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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着与耶律休哥离开的相反方向缓步走去。
“宋朝国都开封是个梦之都,是世界历史上最具魅力的大都市,在那里长居下来固然不错,不过总不能搁着天界的状况不管。”仰望即将褪去的白昼之月,青年轻轻咂着嘴。
“真是,叔卿究竟是跑到哪里遛达去了?他没头没脑地闯进人界历史,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这番话如果给叔卿也就是白龙王听到了,他必定大加反驳道:“只不过吃个面怎么可能对历史造成什么影响!?大哥真是太不信任我了。”
这位打败耶律休哥、拯救赵匡义的青年,正是白龙王的长兄青龙王。
一回过神,赵匡义整个人瘫在黄土上,马车就翻倒在一旁,倒地的马匹嘴角吐出白沫,前肢痛苦地蠕动着。而车夫则趴在他的身边,看样子已经气绝身亡。
赵匡义正想站起来掸掉一身泥沙,表情随即僵住,他听见马蹄声愈来愈近,原以为是追兵,结果并不是。
“圣上,幸好您安然无恙!”两名年轻的武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地上行礼。
“噢噢,两位卿家你们终于赶来了。”赵匡义从腹腔深处吐露出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的喘息。
其中一名武将是曹彬之子曹圯,另一名则是秦翰。
“敌人呢?”秦翰答覆皇帝的问题。
“请放心,敌人已经放弃追击行动了。”
史书对于当时情景记载如下——
“休哥,被三创,帝乘驴车南走,休哥,创甚不能骑,未及而还。”
耶律休哥白于负伤三处,无法骑马指挥全军,于是宋朝皇帝·赵匡义终于得以摆脱敌人的追击,顺利逃过一劫。
当皇帝由曹圯与秦翰随扈左右,带着一身狼狈来到涿州,已经是日没西山的时刻。接下来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伤痕累累、身心俱症的宋军人马也鱼贯进入涿州城门。
“阵亡人数超过一万到二万以上。”
“武器与粮食全部被敌人夺走。”
“敌人会趁胜继续进攻涿州。”
惴惴不安的言论随着鲜血与汗水的味道在城内扩散。原以为胜券全然在握,突如其来的战败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尤其是在涿州城内谣言满天乱飞。
“圣上下落不明。”
一开始的“下落不明”是事实没错。皇帝赵匡义搭乘黄色马车逃离战场,等到抵达涿州已经间隔了半日之久,这段时间他是处于失踪状态。
而短短半天,谣言就变质了。
“圣上驾崩了!”
从下落不明传成赵匡义已经死亡。
实际上他的确差点送掉性命。当人心浮动之际,状况最糟糕的谣言反而最具说服力,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情形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更不可思议的是——
状况最糟糕的谣言居然可以抚平动荡的人心。
“听到了吗?圣上驾崩了!”
“真是个令人悲伤的坏消息,不过……”
“如果已成事实,光是悲痛也无济于事。”
人们窃窃私语的主题很快地转移到另一个方向。
“国不可一日无君。”
“那么下任皇帝会是谁?”
“应该是武功郡王殿下吧。”
“大人,你也如此认为吗?”
“还有其他人选吗?”
“按顺序应该是齐王殿下。”
齐王指的是赵廷美,是赵匡胤与赵匡义的胞弟,年方三十三岁。
“我觉得武功郡王殿下比齐王殿下来得名正言顺。”
“我也这么认为。”
“我也赞同。”
“那么是不是应该尽快将圣上驾崩的消息传回京城,早日迎武功郡王殿下登基?”
“会不会操之过急啊?”
“不,正因为兹事体大,才要愈快愈好。”
“言之有理,仔细想起来,这本来是三年前要做的事情。”
“没错,三年前登基称帝的应该是武功郡王殿下才对。”
“那么谁要担任使者前往京城?”
