刚才吓量的小宫女们这才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她扶起。
  皇后也来到她面前,惊魂未定地扶住她的肩膀,“萦柔,你受伤了?快帮她包扎一下。”
  受伤?她这才感觉自己的颈部有些刺痛,用手一摸,已是鲜血淋漓,好在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皮肉而已。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在问她这个问题。
  她力持镇定地回答,“有刺客夜探寝宫,也许是想刺杀娘娘,不过后来又来个人将他杀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无意间瞥了皇后一眼,却见她盯着自己的目光超乎寻常的锐利,不由得心头一震。
  当晚,朱允炆闻讯赶来,一见到受伤的谢萦柔就万分震怒地大骂,“刺客竟然如此大胆!不仅在外面随意杀害朝廷大臣,居然还杀到宫里来了?!即刻传北镇抚司的萧离来见朕!”
  萧离很快就到,朱允炆马上就是一顿训斥,“锦衣卫越来越无能了!这么多天了,杀几位大人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如今刺客都杀到朕和娘娘的身边,下一步就是来杀朕,你这个锦衣卫代指挥使的脑袋不想要了吗?”
  谢萦柔这才知道,原来萧离已经暂时代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要职,难怪他最近入宫的次数更加频繁。
  看见他被骂,她心中不忍,于是说:“万岁,您不应该为奴婢发这么大的脾气。刺客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萧大人已经尽力去查了,查不到是天意,不能怪他。”
  朱允炆看她一眼,暴怒的神情黯淡了一些,但依旧气呼呼的,“你和萧离说说今晚的事,看有什么线索。萧离,朕等你回话!”说完便带着一群人先走了。
  又是这样的情形——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望着萧离沉静的表情,谢萦柔许久后才轻声说:“挽起你的袖子,让我看看你的手。”
  他一震,“做什么?”
  她霍然坐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粗鲁的将他的衣袖拉起,血肉模糊的伤口赫然呈现在她眼前。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天啊!你的伤口好严重,都没来得及上药吗?”她拉开抽屉,找出许久前他送她的那个小药瓶,“还好这药瓶还在。”急忙将药洒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吹着气,“会痛,你要忍一忍。”
  望着她柔细的脖颈,听着她低柔的声音,萧离嘴角不由自主地挂起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容。
  她抬起头,盈盈秋波投在他身上。“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知道后来那个黑衣人是你,我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你的身形。燕王果然要杀我,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贴身保护我。你每天都在周围为我守候吗?”
  望着她,萧离眼中全是怜惜和矛盾,久久才答非所问的说:“这件事你不要再和别人提起,我答应过不会杀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眼前的男人说话的样子很认真,认真到她又想哭了。“天气这么冷,你日日  为我守在外面,手脚都冻僵了吧……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善良的好人,所以——”
  “除了救你,别再和我说救别人的话。”他迅速打断她企图说出口的那些劝诫。
  “你总是不肯听我的劝告。”她轻轻地为他上药,就怕弄疼他。“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会出事,在这里,肯关心我的人并不多,虽然你不肯把我当你的朋友……”
  “谁说我不肯?”他眉骨一沉。
  她微诧地扬起头,“可是我说要把你当作朋友的时候,你拒绝了……”
  萧离迟疑了一会,最后才垂下眼,闷声说:“那时我……不是故意的。”
  他发觉自己原本坚强的意志在对上她后便会全盘走样,根本做不到和她划清界线,所以只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唯有在她身边才能保护她,藉此偷得与她相处的时光。
  她展颜一笑,用手指着窗台上那只小小的竹编鼠。“好吧,看在你曾送我珍贵礼物的份上,就原谅你了。”又瞥见他手上的伤,她收起笑,“到了这里,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无能,保护不了别人。也保护不了自己。如果这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家里……唉,可惜回不去了。”
  “你家里有铜墙铁壁?”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她的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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