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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孔一扯,厉声道:“给你们一个月的期限,若得不著结果,莫怪老夫叫你们项上人头搬家!”
丁、王二人万般无奈,恶狠狼的互瞪一眼,即刻搔著头皮在乱土千坑之间展开工作。
此时整个工程尚在筹备阶段,除了少数几处已经开挖之外,其余地方都只乱堆著各种建材,两个家伙东磕一下,西绊一跤,弄得满头是□。
“金龙堡”众则散成一个大圆,严密监视二人的行动。
丁昭宁高声道:“王师傅,可见著龙气没有?”
王元叔恨得咬牙,又不敢不应:“一条龙大抵只结一阳居,最精华的部分不过一栋之中的一、两间而已,龙气由此出,谓之正穴;亦唯有月圆日耀之时,龙头方会探出,吸取日月精华,此时龙气最盛,肉眼得窥,其余任何时候,即连神仙都难觉察。丁师傅请看,今夜月黑风高,一片昏蒙,再勤快的龙也必在家里睡懒觉,那会探头出来吐气呢?丁师傅还是运用平常的堪舆之术,才能探得准确。”
丁昭宁一击不中,反被对方打了一巴掌,苦在心里,又见秦璜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熠熠生光,一迳逼视自己,连忙大咳一声,道:“王师傅此言极是,显见高明,以后还须王师傅多多指点。”
癌身捡了根分叉树枝,朗声道:“在下于此道压根儿称不上高明,但从元代大部的官殿废墟,以及现在稍显雏形的地形安排,也许可以窥知一二。”
手握叉柄,往北一指,恰正指向铁蛋等人的藏身之处。
“各位请看,这面乃是正北,那堆巨木的背后,即是元代大都的官殿废墟。”
铁蛋早已看见自己身周尽是断垣残壁,本还以为是新盖的房子没盖成,不料竟乃忽必烈所建,朱元璋所拆毁的鞑子官阙。
丁昭宁续道:“各位再看,各处开挖出来的泥土都堆到了那里,却是为何?据我揣测,那里日后必将起一高山,一方面镇压元室的王气,一方面也可抵挡北方的黑暗与煞气。可见龙穴必在那堆巨木之南,换言之,将来朱棣那龟儿子的宝座,必设在你我现在位置的附近。”
“金龙堡”众都唬一跳,纷纷后退,以免折了自己的阳寿,秦璜却睁大眼睛,乱瞅地面,一副立刻就想站上去的模样,建文太子则默然站在他背后,面色一片平和,彷佛全然与己无干。
丁昭宁愈说愈起劲,似已忘了身临险地,又露出一向口沫横飞的老德性:“元代鞑子可能不懂风水,因此宫殿都建得偏北,又或百年来地龙南移,游到了我们脚下这块地方。”
“金龙堡”众益发乱跳,生怕正站在那地龙背上,万一它又游动起来,说不定一口气游回东海,自己可不真成了乘龙快婿?
丁昭宁得意洋洋,嗓音大振,直有张翼德喝退江水之豪勇。
“正穴所在之处,砂水必翕然从之,后有高峰,前有明堂、案山,左右两砂紧护,气势磅磺雄挥。”
边说边用树枝乱指,他一指,众人便一看,愈看愈觉此地具有龙穴之象。
“大家再朝西瞧,那条泥巴沟子是什么东西?可能正是将来引水流经皇城的河道。依堪舆之说,水必自干方流入,巽方流出,干在西,巽在东南,大家看!这条泥巴沟子,是不是从西来,朝东南走?它往这边,好,又往那边,一点都不错!就是这样,可见龙穴必在这条曲流的范围之内!”
