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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说,他很懊悔,但话已出口,不会凭空消失;伤人的钉子拔除,痕迹仍在。
忙……再忙一点……他让时间将尴尬拉开,给足自己和伊伊距离,等再见面,他是全新的天烨,她是不伤心的伊伊。
虽然他们当中再没有天语为他们牵线,但他相信他们会相处得不错,因为他喜欢伊伊,而伊伊爱他。
打开抽屉,里面有百封信,全是伊伊写给他的。
说来好笑,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拆那些信,他害怕伊伊在信中写满心情,让他忍不住飞回台湾。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她,于是,他锁住她的信,不看也不想,他逼自己在工作到达一个进度之后,才去动那些信。
门响,门推开,进来的居然是人应该在台湾的天衡。
“大哥,你怎么来。”
“有件事……”他顿了一顿后,又说:“我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情?”
天衡的神色憔悴,显然已经有许多天没睡好。
对着大哥,他的哀戚表情、他的沉重声音……狂乱的心跳声响起。不要、不行……他再不要听到任何一个坏消息。
预感告诉他,伊伊出事了,但是他的心抵死不愿相信……预感……是没有科学根据的事情!
“我不想听,我们先回家,爸妈在家里……”
“伊伊死了!”不管天烨想不想听,天衡把一封信放在桌面上。
娟秀的宇迹,天烨一眼认出……是伊伊……
“伊伊死了?”
震惊写在他脸上,无法置信的讯息瞬间打垮他。该死的第六感、该死的预感,该死的、该死的坏消息!
“为什么伊伊会死?没道理、不可能……天!怎么怎么会……”他语无伦次了。
“她的鞋和这封信摆在海滩边,警察找上门时,我已经将近三天没回家,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无从消受,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四个月前的天语、四个月后的伊伊,爸妈怎能承受这样的噩耗。”
“伊伊自杀?找到她的尸体了吗?若没有,警察不能判定伊伊死亡。”
掌心击向桌面,他不相信、绝不相信伊伊死了,对于抵制坏消息,他使出最后力气。
“我请民间船只帮忙寻找,三天前找到了,尸体浸泡一个星期,浮肿腐烂到几乎不能辨认,特征相似,年龄相仿,警察建议我找人验DNA,但是我找不到她的亲人出面。
不过……不会错了,不会那么巧合,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相同的特征……警方认为她是伊伊的机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我马上回台湾!”说着,他站起身就要往外,
“天烨,你可不可以先静下心来听我说话。”在天烨经过时,天衡拉住他。
“不可以!”冷冷的,他顶大哥一句。
“好,你不听我说,就听听伊伊怎么说。”他从信封里抽出伊伊写给天烨的信。
长长吐出一门气,天烨逼自己冷静,这个时候,要求他冷静是残忍,但“伊伊的话”拉住他的冲动。
展信,颤抖的双手,泄露他的激动。亲爱的天烨:
我等你整整四个月,我写给你一百封信,你毫无讯息……我想你是不打算原谅我了。
那一百封信里,我不断乞求你回来,你选择相应不理,事情已经很明显,我们当中的情尽缘灭,再不存留些什么。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知道事实。
首先,我并不晓得孙誉龙就是曾经追求过我的男人,我收过许多书信、花束,我的态度只有一种——拒绝,我没想过他会转而对天语下手,更没想过天语会对他倾心。
再者,我的确收到过他口中那封邀请函,但我没把它交给天语,我只是把它扔进垃圾桶。
再提这些,并不是我想推卸责任或其他,只纯粹想你明白,对于你的托付,我尽力了,真的!也许做的不够好,但我真的尽力了。
当然,我仍然有错,我不该招引男人的眼光,不该为功课忽略天语,我对天语的死,有自贵、有悔恨,更有着无法改变事实的无力感。
我常想,要是当时我肯多留心一点,检查她的电话答录,或者偷看她的日记,是否事情将有所不同?
你恨我,我能理解,因为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如果能早知道……多好……
我喜欢天语并不比你少,她是聂家第一个展开双手,诚心接纳我的人,记不记得搬进聂家的当晚,天语爬上我的床,她说她没有可以谈论心事的姊妹。我又何尝不是?
她在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你们合力弥补了我失去父母亲的遗憾,于是我想……也许我该继续留在她身边,那么她不孤独,我不悔恨。
我走了,之前,我来不及对天语说声抱歉,抱歉我对她的爱情使手段。现在,我要先对你说声抱歉——对不起,天烨,我没尽好该做的本分。
当然,我也该对聂伯父、伯母说声抱歉,但是……我怎忍心让他们在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后,再听到我死去的讯息。所以,请告诉他们,我回到亲戚家中生活,不愿留在聂家。
我宁愿他们怨我无心,也不愿他们伤情。
再一次,谢谢你们这些年的诚恳相待,我走了,人生若真有来世,就让我在来世偿还你们恩情。
伊伊
阖上信,天烨崩溃,他疲惫地跌入椅中,再一次,他错过他生命中的重要。他给自己时间重新面对,却忘记伊伊在隔海的那一端,分分秒秒,煎熬、痛苦。
“是我的错,我问伊伊,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他自责自恨,他要求伊伊为天语的死负责,他可恶、可恨,他自私又差劲,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逼迫伊伊,为他的痛苦付出代价?
