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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姜维雍老早就看见她了,打从她踏出电梯开始,那时他正好在接听一通来自美国总公司的电话。她仓皇地奔出电梯,还不忘在门前调整呼吸故作稳定后才优雅地推门入内,瞧她那行为举止,他很难不一眼就认出她来,因为崔媛娜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做作、假仙。
他朝她露出一抹吊诡的笑容,分不清是敌是友,然后就在崔嫒娜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手机往桌上一搁。
“谁打的电话?”欧静娴问。
“美国总公司来的电话,只是交代并确认一些事情而已。”他简单解释。
“维雍真的是长大了,感觉人都沉稳了许多。”齐新兰说。
“可不是,男人有责任才会开始稳重。”范姜原心有同感地说,儿子是他的骄傲,没有女儿撒娇,至少还有个儿子。
面对长辈的说话,范姜维雍只是但笑不语,让他比较感兴趣的是,一旁的崔媛娜似乎还在用那双牛眼傻傻地瞪着他,兴起他尘封许久的捉弄念头。
忽地,范姜维雍别过脸去,冲着她一笑,压低嗓音说:“好久不见,刚刚你狼吞虎咽吃干贝的模样,真把我从陌生的状态一下子拉到熟悉。”
看见他眼底的戏谑,崔媛娜猛然想起自己口中还含着一颗大干贝,心神一乱,她忘了咀嚼就要咽下,准备对他的戏谑回以颜色,谁知干贝不听话地卡住了,她连忙狂咳了起来。
“唔——咳咳咳……”她痛苦地掐着喉咙,眉头拢聚。
先是偷翻了一个白眼,范姜维雍接着从容地伸出大掌,乓、乓、乓地结实拍打着她的背,力气之大,崔媛娜一度怀疑他根本是来索命的,拍这么用力,怕她死不了吗?
突然,一颗完好的干贝从她口中滚了出来,让她从阎王手中逃过一劫。
“咳咳……”她咳得心肝脾肺肾都要崩溃。
“娜娜,你是怎么搞的?”
“娜娜,你没事吧?”
“娜娜,快喝口水。”
“娜娜……”七手八脚,四个大人纷纷对她投以关切。
“没、没事……”崔媛娜涨红了脸,因为她竟然差点在范姜维雍面前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根本是不可饶恕的过失。
第一回合,她不战而败。
冷冷的声调响起,维持在两人听得见的音频,“看到我需要这么吃惊吗?我以为你早知道我要回来的事了。”范姜维雍塞了手帕在她手里,眼神一样轻蔑看人,“把你垂涎的口水擦一擦,真丑。”
她则当是烫手山芋似的一手扔了回去,抓起一旁的饭店面纸,用力地抿抿唇,口气不佳地说:“当、当然吃惊,这就像是七月半看到鬼一样,虽然知道是鬼,还是会被吓到的。”口吻响亮,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听见了。
“娜娜——”齐新兰皱眉地看着女儿。
是怎么了?娜娜怎么看范姜维雍就这模样?
“我……”糗了,她说得太大声了。
“呵呵,媛娜真是越来越幽默。”范姜维雍轻笑出声,冷不防地凑过头压低嗓音说:“不错,是很好的比喻,比起你以前的无谓谩骂,这句话说的很中肯又很真实。不错,阔别十年,我印象中的崔媛娜也不一样了。”
崔嫒娜闪避他的靠近,丝毫不想理睬他,美食当前,与其把时间拿来对付他,不如好好地吃顿饭,反正气死事小,饿死才真是亏大了。
随着一道道佳肴被送上桌,大家重拾对吃食的专注,席间又恢复热闹融洽,独立在美国生活求学,出了校园经过社会化的洗礼,现在的范姜维雍不但可以主导整顿饭的气氛,还游刃有余呢I
“哼,佞臣嘴脸,不过是喝了洋墨水,臭屁什么!届时我也去留个学,看你嚣张什么……”崔媛娜低头闷哼。
在范姜维雍身上,她彻底明白何谓牛牵到北极还是牛的俚语,像范姜维雍这种奸险小人,从以前就惯于使些滥情的把戏笼络众人,即便出国十年,他的心机只会更显城府内敛,别人不知道他的假面,她崔媛娜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憋着气,崔媛娜这顿饭吃得有些痛苦,不能回嘴,只能用吃来发泄她对范姜维雍的不满与厌恶,好涨的肚子……
看来他们俩的关系,是等不到长期冰封后的雪融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崔媛娜真想喝杯热茶,解解肚子里的油腻。
“妈咪,人家想要喝茶,肚子好撑喔!”她撒娇地蹭着母亲的肩膀。
“你喔……”真是爱撒娇的磨人精。
“我也要一杯。”崔学横坐在沙发上说。
“好。”齐新兰转身张罗着茶叶、杯子,“维雍这孩子果然变得出类拔萃,不但人成熟稳重,现在又受到公司的重视,特地把他调回分公司来历练,将来一定成就不凡。”
“对啊,一个人只身在美国生活了十年。经过念书、就业果然独立不少,是可以独当一面了,儿子有成就,范姜老头这下子可就开心了。”崔学横的口吻中难掩羡慕,不免感叹地想,不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几时才能够让他不担心?