丁昭宁一席滔滔宏论,说得血脉贲张,双目喷火,把王元叔都听得一楞一楞,只见他猛个将树枝倒翻,双手各握一根叉尖,却以叉柄指地,东划划,西比比,口中念念有词,身体更陀螺般左右乱滚。
不仅“金龙堡”众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连铁蛋等人都眼睁睁的望定那根叉柄,热切期盼地龙龙首的出现。
但见丁昭宁已快腐烂的肥胖面颊忽而鼓胀如球,忽而胡乱抖晃,齿关扣击,浑身发颤,手中叉柄旋风也似朝四下乱探,猝然“哈”地一声大叫,指定一块地点。
“就是这里!往下掘三尺,有一个小头颅般大的土球,即是地龙口中的龙珠……”
秦璜不等他说完,一挥双手,“金龙堡”众立刻全部奔上前来,锄铲齐下。
王元叔见他说得如此肯定,一方面暗暗欣喜自己马上就可以脱身,另一方面却又止不住酸意直冲,笑道:“丁师傅果然高明,今日立此大功,将来秦堡主掴取天下之后,即不封你做‘一字并肩王’,也必封你‘护国大法师’。”
却见丁昭宁双目无神,额上直冒冷汗,如同著了魔一样。
忽听“金龙堡”众发出一阵喊叫,争相后退,接著便见地里喷出一根大水柱,淋得大伙儿浑身透□。
丁昭宁打个寒噤,回过神来,更加冷汗狂流,跌足道:“唉呀糟了,挖到龙尿泡了!”
秦璜怒不可遏,两步欺近,抬手一掌,打得丁昭宁在龙尿中滚了一转,再一脚踏住他胸脯,喝道:“你胆敢开老夫的玩笑?想必是不耐烦再活下去了!”
丁昭宁掩面嚎啕,哭声直若杀猪。
“我实在不懂!是你逼我的!你活该!”
秦璜面泛黑气,本欲一掌击落,但转了好几下念头,却又忍住,冷笑道:“你少装了!
起来,再给我慢慢的探。“
丁昭宁又痛哭了一回,终究拗不过这“独角金龙”的顽固脑袋,重又捡起树枝,有气无力的朝地上乱戳,愈戳愈向北方走来。
王元叔笑道:“小心小心,别戳到龙鞭了……”
一语未毕,却闻那堆巨木后头“喀喇”了一大响,竟彷佛是地面裂开之声,丁昭宁一惊松手,树枝跌落,又引发了一声异乎寻常的“轰隆”。
大伙儿听这两响蹊跷得紧,俱皆面无人色,相顾愕然。
秦璜咦道:“莫非真是龙探头了?”
双掌护胸就往前走。
“金龙七将”忙叫:“堡主小心!”
叫归叫,只没人抢上前去。
丁昭宁楞得一楞,托地跳起半天高,拍手大笑。
“对了对了!这回可对了吧?咱‘万事通’就是万事通,还会有假的?地龙呀地龙,快把头伸给这位秦堡主瞧瞧,免得他又说我骗人!”
王元叔这次可不甘落人后,抢著嚷嚷:“我看见龙气了!就在那堆木头后面,一点也没错!”
泰璜益发小心,提起全身真力,绕著弯子,慢慢走到背面一看,那有半条鬼影?
丁昭宁、王元叔二人却仍在那儿大喳小,“龙首”、“龙气”吼得喧天价响。
秦璜不由怒上心头,纵身跃出木堆,喝道:“什么‘万事通’?舌头割掉!”
“展翅龙”单飞、“蹑云龙”韦腾当即上前,不管丁昭宁死赖活求,撬开他嘴巴,将那根纵横人间数十年,制造了多少是非,颠倒了多少黑白的三寸不烂之舌,血淋淋的割了下来。
秦璜又道:“什么‘慧眼’?眼睛剜掉!”
“掉尾龙”李跃、“赤须龙”石隐便也把王元叔那双看歪了无数世事、瞧扁了无数同道的混浊不清之目,硬生生的剜了出来。
单、韦、李、石四将办完勾当,把这两样东西随手一丢,不料历经数十个寒暑之后,地上竟生出两株怪树,树干扭曲,枝桠乱伸,每至梅雨季节开花结果,其中一株果实淡红,长而多剌,另一株则果实深黑,形若龙眼,味赛榴连。
此二树恰生在紫禁城内“武英殿”的西北角上,历代皇帝嫌它们形状难看,屡次下令砍除,却是刀斧不能伤,水火不得侵,只索作罢,官中太监因呼之为“哼哈二将”。
直到冯玉祥麾下大将鹿钟麟驱逐满清逊帝宣统出官那晚,方才突然枯萎,此乃后话不提。
秦璜出了这口恶气,又有些懊悔,心忖:“这两人好歹懂一点风水,这么一来,更难寻得龙脉了。”
正自踟蹰,蓦闻身后一个声音凛冽的道:“秦堡主,好毒辣的手段嘛?”
