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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伍走在他们后面,沉默的气氛真是令人难受,我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话题开口,他却忽然停下脚步,眼神有些尴尬不自然地看着我。
“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踢着红砖道上的小落叶,闷闷的回答。
“生气吗?我最近太忙了。”
我抬头看他。六月的台南已经是燠热难耐,光洁明亮的额角一片汗涔涔,我掏出面纸替他擦汗,小伍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厚实的掌心传来的热度瞬时传到我的脸。
烧烫啊。
“别生气了,好不好?”
“放手啦。”
“不放。”
“热死了。”
“不管。”
我们一路吵到“梦想家”。虽然不是真确地明白我和小伍之间究竟怎么了,但是终究也稍稍化开心中结,开心的吃完小火锅。
难得一顿丰盛的午餐之后,我们开车到白河看荷花。
虽然早就错过晨时的荷花盛开,但是漫步在花池埂道,微风轻吹,欣赏含苞的清丽花姿,感觉特别舒爽轻松。
小伍紧靠着我,像是要宣布什么重要大事,小心谨慎,才缓缓开口:
“你看到了吧,杰笙和阿真在一起了。”
我看着他,没有开口。很好,说出第一件事情。
“杰笙找我一起合伙,要开设一个药品进口公司。”
很好,说出第二件事情。
“我已经通过国X医院的考试,下个月就要去报到了。”
非常好,说出第三件事情。
“干嘛不说话?又生气了?”
我面无表情。“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的确是还有一件事情。”他表情严肃了起来。“不过,你听了之后,千万要冷静。”
“阿真住院的时候,杰笙替她作了全身检查。”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停了几秒钟,才说:“胃部……有肿瘤。已经化验出来,情况不妙。”
胃部有肿瘤?这几个字分开来,我每个都非常清楚,但是一旦组合起来,再套上阿真的名字之后,却完全无法进入我的脑内。
我的猪脑袋空白了好久好久,直到小伍紧紧握住我的手,低声的说:“别这样,小安。”
“那……现在……现在怎么办?”我喃喃地问。
小伍还来不及回答我,已经离我们有点距离的阿真忽然回头嚷着:“你们两个搞什么暧昧啊,故意走这么慢!”
戏谑的笑语来得太突然,一时之间,隐忍了大半天的泪水,终于在这个时刻爆发了。
我极力想忍住,但是泪水却有自己的性格,不是喊停就能停的。
“怎么了?林隆伍,你又欺负李祖安?!”阿真靠过来,凶巴巴的问。
“我……”小伍满脸尴尬,支支吾吾的说:“我跟她说……欸……考上国X医院了,要离开台南……她就这样了啊……”
还真会转话。
“唉唷,神经啊,只是回台北工作而已,哭成这样像话吗。”阿真冷笑。“不然你也跟着上台北吧,反正你那个工作也没什么要紧的。”
我的工作没什么要紧的?讲这什么话!虽然我从来没什么大志向,但好歹也是尽忠职守的做好老板交代的每件事情啊。
“别哭了,小安。”杰笙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这下可好,以后得常上台北喽。”
谁管他转到哪个医院!可恶!竟然拿这事出来当挡箭牌,丢脸的可是我啊。
哭累了,回程的路上我陷入昏睡中。醒来时赫然发现,车上只剩小伍和我。
“大小姐总算睡醒了,还真能睡呢。”
我不好意思的急着梳整一头乱发。老天,不知道有多丑!
“杰笙陪阿真去看她妈妈了,晚上和我们碰面吃晚餐。”他发动车子,好声好气的问我:“想去哪里?我奉陪到底。”
到哪里都好,只要在一起就好。我心底默念着,沉沉地叹了口气。
“还在想阿真的事?”
“嗯。”
他忽然靠过来,紧紧的搂住我。“别这样。有杰笙在,他会尽全力照顾阿真的,你不要担心……”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又被惹哭了。
不知道相拥了多久,他才说:“哇,好热耶,想不到大小姐热情如火。”
“什么嘛。”我用力槌了他,脸烧烫了起来。
他顺手把冷气开到最大,呵呵笑着。
“阿真知道吗?”
“还没告诉她检验的结果。”他叹了口气。“杰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准备让她等死吗!”我的声音像是拿着刀片割开玻璃般的尖锐。
“拜托,有必要这样说话吗!”小伍也火了。“杰笙要先把阿真在天母都安顿好,才把整个状况告诉她,又不是不讲!”
看我不搭腔,他又补上一句:“杰笙比谁都着急,难道你还不懂吗?”
“你那么凶干嘛……呜……”我的情绪又来了。“要不就是不理我……要不就是这么凶……你尽管回台北去……我自己过生活就好……呜……”
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什么冷静克制,统统无影无踪了。
小伍略略提身,从口袋里掏出皱皱的手帕,胡乱的往我脸上抹。“我不是故意的啦,你也知道我讲话就是这么直接啊。唉唷,你不要再哭了啦!”
