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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歌(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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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杀了那些女人。
  再这样下去,她非得要等着被抓去杀头了。
  他知道,她晓得这事终会发生,她早有了心理准备,就是要等着这事发生。
  一定有哪里不对,他一定漏掉了什么!
  她不是那种连环杀人凶手,她没有那种掠食者的眼神,她或许压抑,或许改过名、换过姓,但那都是有原因的。
  她不疯狂。
  他知道。
  他在阴森冰冷的墓地里躺了一夜,竭尽思虑的想着,思考回忆着每一个查问过的细节。
  天际在远方泛起鱼肚白。
  飞鸟,从空中掠过。
  他看到月落下,看见云转白,看见风吹得树摇,看见一滴露水凝聚在坟头的苴叶上。
  它不知何时出现,不知花了多久,才在翠绿的草叶尖端凝成一滴,悬挂着。
  风,轻轻的吹。
  它勉力的撑着,就像她。
  白露。
  他看着它,看见万物尽皆浓缩在那滴晶莹剔透的露水中。
  在那个小小的世界,一切都是颠倒相反的。
  他屏住了气,心跳飞快。
  是相反的,就像她一样。
  他一直以为她没有做,他一直以她没有做为前提在查案,他被影响了,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她说她做了。
  她确实做了,什么都是她做的。
  如果真是她做的……如果真是她做的,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忽然间,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他猛然坐起身来,前方棺盖依然半开,他能在熹微的晨光中,隐约看见棺里那具尸体。他玻鹧郏赘峭频酶缓蟾┥泶战翘稍诠啄局械姆蛉耍钌钗丝谄
  为了确定,他还摸了下她的脸。
  她的肤滑如脂,有点硬,他将指凑到鼻端嗅了一下,再把那摸过尸身的手指,含进了嘴,细细的尝了尝它的味——
  第12章(1)
  下雪了。
  今年的雪,下得好早。
  白露伸出了手,接住了那莹白的雪花。
  那一抹白,入了手有些冰凉,但不一会儿便化了。
  她仰天看着那片片飘落的飞雪,将披风上的兜帽戴了起来,三婶让船稳稳的靠岸,她提着竹篮与包袱上了岸,往那栋伫立在林间的屋子走去。
  天一冷,她呼出的气,都化成了氤氲的白雾。
  即便在夜里,屋前廊上,仍亮着一盏灯笼。
  她走到屋前,上了阶,轻敲了敲门。
  “进来。”
  听见少爷的回应,她推门走进去,掀开兜帽,放下了东西,再解开披风,挂到了墙上。
  桌上油灯在她开门时,轻轻晃了一下,复又归于平静。
  少爷蹲在小厅地上,正拿铁钳子,翻着小炉,烧着开水。
  那姑娘醒着,没如之前那般,在后头的房昏睡,她沉默的跪坐在桌边,姿势虽端正,一张俏脸,却冷若冰霜。
  几日前,少爷终于问出了她的名,她说她叫阿澪,但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她没多瞅那阿澪一眼,只将篮子里的吃食拿出来。
  几碗米饭,一些小菜,卤过的冷牛肉。
  因为天冷,她熬了一锅鸡汤,她将包袱解开,露出其中的陶锅时,她注意到那阿澪的黑眸,亮了一亮。
  她将陶锅端到了后头厨房的炉子上,和少爷借了小炉的火,点着了大炉。
  “下雪了吗?”她忙着生火时,少爷走过来问。
  “嗯。”白露应着,边将旁边那一捆捆稻秆,小心的放到了火炉里,道:“刚落下而已,还不大。幸好咱们已将药田都收割了,就剩一些后续的炮制。”
  “那不错。”他随手抓着厨房柜子里切好的药材,零落的丢进烧开的壶水里。