“天烨……”天衡想责备他,但他的颓丧让人不忍。
“我是个残忍男人,我明明知道她在等我一声原谅,我却故意不去看她的信,我在惩罚她,却没想到惩罚的居然是我自己。信……她的信……她写了整整一百封信……”天烨打开底层抽屉,捧起一堆像山的信。
他打开一封又一封,里面写满了她的思念情,对天语、对他、对聂家的每一分子。
除此之外,每封信里尾端,伊伊请求他回来,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量。
现在……事情还重要吗?不管重不重要,他都无从知道是什么事了。
摊在座椅上,他不说半句话,深邃的眼光,透过天衡,落在没有人的地方。想她、思念她……为时太晚……
天烽的悲恸天衡看得一清二楚,或许他对于伊伊的善待,并不全然因为天语,他们之间是存在着些什么的,只是……人死皆空,不管曾经有过些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走吧!我们一起回台湾帮她处理后事,至于爸妈那边,按照伊伊的意思先瞒着。”让天烽为伊伊做些事,或许会让他好过点。
他没说话,没反应,远方视线没有收回,他的心掉进两年前的中秋夜……
那时,他、伊伊、天语之间,只有快乐,没有悲切……
第5章
二○○三年春天
她很喜欢转弯,不是绕着圈圈转,而是在路的转弯处,对着另外一个方向有期待。
从家里到小词的幼稚园要经过三个转弯,经过两个十字路口,然后回头上二十步,在另外三个转弯后,她来到工作的地方——仁爱诊所。
下午四点,诊所休诊,早班护士下班,要到六点,诊所才会重新开启。
孟纯沿着旧路,三个转弯,先到幼稚园接小词,再一路走到超市买菜,回家做饭。
诊所很小,但门庭若市,一个医生,却有七个轮班护士和药剂师,常常,早上时间,孟纯还没有走到诊所门前,就看见几个母亲带着小朋友在外面等着挂号。
医生康承姜的脾气相当好,面对闹脾气的小孩很有一套,于是得到许多家长的认同和赞赏,小词也是这里的常客,幼稚园里感冒传来传去,一不小心,她就要坐上诊疗椅。
“下班罗!晚上有没有节目,我们要去brUB,一起去好吗?”同事小真问孟纯。
小真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子,在诊所里很得人缘,常常一个吆喝,就领齐一群同事出门狂欢。
“不行,我去接小词,而且我父母……”
“父母在家,等你回去做饭给他们吃。老台词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很容易解决嘛!
你呢!先去接小词,然后买一个披萨回家,让家中的老爸爸、老妈妈换换口味,接着,就可以出门和我们狂欢一夜了。”
“这样……不是太好,你们自己去玩,明天再告诉我,有没有新艳遇。”孟纯笑着回答。
“你真不合群,讨厌,以后不约你了啦!”
一跺脚,小真扭头往外走,看着她,孟纯羌尔。年轻真好,不必理会别人想法、不用顾虑生活未来,只要单纯地享受青春,青春……一种离她很远很远的东西……
摇摇头,她劝自己别想太多,拿起自己的包包,走出诊所,康承姜等在外面。
“不要介意小真的话,她是无心的。”
他喜欢她,从孟纯进入诊所工作的第一天起,他就欣赏,只是她总有意无意拒绝他的好感。
感情的事一向难讲,这几年,小词渐渐长大,他和小词相处得不错,他想也许早晚会突破僵局,赢得机会。
“我不会介意小真,她是个天真女子,康医师应该好好把握。”小真对康医师的感觉众人皆知,只有当事人一团模糊。
“你说什么?把握小真,这会不会……太扯?”
“—点都不扯,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才叫太扯。”
低头,孟纯看向自己的鞋尖,许多年前,她也有一双式样相仿的鞋子,那是“他”送的……不过,真的好久了……
“我、我陪你去接小词。”他抓抓头,再次忽略她的拒绝。
“不用,我自己去。”
拒绝他已经成了惯性,孟纯有自己的坚持。
“你的固执是为什么?难道你还期待小词的爸爸回头?”
“他会不会回头,都是小词的亲生父亲。”
在心中,她有另外一句回应——他不会回头了,她很确定。
只不过她心中的“他”,和康承姜口中的“他”,不是同一个人。在外人眼中,她的丈夫叫孟余邦,是个风流花心的烂男人,和她心目中认定的“他”,有很大差别。
拉出距离,点头笑笑,她维持一贯的疏离。
“康医师,先走了,明天见。”
走十步,她知道康医师的眼光还在自己身后处,不回头、不看他,她不想给人无谓联想。
转弯,松口气,她逃离灼热目光。
天渐渐暖和,夏天快到了,夏天一到,小词就要从幼稚园毕业,准备进入学习的另一个阶段。她该替女儿买张小书桌,不能老和她共用。
想到小词,微笑挂上嘴畔,小词是她的骄傲,她天真聪明、活泼外向,人缘极好,在孟纯眼里,再没有小孩子比她更可爱。
再转过—个弯,孟纯闭起眼睛都能走到里夫面包店。
正是面包出炉时间,阵阵面包香引人食指大动。
走进窗明几净的店里,她挑选爸妈最喜欢的起司蛋糕,和小词爱吃的葡式蛋塔,结帐时,师傅端出一盘刚做好的义大利白布丁。
看见它,一阵鼻酸,曾经那是他们的最爱,现在他还吃吗?恐怕不了吧?在经过那么多的事情后,心情不同,口味也有所改变吧!
“孟小姐,一百零五块。”孟纯是这里的常客,店员认得她。
“好,谢谢你。”付过钱,她不敢再多看义大利白布丁一眼,回忆对她向来无情。
走出面包店,孟纯继续向前,过了那个转弯,走二十步,她将见到可爱的女儿,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