咳,看来很难,因为除非能找到一个可以让娜娜托付终身的完美好男人,要不然这辈子他很难卸下这个责任。
喔不,即便娜娜结婚生子了,他还是无法放心,一定又要担心她的公婆疼不疼爱她,老公对她好不好,小孩听不听话……哎呀,早知道生个女儿得担心这么多事,他当初就不敢生了,崔学横越想越懊恼,尤其是范姜老头得意的模样,更让他很不是滋味,双手不自觉地揪扯着东西。
“爸,你在干嘛?”崔媛娜一脸狐疑地看着父亲怪异的动作。
“没、没有啊!”猛然一回过神,崔学横尴尬地应声:“我只是在想明天上课的东西。”
“喔。”崔媛娜只是点点头,然后把所有的嘀咕放在心里,因为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她有件事想要跟爸妈商量商量。
“喏,你们父女俩的茶。”齐新兰端着茶走来,在每个人面前放下一杯。
崔嫒娜猴急地啜了一口,“啊,烫……”
“傻丫头,你小心一点好不好?刚泡的茶是烫的,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齐新兰一脸无奈。
“唉呦,因为很香咩。”她把责任归咎在茶香。
“你喔,人家维雍都像个大人了,怎么你还是像个娃儿,根本一点都没有长大。”崔学横担忧地说。
“爸,范姜维雍本来年纪就比我大啊!”她不服气地说。
“但是维雍比你稳重很多、很多,对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可以直呼人家范姜维雍,好歹称声大哥。”
大哥?那未免太抬举他了,崔媛娜一点也不想理会,上前巴着父亲的胳膊撒娇说:“想要我成熟稳重那还不简单,爸,等我研究生毕业,让我也去国外念书吧?这样我也会变得既独立又自主,而且还可以拿个博士学位,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你说好不好?爸……”她娇声甩着父亲的手。
从小父亲就管她很严,总不许她去这、去那,另一方面父亲却又想训练她的独立自主,以至于这些年下来,她只有出门上学念书是独立的,其他一概都是依赖再依赖,所以是个生活教育失败的案例。
“你也想一个人出国念书?”齐新兰有些惊讶,遂而看看一家之主。
“是啊,去念个博士学位,将来也可以像爸爸一样在大学当教授,爸不老说,我们崔家可是书香门第哟!我当然也要像爸爸一样学富五车才行啊!你说对不对,爸爸?”崔嫒娜卯足力气地对父亲下猛药,因为她知道,只要父亲头一点,她就可以背着行囊出国去。
只见崔学横闷坐沙发上沉吟许久,双唇严肃地抿成一条直线,表面上看似波澜不兴,其实背地里百般挣扎。
怎么办?宝贝娜娜也想要只身出国念书,可是她不会煮饭、不会洗衣,除了念书、画画、撒娇,她根本是个生活白痴。更重要的是,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万一一个人在国外遇上什么危难,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身为爸爸的他也救不了她,这可怎么办好呢?
一想到心爱的女儿可能在异国发生悲惨的事情,崔学横的脸顿时严肃紧张,不行、不行……反对的声音不断在发酵。
“爸,好不好嘛?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啊!就去几年而已,如果想念我,你和妈咪也可以来看看我啊!好不好?”崔嫒娜娇声软语地央求着父亲,一边不忘对母亲使眼色,期望母亲帮腔。
“唉,老公,你的意思是……”齐新兰婉转试探。
忽地,崔学横一把拉下女儿撒娇的手,神情严肃凛然,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不行?“爸,为什么?”爸爸竟然拒绝她的请求,崔媛娜觉得太意外了。
“因为你是女孩子啊,爸爸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国外念书,那太危险了。”他激动地回答。
不行,他说什么也不可能把一个娇滴滴的女儿独自扔到国外,那多危险啊!
“爸,念书当然是一个人啊,难不成要携家带眷?还是要两辆马车三匹马,奴仆、丫环各一?就是要一个人才能独立啊!”爸爸刚才不是直夸范姜维雍独立又自主,怎么现在她想要独立自主,他就不准?
“不行、不行,爸爸不能答应你,除非……”
除非?那就是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喽!
“除非什么?”崔嫒娜感觉眼前闪过希望的光芒。
“除非你赶快找个好男人结婚,有你老公陪你出国念书,让他妥善照顾你,爸爸就答应你出去念书,届时你们的学费、生活费全部由爸爸独家赞助。”他说得豪气干云,“总之,出国念书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一审定谳,崔学横赶紧躲回书房,生怕多延迟一秒,自己会被女儿的哀求逼得让步。
攒在怀中的父亲的手被抽走了,崔媛娜的脑子约莫有十多分钟的空白,尔后才呐呐地反刍父亲的话。
“结婚?呵呵……竟然要我结婚?等我结婚,那不就是八百年后的事情了,届时我已经鸡皮鹤发、齿摇发秃,哪有那个精神跟眼力去念书,给我放大镜说不准还看不清楚书上的字呢!”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嘴巴呐呐地发傻。
荒谬,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妈咪——”错愕至极的崔嫒娜转而对母亲叫嚷求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的脑袋是坏掉了吗?”
“我也不知道。”齐新兰的反应跟女儿一样无措。
“妈咪,那怎么办啦?难不成真要先找个老公结婚?这样岂不是断送我出国享受艳遇的机会了?”
她明明已经是个成人了,但是很显然的,爸爸还是当她是三岁娃儿。
“娜娜,看来,念书跟艳遇你只能选择其一。”齐新兰给了忠告。
“可是,我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怎么结婚?”崔媛娜头皮发麻,总不能路上拉个流浪汉来充数吧?
可恶,原本她计划等夏天研究生一毕业就出国的,现在却得先找个老公把自己嫁出去,拜托,这哪来得及呀!
况且一直以来老爸总是严禁男生打电话来家里,许多爱慕者一有动作,他就给人家排头吃,要不就是给人家脸色看,照这样下去,她崔媛娜嫁得出去才有鬼啦!
“妈咪,你救我啦!快帮人家想想办法嘛。”她对着母亲耍赖,非要她帮忙想个法子不可。
齐新兰一脸苦笑地看着女儿,“娜娜,要不,你觉得相亲怎么样?”
“相亲?”难道真得开始盲目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