  “是啊。”她看着那火焰吞吃着稻秆由小而大,再将较粗的干柴枝加了上去,一边在旁堆放着更粗的干柴。“我已将这一季的帐算好,都搁在老爷的书房里,若有不清楚的地方,之后可以询问喜儿,她虽然嘴快,可还算聪明,只要岑叔多费点心照应,应该就能接手账房的工作。”
  “你觉得好就成。”他不在意的说着,提着那壶烧滚的开水,放回厅里的小炉上,回到了桌边盘腿坐下,拿起筷子就吃起饭来。
  火变旺了,稳定的烧着,她再烧了一壶水,等水开了才站起身,提着那壶水来到了桌旁,替他泡茶。
  少爷喝茶,不像那些文人雅士一般,总爱将茶磨成粉,东加西加一些有的没的,他向来只爱用清水泡新摘的嫩叶,这一套简便的泡茶法,据说是他祖师爷传下来的方式。
  焙过的茶叶,其实较香,磨成粉后,热水一冲,便能满室生香。
  她总觉那祖师爷只是因为贪方便才会这样做,少爷也同样一般。
  可是,以嫩叶泡出来清清如水的热茶,喝来也别有一番清甜的风味,也较有渣的茶润喉,久而久之,她也喜欢这样泡茶。
  阿澪姑娘还是一声不吭,但她泡茶时,她瞄见她一直看着厨房。
  火一旺,鸡汤的香味更浓了,引人口齿生津。
  阿澪饿了,她能听见她的饥肠辘辘。
  少爷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饭,似没注意到那空腹的鸣响,也没看见那姑娘恼恨的朝他瞪来的眼。
  因为同情,她泡好茶后,走到了炉边,替她盛了碗热汤,连同汤匙,一起搁到了她的身前,这才伸手,抽出了那定住她上半身动作的银针。
  “喝吧,喝点汤,暖暖胃。”
  阿澪瞪着她,挣扎了一会儿,白露猜她正想着是否要拿汤碗砸向她或少爷。
  但她身上还有另一根银针,限制着她下半身的行动,她若真闹起来,只会被少爷再戳上几针,然后再一次的失去自由而已。
  白露看得出来,她衡量过了得失,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小心的端起了碗,喝起了那冒着腾腾白烟,香味四溢的鸡汤。
  松了口气,白露轻拉裙摆,秀气的坐回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
  岂料,就在这时,通往后头天井的门,突然被人拉了开。
  “什么东西啊?这么香?”
  说着,男人搔抓着后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晃到了厨房炉旁,径自掀开了锅盖。
  她不敢相信的直瞪着那男人,一时间差点被嘴里那口茶给呛着,
  “鸡汤?太好了,我真是饿死了。”
  手里拿着茶碗,白露轻掩着嘴,呛咳着,好不容易回过气来,就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家伙自己舀了碗鸡汤,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她身旁,自个儿从竹篮里抓了一双筷子,就唏哩呼噜的吃将起来。
  她以为他走了,早走到了千山万水之外。
  可如今,他却坐在这儿,就坐在她身边,活生生、热烫烫的,毫不客气的攻击着她为少爷和阿澪带来的菜肴。
  明明是张四角桌,屋子里也只四个人,他儒生就要坐到她身旁挤着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听见自己虚弱的问题。
  “我住这啊。”他转过头,朝她露齿一笑。
  她傻眼,转头看向已吃饱喝足,正在喝茶的宋应天。
  “他住这?”
  “嗯。”宋应天唇微扬,捧着茶水,道:“今天一早,苏爷自个儿走了进来,说他需要睡觉的地方,我瞧他累得眼都快睁不开了,这儿也还有铺盖,便让他住下了。”
  白露无法置信的看着自家少爷,她唇微张,想问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明知道他是个官啊,怎么还会让他待在这?
  “需要这么惊讶吗?你明知这家伙是个疯子。他能无缘无故捉我回来,当然也能多收一位官爷。”
  那一直闷不吭声的姑娘,终于开了口,一张嘴,吐出的却是讥讽。
  这几句,教她回过了神,禁不住看向那姑娘,为自家少爷说了句公道话:“少爷不疯,只是比较特别。”
  “说得好。”宋应天笑了笑,瞧着那姑娘,道:“听见了?”