我不愿意去想像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么可怕,但是透过蒙胧的泪眼所看到的他,原本英挺帅气的浓眉大眼全纠结在一起了,那手足无措的模样,让我又忍不住想笑。
“到底是哭还是笑啊?嗟。”他无奈的摇头了。
“你要回台北,那我怎么办?”不趁这个时候撒娇怎么行。
“什么怎么办?你不是说要自己过生活就好?小的哪敢违背大小姐的旨意。”他闲散的说。
这人怎么这样!给他个楼梯,就想爬到天上了。
我气得马上发誓再也不跟他说话。
“唉唷,又来了。”他收起吸满水分而沉甸甸的手帕,笑看着我。“我先回台北,等一切安定了,你再上来。”
“我妈和哥都希望我能回台北,现在刚好有机会了。”他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拍着。“小安,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只看眼前的日子,对不对?”
“什么叫做刚好有机会?你什么时候跑去国X考试?我什么事都不知道,这算什么呢?”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说到最后,我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意。“我从来都不在你的计画里,对吧?”
“不是不是!我只是……妈和哥希望我回台北,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本来想说随便去考考敷衍家里,谁知道竟真的考上了。”他吁叹一口气,耙了耙头发。“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我这阵子有多痛苦,想讲又怕你生气……”
“那你就——不、要、讲!时间一到,自己回台北就好了,不必跟我讲!什么都不必跟我讲!”
“厚!你真的是姓张名番耶,怎么都讲不听!”
“我就是姓张名番,怎样?!不行吗!”
“停,停。李祖安,你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我……”正打算一鼓作气骂个够,下一秒钟,已经被他拉进怀里,吻住了。
虽是来势汹汹,但他的唇舌却出乎意料的温柔。情绪一时落差太大,我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软软地回应着他。
好一阵子没机会这么亲昵了,咳咳,呃……意乱情迷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他终于放开我。
我的包子脸又烧烫了起来。“哼,本来就是你的错。”
终于,雨过天晴。
第二章
一个月后,阿真在天母的房子完全安顿好了。小伍如家人所愿地转到国X医院,连杰笙也回到台北,进了另一家有名的私人医院。
他们全在台北,只有我还留在高雄。
其实我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生气的。谁愿意和心爱的人分隔两地?但是,总不能为了爱情,就什么事都不管不顾啊,即使我想和他长相厮守,也得从长计议才行。
从房子的装潢到新公司成立的状况,小伍和阿真轮流传来最新进度。
他们的日子似乎过得比我快乐、更有意义、更有希望和目标。每回电话结束之前,不免要问着几时北上,我总是东推西推,找了一堆理由搪塞。
高雄到台北哪能多远呢,更何况我那份不大不小的工作,即使请个两天假,也不是真能有啥影响。
我想我是赌气和嫉妒吧。
总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不想亲眼瞧见他们的日子有多么的快乐,即使他们明明是——我心爱的男人和生死至交。
最后终于在某个周末,小伍在松山机场接了我,直奔天母。
五十坪的小洋房,若是只有阿真一人独住,实在显得太空旷了,于是一楼就挪出来作为药品进口公司的办公室。
阿真带着我四处走走看看。一楼全部以白色为基调,搭配天空蓝的OA办公家具,清清爽爽,干净俐落。二楼是象牙色系为主,站在厨房里,踩着厚实的原木地板,看着微风吹过小碎花窗帘,我轻轻抚上牛奶白的大理石流理台,觉得像是在梦里一样。
不过,这不是我的梦,是阿真的梦。能有自己的一栋房子,是她多年来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
“怎么?大小姐想在上面题首诗吗?”阿真靠过来,攀上我的肩膀。
我狂爱大理石,总嚷着日后一定要有个大理石的流理台或是洗手台之类的,然后要在上面刻下一首心爱的小诗。
“来,刀子给你,爱刻什么就刻什么,对你够义气了吧。”她递来一把水果刀。喝!还来真的呢。
我瞪了她一眼,把刀子收进柜子里。“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真意,要有诚意的话,请找个工匠过来,只会耍嘴皮子,哼。”
“喂喂,确定不动手?以后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唷。”她拉着我的手往三楼走,推开一扇门。
“喏,连你的房间都准备好啦。”阿真笑嘻嘻的说:“装潢和家具全都是小伍亲自挑选,满意了吧?”
原木色系的橱柜,米色系的窗帘和床单,全是我喜欢的颜色。我的胸口热了起来,原来小伍……还是懂我的。
杰笙工作的医院离这里只有十分钟的车程,他趁着晚餐时间溜回来和我们一起吃了火锅。
冷气开到最大,炉火强强滚,笑声接连不断,说有多快乐就有多快乐。
两位医师大人赶回去值班后,我和阿真收拾着锅碗瓢盆,擦擦洗洗完成后,她吁叹一口气。
“做饭洗碗还真累,难怪杰笙说要买台洗碗机,找个钟点佣人。哇,真累。”
“怎么?杰笙把你宠成贵妇命了?”
“才不是呢。做饭洗碗是你的强项,快点搬上来住吧。”她玩笑地打我。
“哼,只会利用我,哼哼。”不理她,我低头整理洗手台的残余菜屑。
好一会儿没听见她的声音,我转身一看,阿真脸上竟爬满了泪。
“你……干嘛啦!”我急着拉她。
“我觉得自己好幸福。杰笙,对我真好……”仿佛已经忍耐多时,她崩溃似的哭了起来。“我、我已经、已经是胃癌第二期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不想活的时候……却死不了,决定要勇敢的活下去,偏偏得准备死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不要哭,杰笙一定有办法,不要哭……”
我抱着她,嘴里嚷着不要哭,眼眶里的泪弹却永无止境似的拼命发射,哭得比她还惨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