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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美梦结束了,梦中人该惊醒了。
朦胧中,她知道上校用完早餐,詹森把马车带到门口了。
上校在大厅戴帽子时,她从楼上走下来。
他知道是她,就抬眼望着她优雅的身形。她那份飘逸、柔美,就跟第一次见她走路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微仰着头,娇小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蒙上一层阴暗的色彩。
他走下楼梯,停住脚步,愣愣的望着上校。刹那间,两人仿佛又深深陷入魔境里。
“潘朵娜,再见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仿佛撼动了整个大厅。
“再见!”她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他俩互相深深的凝视着,天长地久,直到门口的马儿发出不耐的喧嚣声,才惊动了他们。
上校不再说话,也不吻别她,径自跨过台阶,上了车。
潘朵娜木木的走到门口,呆站在那儿,痴痴地望着马车离开。
詹森朝她挥挥帽,上校却直直的望着前方,紧抿双唇,下巴都扭成了方形。
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坑洞中颠簸了几下,转眼就恢复常态,狂奔而去,转一个弯就消失了。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潘朵娜喃喃自语,蚀心的痛苦,如在胸中插一把匕首,但也使她如痴如醉。
她打算从客厅走向走廊,刚好和从厨房出来的安妮碰个正着。安妮边走边喊:“潘朵娜小姐,您看这是从何说起,”不待她回答,又说,“绅士的仆人告别时,跟我说他主人过了舒适的一晚,然后塞了些东西给我。”
她把手一摊,盯着手上的东西瞧。
“我到现在才有空看看是些什么。看哪!潘朵娜小姐!”
潘朵娜勉强看了一眼,原来是两个大金币,相当于十基尼。
“十基尼!潘朵娜小姐!”安妮颤抖的说,“十基尼过一晚,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还给他们吃了一顿很棒的晚餐。”潘朵娜的腔调怪怪的。
“得了!我们这礼拜不用挨饿了!”安妮叫了起来,“我告诉过您,他是个十足的绅士,绝没错!”
“对!错不了!”潘朵娜同意,然后朝客厅走去。
至少有一打事情等着她做。亚当正在园里等她工作,而她满脑萦绕着上校优雅的形影,两人的交谈、他站在她身后……。
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期许他的亲吻时,他也有着同样的意愿。
她总算明白,他说:“你再长大些时,才会懂得我对你的意味,就跟你母亲对你的一样,而安妮也会盼望我这样。”的含义了。
如果他那时就想吻自己,那么也许她就不会只拥有一次难忘的回忆。
“我要再去林里一趟!”她想。
惟恐那股残存的震撼力会随着上校一起消逝,她务必要回到林里,重温旧梦。
她移动脚步,还没走多远,就听到安妮的声音:“你要上哪儿去啊?潘朵娜小姐,我正想你来帮我铺床呢!”
她就站在上校昨夜睡的,潘朵娜父亲的房间里,朝窗外喊着。
潘朵娜转过来,问她:“我待会儿再做好吗?”
“我希望能赶在去村子之前做好!”安妮答。
潘朵娜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脚步,走上楼去。
安妮把原先的床单卸下,换上新的亚麻床单。
“过来!潘朵娜小姐!”她高声说,“这不像你了,尽在这儿瞎混!我在想,我们中午可有顿好牛肉吃了。这个礼拜我们可吃得起!”
她把一条床单抛到床上,潘朵娜上前摊开来,散出一股薄荷的味道,因为母亲生前坚持要在衣橱里放薄荷。
“真搞不懂,为什么还要换床单?”潘朵娜抗议,“上校又不会再回来!”
她的话里含了一丝呜咽,安妮没注意到。
“我有个预感,”安妮说,“既然有了一个客人,未尝不可以有另一个客人。”
“不可能的!”潘朵娜答。
在这种地方,莫说现在,即使再过二十年,也未必会再发生车祸。
“难道你忘了,我们在等你叔叔来吗?”
“他既没回我第一封信,当然也没理由回第二封!”
“谁知道?”安妮说,“邮差一向靠不住,而且这里离伦敦那么远。”
她们把毯子盖到床单上,突然。安妮怪怪的说:“我想,潘朵娜小姐,如果你把咋晚上校住这儿的事说了出去,尤其是跟你叔叔说,恐怕不太妥当哦!”
潘朵娜楞楞的看着她。
“你也知道,就像我常说的,人们都是又卑鄙又长舌的,你瞧!我看顾你们母女数十年如一日,可是,谁又信得过一个下人的话呢?”她说这话倒不在自嘲,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又继续说:“你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最好还是照我的话做,忘了我们的客人,虽然他所作所为那么令我们感激!”
她似乎觉得潘朵娜不了解这些道理,便又说道:“答应我,亲爱的,我知道怎么做才对,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
“我相信你,安妮,”潘朵娜答,“只要你高兴,我就照你的话做。”
“这才是我的好女孩!”安妮赞许的笑了。
她掀起一条天鹅绒被,潘朵娜赶忙过去,帮她铺在床上。安妮说:“我回来后再扫地,拉窗帘。现在先得戴上帽子,披上披肩。午饭会迟一点,不过很值得等哟!”
