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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一个白天强自撑持,却在夜晚因担忧焦虑而彻夜难免。怕她伤,怕她痛,怕她流离,更怕……此生无望,天各一方。这些,才最让人痛彻心扉。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其所终,一往而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偏偏有人,甘之如饴,既不回头也不悔改。
“再来呢?”谢清欢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开口,“兄妹俩翻脸了?”
“岂止是翻脸……”萧朗月难得见好友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不由笑了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些,“新娘不见了,那婚礼也没取消,请了媒体现场报道。傅明毓一个人完成了婚礼,那早就准备好的婚戒,一个戴在了傅明毓的手上,另一个用链子挂在脖子上。婚宴敬酒的时候,他当着全场宾客的面,甩了傅明湘一个耳光。”
傅明毓这个人,萧朗月是见过的。没出那事之前,确实是温文尔雅丰神毓秀,对每个人都很客气,那是真正的溶于骨血的谦逊。但那事之后,他的精神仿佛全垮了似的,整个人显得特别沉郁。
那段感情深刻入骨,傅明毓有多爱那小明星,内心深处就有多厌弃自己。若非是他给了傅明湘太多的纵容,让她肆无忌惮地一再逼退他的底线,心爱的女子就不会受此无妄之灾。
到如今,天下之大,人海苍茫,却要去哪里找寻伊人芳踪?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而日复一日的失望与心痛,总有一天会将傅明毓逼到临界点上。
也许,到现在傅明湘还没有料到,自己的处境已经十分不妙。当年婚宴上当众一耳光,并不是傅明毓负气而为,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昭示着傅家兄妹之间的关系正式破裂。
谢清欢敢肯定,只要她出了事,再有人证将事情牵扯到傅明湘身上的话,傅明毓绝不会顾念兄妹之情,甚至会落井下石毫不犹豫地置她于死地——毁人容颜这种事,对傅明毓而言,那就是逆鳞,触之必怒。
傅明湘这种蜜罐儿里长大的小公主,定然深谙会闹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她与傅明毓争夺环球娱乐的大权,不过是想以此吸引兄长的注意,修复裂痕无数的兄妹情谊。
在她心底深处,不愿意承认兄长为了一个女人而疏远她甚至恨她。她约莫还觉着自己兄长只是恼她心狠手辣,等他气消了还会继续疼她宠她。
而她对于季卓阳不顾念与傅明毓的交情,出走环球转而加入鼎星,恼怒到亲自上门呛声,也是因为那不知所谓的独占欲。
在她的认知里,她与傅明毓再如何闹,始终是一体的,季卓阳无论是帮她还是帮傅明毓,都无所谓,反正是自家的事。但他攀上鼎星,这就不应该了。
傅明湘单看到季卓阳甩手无情弃了环球投入了鼎星旗下,却没认真考虑过,像季卓阳这样的人,要能力有能力,要人脉有人脉,又在环球那么多年,中间诸多利益牵扯,他想要换东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之所以这墙角让陆展睿一挖就松动,顺利到让人咋舌,那必定是傅明毓跟鼎星私下达成了某些协议。
若是早两年,傅明毓尚有十足耐心等待找寻,还能顾念父母皆在,不愿让他们看到手足相残。但如今他耐心即将告磬,隐忍就变得艰难,若是什么都不做,恐怕先崩溃的将会是他。
只有傅明湘,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浑然不觉自家兄长早已黑化,且不动声色地布下了弥天大网。她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若是撞到了他手里,那就是天意了。
啧啧,傅明湘何其幸运。谢清欢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手指,冷淡地想,这要是谢家的子弟干出这等混事儿,铁定要被抽死在祖宗牌位前,一顿不成分两顿!就连爹妈也要受牵连。
她正想着,后面那辆车不知怎地,突然就加了速。两辆车本来就挨得近,这一加速只听得哐叽一声,那车热情似火地贴上了萧朗月的奥迪,车尾处传来噼噼啪啪的尾灯碎裂的声音。
车身被撞得狠狠一震,车轮与地面发生了剧烈摩擦,发生刺耳的响声,车上两人被安全带缚着仍是随着惯性向前猛地一冲。
萧朗月身体前倾,额头几乎撞到方向盘。她心神本就绷得紧,被谢清欢挑起的话题稍稍分散了注意力,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完全没防备会突然来这么一下,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脚下本能地一个用力,将油门踩到底,车里立时如同离弦的箭急冲而出!
谢清欢前倾的身体被安全带拉回来,又因为萧朗月突然提速,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上。懵了一瞬之后,抬手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抿了抿唇目光看进夜色中,沉静得近乎冷漠。
“欢欢,快!”萧朗月双手用力握着方向盘,稳了稳神,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的路,口中却道,“拿我的手机打给景烨。”
后面那车追得紧,虽然没有要别车赶超的意思,但时不时蹭一下,也让人心中升腾起一种嗜血的暴躁。谢清欢摸不清他们的打算,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对,乌黑的眸子亮得让人心寒,慢腾腾伸手过去拿萧朗月的手机。
滑动屏幕解锁,打开电话簿,景烨的号码同她的一样,被设置了快捷,就顺着她的名字排在第二位。
谢清欢的手指停在屏幕上,目光凝了一瞬,抬眸看一眼萧朗月因紧张而紧绷发白的侧脸,心情复杂地按下了拨号键。
人在生命的最终,会想起什么?至亲?至爱?悔恨还是释然?当初自己在朱雀大街上义无反顾地碎心一掌,好似只是松了口气——活了这一世,无愧天地良心,无愧谢氏宗门,无愧先帝托付,无愧百姓社稷,值了。
如果这便是一生中最后一刻,萧朗月又会对景烨说什么?
