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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最让柳慑皱眉的是,媒体为什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一堆记者围在外头,不正好告诉绑匪警察已准备好陷阱等着抓人?
“这是怎么回事?”柳慑对郑士衷歪一下嘴巴。
郑士衷悄悄指一下已经哭晕过去两次的庄太太,低声道:“早上她送儿子上学,然后去饭店吃早餐,绑匪打手机给她的时候,她正准备结帐,一接电话,当场就哭叫着晕过去。你知道,公众场所,她又是名人,消息还不迅速传开?”
“柳组长,你一定要救我们家宝贝,我只有他一个儿子啊……”庄太太哭着扑上柳慑。
“庄太太,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救回令郎。不过……”柳慑有点疑惑。“庄先生知道这件事吗?我们有些话想问问他。”他得搞清楚这次的绑架是单纯为求财,还是庄家曾跟人结怨,惹来的报复?
“我老公去了法国,我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了,他说会马上坐飞机赶回来,但那也要两天啊,呜呜呜……”庄太太哭着哭着,又有昏厥过去的迹象。
“庄太太,你振作点。”柳慑赶紧扶着妇人到沙发上坐好。“既然庄先生一时间赶不回来,那庄太太清楚你先生在外头的交友情况吗?过去有没有跟谁结怨?”
柳慑问一句,庄太太就摇一下头,一边不停地哭。
“我根本不知道我老公的事……他们怎么可以绑架宝贝?他那么可爱,呜呜呜……柳组长,你什么时候可以救回我的宝贝?”
“我……”遇到这么情绪化的人,实在很难继续交谈下去。“庄太太,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们警方会尽最大力气救人,但你必须冷静跟我们合作,才有更高的机率成功救出令公子。”
“这是不是说……你们没有把握一定能救回我的宝贝,哇!”庄太太放声大哭。“宝贝,我的宝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也不想活了……”
柳慑浑身一颤,那刺耳魔音刺得他都快爆炸了。“壮太太,你先冷静……”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又响起。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是田甜,眉头不禁一皱,接起电话。
“小甜,我正在忙,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他用左手堵住耳朵,以隔绝庄太太可怕的哭声,说完就挂断电话。
“庄太太……”他需要受害者家属的合作,否则很难破案。
偏偏手机又不识相地响起,他看一下,又是田甜,她是怎么了?明明告诉她正在忙,干么一直打扰他?
“小甜,我很忙……”他还没说完。
电话那头传来田甜的哭声。“妈……过世了……”
柳慑张大了嘴,未完的抱怨卡在喉头,手机顺着他僵住的手指往下滑落地面。
妈过世了?怎么可能?几个小时前她还有力气骂人的……
“柳慑,怎么了?”郑士衷发现他的不对劲,走过来替他捡起手机。
“喂喂喂……”电话那头,田甜还在不停地呼唤。
“柳慑。”郑士衷推他一把,示意他听电话。
柳慑却如泥塑木雕,半点反应也没有。
郑士哀没办法,只好替柳慑听电话。“嫂子吗?我是士衷,组长他现在不太方便听电话,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代你转达。”
“……没什么,刚才的话我想他已经听到了……请你叫他尽快回来。”田甜梗着声,快说不出话了。
“好,我会跟他说的。”郑士衷道。
“谢谢。”田甜挂了电话。
郑士衷把手机硬塞到柳慑怀里。“柳慑,你到底怎么了?喂,我们正在办案,你这样子……”
铃——
庄家的电话响起。
瞬间,客厅里不论是警员、庄太太,还是庄家请的佣人,全都振作起精神看向电话。
“组长。”负责监听的刑警将询问的视线投向柳慑。
郑士衷也拚命摇着柳慑,奈何他像突然失去魂魄,没半点反应。
郑士衷没办法,只好自己走向庄太太。“庄太太,你现在深吸口气,平静心神,去接电话,如果是绑匪打的,尽量拖延时间,让我们的同事可以追踪出他的位置。”
“我好紧张。”庄太太全身都在发抖。
“不必怕,这里所有的同事都会帮助你的。”郑士衷给她打气。
庄太太一边掉着泪,一边接起电话。“喂。”
“准备三千万。”绑匪劈头说完这句话,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庄太太焦急地喊一声。“你让我跟宝贝说话,求求你。”
但绑匪没有给她任何拖延的机会,果断地切了电话。
负责监听的同事为难地摇摇头。“时间太短,无法锁定位置。”
“放出风声,富阳集团筹措现款三千万。”毫无预警地,呆滞许久的柳慑嗄哑地说出这段话。
“柳慑?”郑士衷跟他最熟,发现他两眼通红,牙齿把嘴唇咬得都流血了。“你还好吧?”
柳慑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着外头骚动的记者群说:“那群家伙不是爱凑热闹吗?筹钱的事就泄漏给他们知道,我们要表现得好像有钱,却临时筹不出现款,正万分紧张的样子。庄太太,如果你手上有一些珠宝、股票或者债券,想办法抛售一点,尽量把你心焦筹钱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为什么要这样做?”庄太太挂着泪痕问。
“你照做就是了,还这么多问题!”柳慑突然大吼。
“柳慑!”郑士衷把他推到墙角,然后安抚众人。“组长太心急破案了,大家别在意。把筹钱的事闹大是要安绑匪的心,让绑匪知道庄家有心要付赎款,这样他们比较不会对肉票不利,同时绑匪心情松懈,也有助于我们抓人。明白吗?懂了就去做事。”
他不擅长出谋划策,但有综观全局之能;只要柳慑提个头,他便能完善执行全部的计划。这正是他们搭档能成为“罪犯克星”的关键。
所有人各自行动去了,郑士衷拖着柳慑来到厕所,一把推他撞在墙壁上。“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但因为私人情绪影响任务是干刑警的一大忌讳,你做刑警几年了,不要告诉我你不懂这一点!”
