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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璜怎敢坏掉这个宝贝,连忙撤招收剑,却全落入姚广孝的算计,悠然向前迈出两步,右掌轻拂,顿教这位不可一世的“独角金龙”瘫平在地。
论真刀实枪,秦璜决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怪只能怪他自己头脑僵硬,所有思想行为全脱不了既成的轨迹,自然容易被对方纳入掌握,他却还不服气,怒瞪双眼,大叫大骂。
姚广孝一咧阔嘴,笑道:“武学贵在灵动机变,推陈创新,像你这等死板货色,顶多只能做个大学士之流,莫来江湖道上争强斗胜,更别提想当皇帝了。”
探手把他轻轻拎起,不再看余人一眼,迳向木堆后面行去。
“美髯公”桑半亩嘻嘻一笑,向“金龙堡”众作了个手势。
“各位,请吧。”
“金龙堡”全堡上下除了秦璜之外,决无半个人有主意,凡事都得听堡主号令,此刻既没了秦璜,自然变作一条无首之龙,寸步难行,况且还有桑半亩、马必施两大高手在旁虎视眈耽,更令他们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可怜兮兮的互相乱看了一回,各自低垂下头,乖乖跟在姚广孝后面。
马必施望了望眼嘴鲜血流个不住的王元叔、丁昭宁,轻轻冷笑一声。
“两位也请吧。”
王元叔血红眼眶内又淌出许多水来,哭骂道:“要是你刚才不跟我抬杠,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害得我好惨……”
丁昭宁有口难言之苦,尤胜肉体之痛,兀自“咿咿呀呀”一大串,假意伸手去扶王元叔,却抽冷子伸腿一□,把那瞎子绊了个大马趴。
马必施喝道:“还要作怪!受的罪还不够是不是?”
丁昭宁“呜哇”连声,赶紧扶起王元叔,颠踬而前。马必施却在丁昭宁适才用树枝所戳之处,举脚一跺,“轰隆”之声又自响起。
第十六回 小小斗室纳九洲 大大霸才盖四海
一行人绕过木堆,只见地面竟裂开一个大口,一道石级直通底下,黑麻麻的正不知有多深。
桑半亩快步抢到最前头,晃亮火摺,拾级而下,余人也都鱼贯走入。
一股阴森□气迎面扑来,赛胜幽禁了数百年的鬼手,毛里毛呼,直抠人心。
石级两旁的墙壁俱由尺许见方的大石砌成,凝重中透著诡秘肃杀之气,“金龙堡”众悚然寒噤之余,忽地惊忖:“莫非这里竟是元代大都的地牢?”
阶梯漫漫,恍若直达地狱,好不容易下到底层,桑半亩兔走鹰纵,刹那间便将插在各处的火炬统统点燃,众人眼前立刻塞满了各种刑具,虽已腐锈不堪,仍然惨厉骇人。
“展翅龙”单飞只觉浑身僵硬,自度横竖是个死,当下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出兵刃,嘶吼道:“想要我束手待毙,可没这么容易!弟兄们,并肩子上!”
一个大旋身,猛扑殿后的马必施。
其余四将以及十几名“金龙”精锐也都豁将出去,齐朝姚广孝、桑半亩乱攻而上。
秦璜命悬敌手,生怕对方一怒之下,先把自己宰了,连忙厉声喝阻:“你们干什么?退开!”
此时却还有谁会听他的,只顾“匡匡啷啷”打得热闹。
秦璜号令不行,今生还是第一次,气得险些晕厥,叠声大呼:“好哇好哇!你们胆敢抗命,走著瞧!等老夫脱困,把你们一个个发配边疆!”
单飞狠狠呸一口。
“咱们当你的奴才已经当够了!我现在真有点不懂,为何当你这个草包的奴才,竟当了这么久!”
“金龙堡”余众也都颇有同感,一边唾骂秦璜,一边与敌人动手,不知怎地,居然个个奇招百出,较诸以往稍胜二流,一流不入的身手,强过几倍不止。
秦璜在旁不禁看呆了,怪忖:“这些家伙平庸无奇了十几年,今天怎地大放异彩?”