秦璜耸然变色,飞快转身,只见三丈开外竟站著圆脸胖腮,只是面上不再挂有和气笑容的“公平大侠”马必施。
“金龙堡”众也齐吃一惊、但马上想起他已被儿子掀了老巢,又见他只孤身一人,便都胆气大壮,挺起胸脯,只用眼角去瞟对方。
秦璜自也立即镇定下来,冷笑道:“马堡…哦,不,马大侠,莫非你有什么意见不成?”
马必施面如遍地冰雪,并不答言,眸中之光却似两根冰柱,直洞人心。
秦璜被他这么定定一瞧,居然止不住心头发毛,干咳一声,正想找话再损他两句,又听身后一个声音唱道:“你顶著鬼名儿会使乖,到今日当天败……”
随著活跳依旧的唱腔,“美髯公”桑半亩悠悠然从一堆乱土之后转出,笑嘻嘻的一指秦璜,又自唱道:“认的真,觑的实,割你头,塞你嘴……”
“金龙堡”众才要把脖子往衣襟里缩,可又记起他现在已非“神鹰堡”主,又都振作精神,硬撑出一副骠悍之态。
秦璜神情虽已不若先前轻松,却依旧做出不屑的棋样,哂道:“又来一个退位堡主?你俩倒真是志同道合。”
桑半亩叹口气,又唱道:“怪我腹怀锦绣,剑挥星斗,胸卷江淮。”
一指秦璜,大力摇头。
“你这人凡事只看到表面,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以为你这堡主有多大?你晓不晓得这些年来,你只是一颗任人操纵的棋子?”
秦璜忍不住炳哈大笑。
“你以为我秦某人这么好唬?成天受人摆布,我自己却毫不知情,天下岂有这等荒谬之事?”
马必施阴森一笑:“傀儡永远不知丝悬于别人之手,这其实倒是一种福气,最起码它还能够趾高气昂,得意洋洋,不像咱们两个……”
桑半亩立刻摇头叹道:“苦也苦也!人生在世,最怕明白。”
秦璜愈听愈气,喝道:“你们什么时候操纵过老夫?根本一派胡言!”
桑半亩苦笑道:“你还没听懂呢,咱们两个可也是别人手中的傀儡,差别只在咱们从头清楚,你却一直迷糊。”
这三人彼此作对十余年之久,自然十分熟悉对手的个性,此刻秦璜眼见二人神态认真,居然说出这等极端贬低自己的话语,心头也不禁发毛,强自冷哼道:“我就不信世上会有这么神通广大的人……”
但闻一个带笑的声音在寒夜里轻轻响起:“远超过你脑袋的事儿还多著咧,三岁孩儿!”
秦璜愤然转身,只见雪天冰地之间那道白茫茫的线上,站著一名背负双手,貌如病的灰袍僧人,阔嘴飘出不可捉摸的笑意,溶化在流幻万千的银焰之中,好似一团白色的谜。
秦璜喝道:“你是谁?”
老虎和尚姚广孝并不答言,似乎也并无动作,但每个人都觉得他的身形好像汽球一般愈来愈大。
秦璜栗然心惊,急挥双手,“上”字还未出口,姚广孝却早已越过了“金龙五将”的防守圈,一把将建文太子抓在手里。
秦璜暴吼一声:“何方狂徒?”
轻易不肯动用的阔背大剑,卷起满地雪花,恍如冰山峰顶崩颓迸裂,炸射出亿万尖锐冰角,只一瞬间便将宇宙切割成无数碎片。
姚广孝根本视若无睹,随意一抬手,竟把建文太子当作盾牌,迎了上去。
秦璜怎敢坏掉这个宝贝,连忙撤招收剑,却全落入姚广孝的算计,悠然向前迈出两步,右掌轻拂,顿教这位不可一世的“独角金龙”瘫平在地。
论真刀实枪,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