柳慑通红的眼泛起水光,身体顺着墙壁缓缓坐倒。“我妈……死了……”
为什么刚才他不坚持送母亲去医院?结果,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啊!”郑土衷惊呼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要不要你先回去,这里有同事们顶着?”
“我是刑警、我是刑警、我是刑警啊……我一定要逮到那个人渣,呜!”双手抓着头发,他发出哀嚎声。他能抛下任务定人吗?就像郑士衷刚才说的,干刑警的最忌讳因为私人情绪而影响任务执行。
如果他不是现场职位最高的,他还可以向上司请假先走,但问题是,多年的打拚,全心投入工作的结果,现在他已经是这里的头儿,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定要留下来主持大局。
生平头一回,他怀疑起自己全心工作的意义何在?难道就是为了这种让人心痛一生的遗憾?
但外头庄太太没有断过的哭声又不停椎刺着他的神经,他破案不是想升职,是见不得公理正义遭受诬蠛。他无法置受害者的眼泪于不顾,所以……结论是他太无能、他不够努力,才会让悲剧一件又一件地发生,而现在后悔已经太晚。
第八章
三十六个小时后,柳慑和一班同事顺利救出受害者,捉到了那个绑匪,那不过是个赌输钱,被债务逼得脑袋进水的混蛋。
可正因为这个家伙,让柳慑心里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
当他回到家中,没有母亲熟悉的叫唤,只有白惨惨的灵堂,上头挂着母亲的遗照,笑容仿佛犹在眼前。
但是那张笑脸却永远定住了,锁死在照片中,再也不会对他的叫唤起任何回应。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家门,又是如何跪在灵堂前?
悲伤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的脑袋空白一片,不知何时,惨白着俏脸的田甜来到他身边。
“先给妈上炷香……”一语未完,喉咙已哽咽。
柳慑拿香一拜,对着母亲的遗照重重磕三个头,然后脑袋埋在膝盖,良久,嗄哑的嘶吼磨出喉头。
田甜跪在他身边陪着他,从中午一直跪到夕阳西落。
这期间,陆陆续续有几个警局的同事前来吊唁,邻居、亲戚,包括田蜜和岳母都来了。
柳慑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只是呆呆地跪着,一切的招待都由田甜负责。
上完香,人群一一离去,田蜜想留下来帮忙,田甜把她劝走了。婆婆走得太匆促,她和柳慑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舔舐伤口,这时候任何人的存在都是一种妨碍。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深了,柳慑僵木的表情缓缓软化,困难地牵动唇角。“为什么?我出门前明明还好好的,妈还骂我……她很有精力的,怎么会……”
做刑警多年,见多了生离死别,是人总有一死,可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他竟然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他无法原谅自己,明知道母亲情况不对,却没有送母亲就医,反而选择了工作。
虽然他的选择救了一个孩子,但想到母亲……在父亲死后,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的母亲,临死前儿子无法伴在身侧,她是否感到失望?是否走得安心?
不管母亲是以什么心情步上人生最后一程,他都无法原谅自己身为人子的失职。
“你前脚出门,妈就昏迷了,我叫救护车送她到医院,才知道……”田甜哽咽着。“原来妈一年前就检查出肝癌末期,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愿意动手术……她选择安宁疗养。医生说,妈早就签好不插管急救的同意书,她不想活得那么痛苦,也不想拖累亲人,所以她一直撑着,勉强装作自己很健康,呜呜呜……可我应该发觉的,这几个礼拜,她精神很差,胃口也不好,连每天的晨运都不去了,如果不是很痛,她不会这样的,但我完全没有察觉,我居然这么大意……”
“一年前……”倘若田甜这个才进家门半年的媳妇没有察觉婆婆的反常是失职,那他身为人子,母亲病了一年,他毫无所感,又算什么?
难怪母亲疯狂地逼他相亲。
难怪他身陷流言,无心结婚时,母亲还是坚持要为他举办婚礼。
难怪母亲这么急着要将她所有私房菜都教给田甜。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独子,希望在死前看到儿子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生病了?”母亲为了他做这么多事,而他为母亲做了什么?“是觉得我不可能照顾她,所以干脆不说吗?我……我真的很不孝……”
“不是的。”田甜握住他的手。“妈如果怪你,就不会为你着想这么多。她疼你,也支持你的工作,才会在背后默默为你做这么多事。”
“可我仍然不孝啊!妈妈这么痛苦,我应该先送她去医院的,你都告诉我了,我却……我有什么脸做人家的儿子?”
“你也不想啊!”田甜双手用力地抱住他。“你忙了一晚都没休息,工作一结束就赶回家载妈去看医生,如果不是有案子发生,我们会一起在医院,这是意外,妈明白的,否则她不会在你出门前跟你说那样的话……”
“不对,小甜,不对……”他忘不掉母亲的身影,忘不掉自己是如何选择工作而放下母亲,忘不掉踏进灵堂瞬间的冲击感……这是一种永生难忘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