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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那些村民说的话让这些调查人员都对她很有礼貌,大概先入为主认定她是个好人,对于骆子杰在台北做的一切都不知情。
何欣美确实担心骆子杰的状况,问这些调查人员也得不到答案,只能自己瞎猜,自己安慰自己。
到了台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们几乎没有停留,车子直接开进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何欣美从车窗往外看,似乎还可以看见许多人围在大门口,他们有的手里拿着相机,有的肩上扛着摄影机,有的手里拿着麦克风。
那些?是记者吗?
进入地下停车场,何欣美被请下车,她呆立在一旁,无助看着四周。此刻的她又累又饿,奔波一整天,已经是精疲力尽。
“何小姐,不好意思让你这么累,等一下检座要开侦查庭,会讯问,你把你知道的告诉他就好了,结束之后我们会请示检座,如果检座同意,就会送你回去。”
“可是,到底发生什么事?”
“这你进去就知道了。”
五分钟,他们带着何欣美进入侦查庭。检察官高高在上,一名调查人员先是走向检查官,然后在检察官耳边窃窃私语。检察官听了似乎也有点讶异,眼神看着何欣美。
调查人员离开后,检察官开始讯问何欣美,内容大致上都是跟骆子杰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知不知道骆子杰汇了五十万给她,有没有听说过骆子杰进出股市的事情……
她当然一五一十说着,尽管有些部分她根本听不懂。什么进出股市,什么获取未公开之重大消息而为买卖,什么不法获利,不要说知情,她根本连听都听不懂。
检察官发现这个何欣美看起来似乎有点单纯,那存折上的账目进出,除了骆子杰汇入的这笔五十万元,其他都是小额,几千到一、两万不等,怎么看这个女人就是个单纯的乡下生意人。
她似乎一点都不知道骆子杰做了什么……
“我把骆子杰带进来,有些事情你们对质一下。”
“不好意思,请问子杰他做错了什么吗?”
检察官抄写着手里的文件,没看她,一旁的书记官也忙着打字,没看她。她只能呆立在现场,不敢动。
过了十分钟,侦查庭大门打开,骆子杰被带了进来。他双手戴着手铐,脑袋里不停转着,原本还想要坚定自己的说词,坚决否认有受领任何重大消息。
可是他一进侦查庭就看见了何欣美,他的理智瞬间完全崩溃,他们为什么要找她来,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找她来?为什么要她受到这种长途奔波的折磨?该死!
该死!
“你们找她来做什么?”
“子杰?”何欣美开心喊着,终于见到他了。当然也看见他手上的手铐。
“该死,你们找她来做什么,她什么都不懂……”
检察官哼一声,“你还敢这么大声啊?找她来时因为我们查出你汇了五十万给她,你用来汇款的账户就是你存放内线交易获利的账户,我们合理怀疑这个何欣美是你从事内线交易的共犯!”
内线交易?共犯?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骆子杰怒声反驳,“胡说!你看她那个样子,她懂什么内线交易?她只是个便当店老板娘,我汇五十万给她是因为我知道她会送免费的便当给贫困吃不起饭的孩子,所以我要捐钱给她。”
事实上,他没说的是,他确实曾经动念,想要将他因为内线交易而获利得的两千多万,拿出其中一半给她,不过现在看来,幸好他还来不及这么做,就被检方发现,账户也被查扣。
检察官看着他,其实一路讯问下来,大概已经相信这个何欣美应该跟整起事件没有任何关联,但他也发现这个骆子杰似乎很在乎她……要好好利用这点。
“这不是你说了算……不然你把事情交代清楚,我就放了这女孩,否则我只好连她也羁押。”一副要谈条件的样子,相信骆子杰是个聪明人。
骆子杰脸色一阵苍白,浑身发抖,他自己已经因为涉及内线交易而遭到羁押,如果再害欣美,那他真的会恨死自己。“……好!我说,你不要押她,她真的是无辜的……”
“那你说……你的内线消息究竟是谁给你的?”
他娓娓道来,将这一切全部和盘托出。本来想要坚决否认,在看见何欣美之后,他只想承担起一切,承担他因该承担的风险。
何欣美在一旁听着,她听不懂,种种金融交易的知识太专业,不是她的脑袋可以理解的,可是她还是留下了眼泪,泪水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
子杰怎会变成这样……她记忆里那个子杰到哪里去了?把他还给她……还给她……
骆子杰认罪,承认自己从任职于某上市科技公司的大学同学口中,得知接获订单与并购的重大消息,进而以自己之千万积蓄,趁着消息尚未公开股价处于低点时进场购买股票,等到消息公开,连着数日涨停,这才卖出,一来一往获利竟超过千万元。
后来检方也传唤那名提供消息给骆子杰的人,对方眼见资金流向均遭掌握,检方也拿出证据证明他们已经知道他曾汇出款项给骆子杰,由骆子杰出面购买股票,借此渔利。
消息传出,几乎震惊整个金融界,没有人敢相信人人陈赞的青年才俊竟然瞬间成为内线交易的罪犯。
骆子杰遭到起诉,他任职的公司立刻将他解雇,并宣布永远不再录用他。一时间他从杰出青年成为过街老鼠,从人人称赞,变成人人喊打。
一切,只因为他的贪婪。
他毁了自己的前途,甚至也差点将欣美牵连出来,这整件事里最让他心痛的就是这点。欣美是个好人,内心善良、纯真,一直以来,她都是纯净得有如一张白纸,不像他早就浑身脏污,脏到早就被魔鬼窃走了灵魂,占据了内心。
这个案子没有缠讼太久,因为骆子杰自己已经承认了。法院一审宣判骆子杰因从事内线交易,判处六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一千万元,所有获利两千多万元全部没收,赔偿给因为他从事内线交易而受到损失的投资人,甚至还必须从他个人的财产抵拙。
换句话说,为了这次的内线交易,他丧失一切,除了身外之物金钱,还包括最宝贵的自由。
他试图上诉,希望可以减轻刑罚,但没有很好的结果,法院依然维持原判。最后,他无路可退,只能入狱服刑。
第三审宣判是,他出庭听判,得知还是同样的结果,他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许是心已经死了,或许是承认自己真的做错事了,种种的或许,每一个都是也都不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一审判决出炉后,他依旧遭到羁押。欣美曾经到看守所要见他,但他不愿见她,因为他没脸见她。
在她心中的他,应该还是那个十八岁那年离开家乡,有抱负,有理想的年轻人吧?