又自寻思:“是了!平常都是装的,可见他们早就胸藏异心,伺机造反,好险好险,幸亏今晚有此遭遇,否则还真著了他们的道儿!”
满怀怨愤的东思西想,只是永远也不明白,人一旦开了窍儿,有了自己的主张之后,会产生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桑半亩也大为惊讶,摇头唱道:“咱几个都落不得完全尸首……”
浪潮涌五掌推出,掀翻了两名“金龙堡”徒,左掌半圈,将只剩一条手臂的“铁背龙”
杨潜带了个跟头,自己却也差点被“蹑云龙”韦腾刺中后心。
另一边,马必施独斗单飞、李跃二将,另加七、八名堡徒,同样甚惑吃力,飞镰弯刀在地室之中又挥洒不开,竟尔落得守多攻少。
但见姚广孝目中精芒闪动,一抖双手,撇下秦璜、建文,身形倏展,满室立起一阵怪风。
“小子们,都给我躺下!”
一字出口,对方阵中便躺下一人,一句话讲完,“金龙堡”的精英已躺下了一半。
余人心胆俱裂,欲待夺门而逃,却遭桑半亩、马必施左右夹击而来,一眨眼间,尽数就擒。
忽闻左首角落一个声音笑道:“那里跑来这么多酒囊饭袋,笑死朕也,笑死朕!”
“金龙堡”众怒目望去,只见角落上摆著个十字形大木架,上面并排绑著一男一女,女的身长八尺,腰大十围,男的身长四尺,头大十围,身穿明黄布衣,颇有点不伦不类。
姚广孝笑道:“你俩倒可以交上一交,一个当皇,一个当帝,各有归宿。”
“千斤担”田九成却大摇其头。
“那家伙连国号都没有,岂可和我‘后明’相提并论?”
又涎脸笑道:“你倒够格和朕平分天下,姚少师,绑了朕这许久,可以放朕下来了吧?”
姚广孝一咧阔嘴。
“等你能够下来,再和我平分天下不迟。”
田九成眼瞟右首角落,鼻中哼哼如放串屁。
“这有何难?别以为……”
身边“后明皇后”金大脚忙咳嗽连声,呸地一口浓痰吐到丈夫脸上,田九成这才不往下讲,却嘀咕起老婆来:“举止这么恶劣,小心朕把你打入冷官……”
姚广孝不再理会他俩,一转身,不知从那儿拖出了把太师椅,高跷著脚坐了,迳向马必施、桑半亩一抬下巴。
“你们两个过来。”
马、桑二人竟如同两名乖乖领罚的小娃儿,垂头走到他跟前,只敢望著自己的脚尖。
姚广孝板起老虎脸,沈声道:“当初我是怎么嘱咐你们的?这些年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干的?”
马、桑二人简直连呼吸都快要停止,额头汗出如浆。
秦璜忍不住大声道:“他们说你一直在暗中操纵本堡,老夫就看不出……”
姚广孝悠然拦下话头:“‘魔佛’岳翎是个奇才,一手创建你们‘三堡’,立下旷古未见的典章体制,这一点,贫僧差他差得太远,可惜他却不会运用,到头来反被你们联手追杀。”
笑眯眯的瞅了瞅“金龙堡”众。
“其实你们这个堡,无论在岳翎的棋局之中,或在贫僧的棋局之中,都只是颗无关痛痒的棋子而已。”
面色一整,续道:“至于‘飞镰’、‘神鹰’二堡,可真是天才的杰作,令贫僧不得不五体投地。”
泰璜大感大受侮辱,抢道:“你别忘了,本堡主既为岳翎最后创建,自然最好……”
又觉这话实有佩服岳翎之意,赶紧住口不言。
姚广孝笑道:“当初岳翎因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忍百姓受苦,首创‘飞镰’,标榜公正平等,但他似乎不久就发现,人间根本没有完全平等这回事,于是他再创‘神鹰’,标榜自由,结果仍然不能今他满意,等到最后创建‘金龙’之时,已然身心俱疲,不自觉的走到千百年来的老路上去,简直乏善可陈。”
“展翅龙”单飞又大声道:“不错!‘三堡’之中最老朽腐败的就是本堡,害得咱们当了十几年的行尸走肉!”