正当众人准备作出结论之际,有人高声通报:
“圣上安然无恙,圣上回来了!”
“真的吗!?”
人们争先恐后奔向城门,跪拜在由曹圯与秦翰护送进入涿州的赵匡义面前。皇帝面色苍白、衣裳残破不堪,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不过环顾朝臣的目光澄澈有神,显然并未丧失皇帝应有的威严。
既然皇帝平安无事,拥立新皇帝的话题当场烟消云散,如同一开始从未提过一样。然而当今皇帝可没有遗漏朝臣们的一举一动,面对千辛万苦历劫归来的枢密使曹彬,赵匡义站在楼阁上指着平地的将士。
“那群人都巴不得朕死!”赵匡义语气里满是忿恨,夕阳的余辉将他的半边脸染得朱红,而他的表情宛若民间塑造的魔王形象,充满暴戾之气。
曹彬终于会意过来,不禁发出啊的一声,他也耳闻拥立新皇帝的事情。
“圣上,对那种戏言信以为真只会玷污您清高的耳朵,请放宽心吧。”
“戏言?枢密使你真的如此认为吗?”皇帝的双眼燃着一触即发的火苗。
“不是戏言还会是什么?”
“他们心怀不轨!”
“圣上……”
“那群人嘴上老是挂着武功郡王,这就是他们心怀不轨的最好证据!”
让皇帝赵匡义如此心神不宁的武功郡王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正是赵匡义已逝的胞兄赵匡胤的儿子,也就是赵匡义的侄儿,名为赵德昭,字日新,年方二十三岁。
宋太祖赵匡胤五十岁摔死之际,由胞弟赵匡义继位,这是早已决定的事情,不过自古以来帝位传统上是父传子,因此当时有人建议:“应该由日新大人登基,晋王‘赵匡义’大人从旁辅佐。”
因此赵匡义一直对德昭有所顾虑,他一当上皇帝就立刻封德昭为武功郡王,赐予他朝廷最高的地位。
其实在此之前年,德昭在皇族当中什么地位也没有,原因来自他的父亲赵匡胤曾经如此表示:“皇帝之子一出生就受封王公爵位,这样不太恰当。没有建立任何功绩,却平白获得高人一等的地位,将来必定恃宠而骄,不懂得体恤部属的辛劳,等到长大成人以后再封王就够了。”
言出必行或许就是赵匡胤备受尊崇的理由吧。
德昭本人也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开朗果敢的年轻人,武艺高超又善待臣下与士兵,当叔父赵匡义即位之际,他丝毫没有一句怨言,因此德昭比皇帝更得士兵们的爱戴。
目前的宋朝皇室并未册立皇太子,绝对不是因为皇帝赵匡义仍属壮年,不需要决定继承人,而是从宋太祖赵匡胤以来就是如此。
当宋朝建国之初,天下尚未统一,让一个年幼孱弱的皇帝处理动乱的时局似乎不太恰当。因此才决定皇族依年龄长幼继任皇帝。
目前下任皇帝的继承人顺序如下——
一、赵廷美 三十三岁 赵匡胤与赵匡义之弟。
二、赵德昭 二十三岁 赵匡胤之子。
三、赵德芳 二十一岁 赵匡胤之子。
四、赵元佐 十九岁 赵匡义之子。
皇位继承人已经排到第四顺位,一旦赵匡义战死,就自动由齐王赵廷美即位。
只不过最受将士们推崇的并非齐王赵廷美,而是武功郡王赵德昭。
赵廷美与他的两位兄长——赵匡胤与赵匡义比较起来,明显欠缺宽宏的器量,也没有建立政治方面的实绩。他并非大逆不道的恶人,只是个养尊处优的青年贵族,因此并未获得积极支持他的势力。
相形之下,赵德昭的声望如日中天,一方面是来自先父德高望重的影响,另一方面他未来的发展也备受众人期待。赵匡义精明干练的统治能力令人望之生畏,只可惜不得人心。
……从皇帝御前告退之后,曹彬不住地叹息。
“万万没有想到向来冷静果断的圣上会如此失控。”
“这次败战……”曹圯话才出口,连忙修正道:“这次战役是否令圣上大失所望?”