“碰——”又一次的碰撞,车身剧烈震荡。单调的手机铃声响了两下之后,那边快速接了起来,谢清欢唇角轻轻一牵,按了免提键,景烨的声音就顺着电流传来:“萧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身震动的原因,景烨的声音听着有些微的颤抖。
萧朗月却从中听到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期待,自欢欢出事,五年来她从没给他一个好脸色,没好声气地跟他讲过一句话。景烨身为鼎星的艺人总监,有的是人着意讨好,何曾这般小心翼翼?
她心中揪痛,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能缓解。贝齿咬紧下唇,直到有血珠缓缓渗出,待到开口嗓音仍有些沉涩。
谢清欢轻轻垂着眼帘,静静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实则悄悄竖起了耳朵,听她唤他的名:“景烨。”
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语调。有些释怀,有些眷恋,亦有些难过。
“景烨。”萧朗月拉开唇角笑了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来,止也止不住。她想起几年前,欢欢还好好的,没有毒品也没有解离症,阳光明媚春来花开,景烨第一次对她说喜欢。
那时候就连她也还隐约天真,欢欢站得略远一些,编了一只花环戴在头上,对她还有他了然一笑,双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一颗爱心。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将懵懂的爱情安放在他的掌心。那心中的欢喜多么真切,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变起突然,一夜之间就走到了决裂。
“谢谢你。”萧朗月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眼泪糊得整张脸都是,声音却轻得近乎温柔。这个豪爽率性的女子,到了现在这个时刻,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心,一字一顿道,“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后面那车来意不善,今天这事注定难了。若是有来生,让我在遇见任何人之前先遇见你,让我在意其他人之前先爱上你,来偿还你今生所有的心痛与彷徨,好不好?
景烨的神经这几年被萧朗月的冷言冷语锻炼得十分强韧,百炼成钢百折不挠。此刻听她说得这么温情,彷如相恋之时,景烨那边反而大惊失色,在只有十几度的空调环境下出了一身白毛汗,还失手摔了咖啡杯。
景烨看着四分五裂的咖啡杯静了一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对着手机焦急地问道:“萧萧,你现在在哪里?出了什么事?谢清欢在你身边吗?她怎样了?”
他一叠声地问着,呼吸也因为紧张而显得迟缓沉重,萧朗月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说话啊!到底怎么了?!”景烨大声道,“萧萧,你说啊!”
萧朗月双手紧握方向盘,用力得指节都有些发白,沉默片刻才静静开口:“欢欢,电话挂掉吧。”
萧朗月因为开车的缘故,一直看着前方无暇多顾。只要她略偏一偏头,就会看到自家好友脸上缓缓绽开了一朵笑花,虽然浅淡,却无比温暖。
景烨听到这轻飘飘的一句,一颗丹心顿时凉透了,仿佛三九严寒的天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直冷到了骨子里,握着手机的力道却在无意识不断加重。
他可以感觉到萧朗月此时遇见了十分危急的事,否则她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可她打来电话,只为了跟他说声谢谢,连出事的地点都不愿意让他知道!
去他娘的谢谢!谁稀罕谁要!景烨的眼睛一下子就因为愤怒因为失望而烧得通红,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萧朗月,你是想让我跟傅明毓一样吗?这样,你就满意了,能消气了是吗?”
谢清欢略略蹙眉,悠悠地想:唔,景烨这话说得重了些。
果不其然,萧朗月闻言浑身一震,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尽了——她不知道今天这事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她只想着虽然这几年相隔咫尺如在天涯,但毕竟也曾两心相许,若是真出了事,绝对不要让他第一个知道,哪怕能晚上那么一刻也好。
她倔强地抿紧了唇:对不起,喜欢上我以后,总是让你伤心。
“景烨,萧萧没什么事。”谢清欢看到这里,终于确定这两人曾经倾心相许,到如今情分仍在。大约是存了什么心结,才导致两人不能在一起,所以瞧着有些疏远。
她拿过手机,取消了免提,贴在耳边淡淡道,“我们现在正往文汇路的那个十字路口去。有人缀在车后,意图暂时不明,但来意显然不善。”
景烨在电话那头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们遇上了……”这话只得一半,说不下去了,他们谁也不知道那车里究竟是谁的人,“你们尽量保护好自己,我马上就来!”
“好了,先不说了。”谢清欢瞄一眼后车镜,笑了一下,顿了顿,安慰电话那头明显焦虑不安的男人,“放心,萧萧绝不会有事。”
萧朗月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方才跟景烨说话那架势跟留遗言差不多。正在伤感着,突然听到谢清欢这么说,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声音低回立刻冷了八度:“欢欢,你想做什么?”
“萧萧,别这么紧张,不是什么大事。”谢清欢摆了摆手,微笑着挂掉电话,拿过萧朗月随身的包包将手机放进去,眉宇间凝了一层冷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现在,准备跳车。”
“跳、跳车?”萧朗月的脸色奇异地扭曲了一下,觉得眼前这坎儿过不去,晕死过去倒是容易得多,强笑道,“欢欢,别开玩笑了。那车跟在后面,根本就没法减速,以现在的车速跳车,简直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