单飞平常最得秦璜信任,名列八将之首,不想今日却带头发难,屡次三番痛骂堡主,把个“独角金龙”气成了白痴,喃喃道:“老夫上承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商鞅韩非,一心以圣贤之道立堡率众,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姚广孝哈哈大笑。
“自古以来,大英雄大豪杰全都爱讲圣贤之道在吃饱了饭没事干的时候只没像你这种用法。”
目光往回马必施、桑半亩二人脸上,神色又凝肃起来。
“‘飞镰’、‘神鹰’虽为岳翎脑力极致之结晶,但他自己却始终未曾看出这两种体制所含有的强大而可怕的力量,以及这两者之间的微妙关系。这是他的遗憾,却是我的运气。”
姚广孝双眼之中彷佛伸出了两把刀,在众人脸上一刀一刀的劈过。
“没有人不爱自由,也没有人不爱平等,但这两者其实正是一柄利剪的双股,其中任何一股都足以导致任何一个民族于死地,两股合并,更加绝子绝孙。”
地室内一片死寂。
大多数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然而猛袭上心头的恐怖之感却依旧森冷难当,隐隐觉得一种毁天灭地的阴谋,正在这地牢之中,这外貌诙谐平易的和尚身上,逐渐酝酿成形。
“一个人的自由,必建立在他人的不自由之上;一个种族的平等,必建立在大多数人的不平等之上。竞相夺取这两样东西,倾轧斗争势必旋踵而至,‘飞镰堡’的内讧便是活生生的例证。”
马必施思前想后,恍若被人用钳子在脑袋上夹了一下,半晌动弹不得。
姚广孝目光再次扫射马、桑二人,使他俩的魂魄都结成了坚冰。
“即使再聪明的人,也必在这两个毒饵之间游移摆荡,甚至想要一把全抓,下场可想而知。这就是我交付给你们两个的任务,‘飞镰’、‘神鹰’各执一端,而‘金龙堡’狂妄自大,蛮横霸道,不须我在幕后操纵,便自然扮演压逼其他弱小帮会的角色。等到所有帮会非得投靠‘飞镰’、‘神鹰’其中之一的时候,吾等再把它们各个击破,一举纳入掌握。”
阔嘴一咧,两颗大虎牙磷磷生辉。
“这套策略用在江湖道上行得通,用在天下各国之间也同样行得通。”
地室内人众乍听这番议论,只觉荒谬无比,然而细加深思,又觉得并非全无可能,其冠冕堂皇,不著痕迹之处,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结果你们却干了些什么?明争暗合、坐收渔利的指令,竟被你们改成了明争暗斗!难道你们仅只守住那块小小地盘就已心满意足?真是井底之蛙,全无气魄!”
桑半亩陪笑道:“姚少师,在下这些年来,深觉本堡体制举世无双,实在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姚广孝面容沈冷,恍若四壁石块,彷佛还想继续往下讲,却忽朝入口处瞥了瞥,立闻一人朗声道:“姚少师宏论精辟,令在下好生折服!”
马必施面色霍然惨变,五官似乎都著起火来,只见“铁面无私”马功大步行入,并不朝余人多看一下,迳自走到姚广孝面前深深一揖。
“弟子马功,拜见姚少师。”
姚广孝却也不意外,点点头道:“你就是马必施的儿子?很好,很有枭雄之相,大概总比你老子强一点。”
马必施愤怒得浑身颤抖,咬牙道:“少师,让我毙了这个孽子……”
举掌就要朝马功击去。
姚广孝嗔目喝道:“退开!”
马必施暴怒之下,仍然不敢不遵,悻悻垂下手臂。
马功神态从容依旧,朗朗道:“家父早不听少师指示,致有今日之败。在下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