  阿澪恼火的瞪他一眼,哼声:“这女人定是被你下了药、迷了魂,才会这般为你说嘴。”
  她还没吭声辩驳,就听见身旁的男人开了口。
  “白露没有。”他瞧着那姑娘,斩钉截铁的说:“她只是为了报恩。”
  “报恩?呵,你真相信这一套?”阿澪端着汤碗,冷冷一笑,瞅着她,道:“我瞧着,她若没被下药迷魂,八成是贪图着别的什么。人啊,最爱骗自己了,先骗了自己,那就骗得了别人,可待得权啊、钱啊,到了眼前来,那就是连偷抢拐骗、杀人放火啊,什么都做得出来了。是不是啊?白露姑娘?”
  听到那嘲弄的话语,白露充耳不闻,可下一句身旁男人回的话,却教她无法不让它入耳。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她的。”
  他怎能说得如此确定?他怎还能这般相信她?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到这儿来?
  心头颤颤,微震,被他紧揪。
  忽然间,再无法继续坐在他身边,白露小心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
  “缸里的水没了,我去打些水。”
  她淡淡说着,便抓了搁在墙角的水桶,拉开门走到外头去。
  苏小魅端着汤碗,暗咒一声,只得一口将剩下的热汤给喝完,丢下了碗,就起身快步跟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一片沉寂。
  看戏的男人,轻啜了一口茶。
  刁嘴的女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她正欲重新起筷,再夹片肉来吃,就听对面那悠哉的家伙,似笑非笑的吐出了一句嘲弄。
  “说真的,你是羡慕,还是嫉妒啊?”
  女人怒瞪着他,倒插口气,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汤碗朝那可恶的男人砸去。
  吹了几夜的风,不知何时已停。
  漫天雪花,幽幽、荡荡,无声飘降,悄悄落在叶上、枝上、草上、泥上。
  似才眨眼,已将遍地盖上一片银白。
  她踩着那浅浅的雪,只凭借着屋前那盏灯笼微弱的光,一古脑儿的往前走,直走到了湖畔水边才停了下来。
  她忘了带披风,片片白雪,落在她的发与肩,教她冷得牙打颤。
  这很蠢。
  轻飘飘的雪花,落地无声,落到那漆黑的湖面,也同样悄无声息。
  伫立在湖畔,她喘着气,吐出氤氲的白烟,只觉喉紧心痛。
  她很蠢,但那男人更蠢。
  她不懂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她以为他已经放弃了,还以为那夜已伤得他够深重
  蓦地,身后传来一股热气。
  她气一窒,身微僵。
  然后感觉到一只热烫的大手,抚上了她,温柔的拍去了她发上与肩上的雪。
  她咬着唇,屏着气,只觉一颗心揪了起来。
  不敢再贪恋他的温柔,她强迫自己回首,看着他。
  那男人似在这几日,变得更高大了,他又绑着发就睡,一颗头乱七八糟的,满脸的胡子似离开后就没再剃过,即便已睡了一日,他的眼里仍有血丝。
  他看起来很累,像许久没好好的睡,非但双唇干裂,眼角额上的纹,似又被风霜增加了些许,恍若只在这数日,就老了好几岁。
  一瞬间,好心疼,莫名想抬手,摸摸他的脸,问他如何能把自己折腾成这般?
  她紧握着拳,忍住想触碰抚慰他的冲动,深吸口气,逼自己问。
  “为什么要回来?”
  “我需要睡觉的地方。”他轻扯嘴角,将手中的披风抖开,罩到了她身上,垂眼瞅着她道:“而你那儿,显然已经不欢迎我了,不是吗?”
  她喉头又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只能看着这男人,亲手替她系上披风的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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