“还是那句老话,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失败了,日后东山再起并非难事,更何况毫发未伤的士兵人数还有二十万以上。”
“这么说是否要说服圣上再度迎战?”
“不准胡说。”曹彬斥责儿子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身为枢密使的父亲带着沉重的语气向一脸棘缩的曹圯说道:“我们只要在次阻挡敌人南犯即可,敌将耶律休哥若是聪明人就不会穷追猛打。最重要的是护送圣上回京,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
涿州城内,有个少年正仰望着迅速笼上一层夜幕的秋日天空,身上是江湖艺人的打扮。
“……总觉得到处弥漫着讨厌的‘气’。”白龙王蹙起眉心。
他毫无惧意。以白龙王的为人,情况愈危险愈令他振奋不已,也因此被他的长兄青龙王视为“惹祸精”。然而这一天白龙王完全没有雀跃的感觉,他所感受到的是一股阴郁沉闷的氛围,与白龙王的个性背道而驰。
“看样子化身成人之后,灵力也受到限制无法发挥,我找不到这股邪恶之‘气’的源头在哪里。”他微踞着身子,抚摸狐狸的头,“胡仙你看得出来吗?”
只见狐狸摇摇头仿佛在说,抱歉,我也不知道。既然被称为胡仙,狐狸也是具有灵力的,只不过目前涿州城内外聚集了数十万将士,高梁河的败战让每个人心中充斥着不安、恐惧、痛苦与杀气,所有的情绪混杂翻搅在一起,要想察觉出“邪恶之气”的存在并非易事。
唯有白龙王能够感受到“邪恶之气”的存在,这是身为天界神仙的厉害之处。看他糊里糊涂被老太婆摸走钱包就瞧扁他是不对的,狐狸心想。
“什么!居然不知道,你未免也太没用了吧!小心我把你煮来吃,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把狐狸做成火锅,味道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番话当然纯粹是在开玩笑,不过实在让听的人笑不出来,还是要稍微把他瞧扁一点比较好!狐狸如此决定。
白龙王与狐狸混进来来往往的士兵之中,躲开他们的视线来到城内中央的一座高耸的楼阁。那时涿州府的行政中心,后厅等于是官邸部分,目前用来充当皇帝赵匡义的歇息处。虽然位于城内却筑起高大的石墙,白龙王蹑手蹑脚走近石墙,从怀中抓出一只老鼠。
“拜托你了,灰仙,替我仔细观察赵匡义的情形。”
受到白龙王拜托的老鼠发出听来细微却精神抖擞的叫声,一声不响地以柔软的身躯钻进石墙的小洞。
赵匡义把翡翠酒杯往桌面掷过去,杯中所剩不多的葡萄酒洒出红色水珠,令人联想到当时于高梁河沿岸的战火之中,数万阵亡将士的鲜血。
“什么酒不好拿,偏偏拿这种酒……”被皇帝怒目一瞪,送来葡萄酒的宦官们吓得瑟缩成一团。好不容易其中最年长的一位才挤出微弱的声音:
“皇、皇上爷,您、您要是不喜欢,小的再去替您换其它酒……”
“统统退下。”
“朕叫你们统统退下!一群没用的饭桶!”
怒骂化为无形的长鞭痛打着宦官们,一群宦官刷白了脸,连忙行退下礼,急忙半推半挤地走出房门。
赵匡义独自被留了下来,虽然是他自己的要求,此时却有一种寂寥的感觉袭上了他。
这里虽然比不上开封京城的皇宫,但已经算是涿州城内最豪华的宅邸。五、六十名侍臣与宦官全部聚在一起,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