她匆匆走开。潘朵娜一个人沉浸在冥想中。
昨晚,上校睡过这儿,头靠在这个枕上,他的脸、身体在胡桃木框镜里出现过……她不自觉地走近窗台,向稻田望去,青翠林木,历历在望。
突然,她以惊人的速度冲下楼去,闪过客厅的长窗,跃过草地,使劲向前飞奔而去…。
午饭延到两点才开动。
尽管安妮煮了她从村里带回来的牛肉,又加上本地特产的干酪,潘朵哪还是觉得难以下咽,仿佛每咽一口都得好费力好费力才能吞下一般。
为了怕安妮失望,她假装吃得很来劲,等安妮回厨房拿东西,就立即把碗里的牛肉再搁回盘里;为了怕安妮发现,还特别搁在比较大块牛肉的旁边。
“我来许个愿!”安妮得意的说,“下个礼拜,你就会长一胖一点,到时光是帮你穿衣服就累坏我了。你唯一希望我做的,就是立刻帮你把衣服放宽。”
“我不会比妈妈还瘦的。昨晚我穿她的衣服刚好合身。”潘朵娜说。
“你妈妈在那几年就只剩下皮包骨了,成天东忙西忙,只会瞎替你爸爸操心。我老说她就象只蜂雀!”
潘朵娜笑了起来。
“你可别指望我跟头日耳曼肥猪一样胖,安妮,我可没兴趣!”
她边说边把盘子放进厨房。
虽然家里只剩她和安妮两个人。但安妮决不许她到厨房用饭。她会这么说:“我知道什么才是对的。潘朵娜小姐,我不准你在厨房用饭,因为那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最好放明白点。”
这么一来自然增加不少额外的工作,又要跑来跑去的,不过,潘朵娜了解,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持“有身份人家”的身份,也就顾不了潘克登的家道中落,生计维艰了!
潘朵娜刚走上过道,突然停步,安妮在身后问道:“什么事?”
“我想前面大概有人。”
潘朵娜把盘蝶堆在旁边的桌上,径自朝客厅走去。
前门在上校离开时就打开了,潘朵娜惊异的看到门口又停了一辆马车。
刹那间,她以为是上校转回来了,然后她看出那不是轻型马车,而是由两匹马拉的驿马车。
从客厅到大门还有段距离,所以她没看到车旁站了一个人,等她走近了,才发现来人正是睽别十年的叔叔。
潘克登·罗德瑞叔叔多少有些像爸爸,只是身材瘦高,衣着时髦些。他的举止似乎也比较高雅。
“你一定是潘朵娜!”他叫了出来。
“罗德瑞叔叔,您毕竟来了!”潘朵娜叫道,“我以为您没收到我的信呢!”
“我三个礼拜前才收到你的信。”他回答,“从那封信,我才知道你先头也写了一封,但我没收到。”
“我照爸爸给我的老地址写了一封,”潘朵娜说明:“结果您没回信,我想应该再写一封,这回就寄到您俱乐部的地址,圣詹姆士官,没错吧?”
“那儿的确是我的俱乐部之一,没错。先前那封信一定是寄到老地址才收不到,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你父亲过世了。”
“他是圣诞节前不久过世的。”
“很抱歉,我没有来参加葬礼……”他的语尾有点不清楚,潘朵娜知道他在浏览大厅。
前门的两扇玻璃都破了,墙上的画也纷纷剥落,画面上掩不住的陈旧、暗淡。楼梯上的地毯也破损得连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这里看来比我印象中旧多了!”他说。
“是的,罗德瑞叔叔,”潘朵娜回答,“但我们没有钱重修,或重新布置。爸爸病重的时候,我建议他写封信给您,但他不愿麻烦您。”
这时叔叔的脸色缓和下来,潘朵娜松了口气,她觉得他不那么冷酷了,不过,他的眼神仍然令她不安。
“我想,”他说道,“你是指这屋里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吧?”
“我只卖了少部分的东西,做爸爸的医药费。”潘朵娜辩白。
“我可真成了乞丐男爵。”
“至少您继承了爸爸的头衔。爸爸并没有儿子。”
叔叔第一次端详起她来。
“他倒是如假包换的有个好女儿。你倒说说看,这儿还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等等,我得先付下车钱。”
一个穿着不合身的外套的男人正一脸不高兴的提着两个一背包到门口。
“嘿!拿去吧!车夫。”叔叔说,“我到站了,谢谢你啦!”说着掏出三个金镑,车夫把钱接过去,轻蔑的盯着它一们,说道;
“这还不够我一个人的费用啊!”
“你已经得到你该得的报酬了。”罗德瑞爵士答,“那些。蹩脚马根本就不值得租。”
“阁下您在这愚笨的世界上,能找到四只脚的畜生肯载您就算不错了!”车夫反唇相讥,把金镑往袋里一塞,帽子也不挥一挥,就走了。
“鲁莽的家伙!”罗德瑞爵士说,“总算来到这儿了,不。过,我可花了一大笔旅费哦!”
“很抱歉,罗德瑞叔叔。”潘朵娜说,仿佛这都是她的错。
“这房子看来已经不济事了。”罗德瑞爵士说着就向客厅走去。
“楼上现在没人住了。”潘朵娜说,“安妮和我把不用的房间都关起来了。我怕有很多连天花板都塌下来了。”
罗德瑞环顾客厅一周,试图估计一下价值,结果每一样都把他气坏了,他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您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两个钟头前在客栈里吃的。”叔叔答,“如果地窖里还有酒的话,给我来杯酒什么的。”
“我想,那儿还有两瓶爸爸藏的红葡萄酒。”
潘朵娜本想说,上校昨晚喝了一瓶,赞不绝口,但想想不对,又把话咽了下去。
“哦!那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罗德瑞爵士说。
“我这就去替您拿来?”潘朵娜征询的说。
“等一下,”他说,“我先看看你。让我想想,最后一次看你是什么时候?九年、十年?那时你还小,是个小可爱,现在倒变成个大美人了。”
“很高兴听到您的夸奖,罗德瑞叔叔,”潘朵娜说,“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