如果是,那就让她保留那样的想象吧!
他出于私心,希望她永远用那样的角度来看他,永远不要看见他曾经的贪婪与无知;希望她只要想起他,就会想起那个学生时代单纯、纯真的骆子杰,而不是现在这个在繁华城市里迷失方向的骆子杰。
可是三审宣判那天,欣美竟然来了。
旁听席只有她一个人坐着,含着泪望着他,当然,他也看到她了,可是他不敢多看,怕多看一眼情绪会崩溃。
他眼眶里酝酿着泪水,咬牙不让自己流出泪来,安静的听完法官宣判,听到上诉无理由驳回,判决定识这几个字,他深呼吸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
结束后,法警要带他离开,明天开始他就要发监,移到一般的监狱去展开漫长牢狱岁月。
何欣美也站起身,她无法跨越栏杆冲向他,只好往后定,离开法庭。走出法庭后,她在走廊上看见他。
当然,她还是无法靠近他。他已经不是自由身了,双手上了手铐,不容许任何人随意接近。
她呆立在现场与他相望,两人眼眶里的泪水缓缓流下。骆子杰脸上泛起笑容,笑里有着歉意、有着感谢,更有浓厚的自嘲与自责。
感谢她从小到大,一路上的照顾,每一个便当、每一口饭菜,他都记在心里;歉意则是为了自己的不争气,十年如梦,一次失足竟只剩一场空;至于自嘲与自责就更不用说了。
“子杰,我等你回来。”
他泪水落得更凶,想说些什么却梗在喉咙吐不出来。法警催促该走了,他跨开步伐向前走去。
他想说,不要等我了,我不值得你等……
骆子杰再也不是那个能让她感到骄傲的男人,他做错了事,必须接受处罚,这错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的贪婪。
突然间,他想起欣美说过的一句话……吃饱,没那么难……
瞪大双眼,泪水不停掉落,用悔不当初已不是以形容他的心情……再问自己一次,这真的是当年的骆子杰想要见到的自己吗?
他得不到答案……
第5章(1)
从走进监牢那一刻起,骆子杰的心就像是熄灭一样,不再有所期待,仿佛坠落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谷底,他爬不出来,久而久之也不再试图爬出来。
他以为他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报章杂志一开始还大篇幅报导,说他这个金融界的明日之星因为利益熏心,自毁前程,总之就是将他批了一顿。
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媒体不再讨论这起事件,正如那间公司的股价也慢慢回到了正常,仿佛自始即不曾生过波澜。
这或许对他而言已经是万幸,至少当他走出监狱时还可安慰自己,记得他的人应该不多,也许往后他可以隐姓埋名的话。
曾经的风光如今全都不剩,所谓的雄心抱负,现在看来也像是笑话。追求功名财富这么多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即便到手依旧会失去。
不过他自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他,实则不然,有个女人,在他这三年半的牢狱岁月,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不曾间断。
一开始,他出于自卑、出于自责,没脸见她,在她面前,他更是自惭形秽;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他却是个汲汲营营于利益、贪得无厌的人。
但是她的锲而不舍慢慢融化了他刻意冰封的心,他见了她,甚至吃了她带来的便当,让记忆里那已然陌生的气味与味道再度回到脑海中。
出狱前最后这段日子,他每天最大的期待竟然就是见到欣美,吃到她带来的便当,尽管每次见到她,吃到那与记忆里朦胧的味道相通的便当会让他内心激动不已,甚至落下泪来,但这样的期待已经成为他继续活下去的重要动力。
如今他终于出狱了,虽然只是假释,但至少已经为了他曾经做过的错事付出了代价。站在监狱大门外,骆子杰背着一袋随身衣物,看看四周,看看前方。
监狱位于巷底,只消走过这条马路就可以重新回到社会,可是他该去哪里呢?
他又能去哪里呢?
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骆子杰抬头看着天空,感受天顶炙热的骄阳,目光微敛。脸上的胡髭已经刮除干净,心里总是告诉自己,人生重新开始,过去的不能重来……
虽说重新开始,可是他又能去哪里呢?
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若要说想见谁,脑海里直接浮现的就是欣美的脸。是的,他想见她,虽然每个月都可以在牢里见到她,但现在不同,他出狱了,他想主动去找她。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