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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终究没有打开那扇门。
冯亚东无法逼她,更没有那个资格。
她走出医院,走向停车场。
郑友白在车内等着,看见她,随即开门下车。
“见到了吗?”
朱采韵摇头。
“是吗?”他的口吻很淡,没问原因,也不认为有什么好问,展开双臂,“好了,过来吧!”
像是被他的这句话开启了开关,她木然的表情一变,瞬间释放情绪,眼泪滑落脸颊,投入他的怀抱,任由他有力的双臂紧紧拥抱。
“我好恨自己!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好失败……”
她痛哭失声,恨极了此刻的自己。明知好友生命垂危,与死神搏斗,她却连见她一面,说几句安慰的话,都做不到。
“我很自私,对不对?”
“不,一点也不自私。自私的人,不是你。”尽管戴着墨镜,郑友白仍感觉到午后的阳光让自己的灰眸疼痛,而且喉头发胀,胸口郁闷。
天下所有遭受背叛的人,至少他们可以憎恨、可以不原谅、可以用伤害对方的方式让自己好过,在伤口痊愈前,取得一些止痛功效,可是她连这样也不被允许,她被迫不能恨、被迫得接受,甚至被迫学习原谅……在她的伤口痊愈之前。
她痛,他也一样痛,甚至比她还要痛一千倍,一万倍。
他拥着她,被她难以诉诸言语的哀恸所感染。他恨不得替她痛,可是现实不允许。
“原谅他们吧!采韵,他们欠你的,由我来补偿。如果你还痛,就利用我,让你好过……”
他也一直明白,她其实是想要原谅他们的,只是伤口太深,痛楚太重,她情感上仍姑释怀。
他此刻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成为她的药、她的止痛剂,慢慢抚平她的心伤。
朱采韵攀住他,仿佛虔诚的信徒,用尽全力乞求道:“给我力量……给我力量……亲爱的……”
血液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很遗憾的,朱采韵并不相符。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灰心丧气,因为另一个惊喜的结果是,郑友白竟是符合的。
冯亚东燃起了希望,于是在郑友白的同意下,再进一步抽了骨髓检查,结果更令他们狂喜,郑友白竟是那机率极低的配对相符者。
得知这个消息,冯亚东很兴奋,脸庞终于有了血色,只差没跪下来感谢天地。
郑友白却是一派闲逸,“要我捐骨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冯亚东追问。这时就算要他切腹,他也绝无二话。
“麻烦以后看到我的女友,客气一点,请恭敬的叫她一声‘朱小姐’,谢谢。”
朱采韵受不了的白他一眼。“郑友白!”她知道他之所以愿意捐骨髓,全是为了她,她很感动。“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郑友白的口吻平淡,不羁的挑了挑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今天对象不是他女友的好友,他也照捐不误。不过他仍感到庆幸,符合的人是他。
相较于那种在手术室外等待的煎熬,他宁可当被麻醉了然后没知觉的那个。
而在手术之前,朱采韵终于下定决心,放下一切去见好友。
历经化疗的徐子淇形容枯槁,本来丰润的双颊凹陷,头发几乎掉光,躺在病床上昏睡,气若游丝。
七个月不见,朱采韵完全认不出这个自高中以来的好友。
冯亚东想叫她,却被朱采韵阻止。
她深呼吸,走上前,轻声说道:“子淇,如果你没撑过去,那么我受的伤……就一辈子也不会好。”
说完,她转过身子,红了眼眶,不忍面对这副模样的好友,想要离去,却在手搭上门板之际,听见身后传来虚弱的呼唤。
“采……韵……”
够了!
“别以为只要你叫我,我就会回头!”朱采韵咬牙,眼眶酸涩,喉头涌上痛楚。“这一次,总该换你追上来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她终究心软了,缓缓的转身,瞅着早已哭花了脸的好友,她的视线也模糊了。不过她强忍着,没让自己落泪。她知道,她真正可以哭泣的地方,并不是这里。
“记得吗?我们约好的,将来不论我们谁先结婚,那个人都要把捧花交给另一个人……”
多天真的约定,现在想来,朱采韵却一阵鼻酸。
面对爱情,她们总是跌跌撞撞,渴望得到幸福,于是约好了,将来谁先得到幸福,就要传承给另一个人,两个人一起……
思及此,她眨了眨眼,看着好友,挤出笑容,“没有那束捧花,我不会幸福。”
然后,她开门离去。
手术当天,朱采韵和冯亚东在手术室外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终于体会到郑友白所说的那种讨厌在医院等待的感觉。
人声鼎沸的走道、来来去去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刺鼻的消毒药水味、不知道结果如何的漫长等待……
她不信神,可是第一次试图祈祷。上帝、佛祖,甚至是真主阿拉,谁都好,请保佑她爱的人。过去她曾以为信仰宗教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可是现在她明白自己也没多坚强,人在走投无路时,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似乎也只有祈祷。
所以,神啊,就这一次,请保佑手术室里的那两个人,让他们平安无事;请给她一个机会去宽恕,去接纳这一切;请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懂得什么是原谅……
数小时后,一脸苍白的郑友白被推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医生宣告。
朱采韵谢天谢地,至少这是第一个好消息。
冯亚东更是控制不住,跪在地上,“谢谢你们!请你们一定要救救子淇……”
“徐小姐的求生意志很坚强,所有难熬的过程统统撑过去了。尽管医生不是神,但我们一定会尽力。”医生如此安慰冯亚东,然后离开。
朱采韵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终于明白他真的爱惨了子淇,一如她现在爱惨了郑友白。
“放心吧,子淇一定会没事的。”她这么告诉他,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毕竟她们约好的。
她想,那束新娘捧花,如今仍然算数吧!
第9章(1)
经历了手术,在病床上昏睡的郑友白,似乎作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考上高中那一年,他那个胸无城府的父亲为了救一个小孩,而在大马路上被车撞。他一个人站在加护病房外,隔着玻璃,每天都在等着父亲好转醒来。
他想,到时候他一定会哭吧?然后老爸就会大声喝斥他,说出男儿有泪不轻弹之类的胡话,护士小姐会来叫老爸小声一点,他因而破涕为笑,回说你还是躺着比较安静之类的不孝话。
他终究还是没等到这一天,他的父亲在病床上与死神搏斗了半个月,最后还是输了。就在那一瞬间,他变成了一个人。可是他没哭,一个人坚强的扛起所有的丧葬事宜。还好他戴着墨镜,没有人看出他墨镜后的双眸一片灰败。
然后一个自称母亲的女人出现了,似乎是父亲的好友通知她的。
丧礼上,他一袭黑色洋装,问他愿不愿意到她现在的家。
说真的,他对母亲仍是怨怼的,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同意她的要求。
“你再考虑看看。”撂下这样一句话,母亲走了。
有一天,他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一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回来的屋子。他脚下一片冰冷,处在那样的孤寂中,他终于落泪。
他一边哭一边骂,骂他的父亲不顾一切的走了,再也管不到他是哭是笑……他骂得心酸,骂得凄苦,突然好怀念父亲的指责。
一个人的家太教人难受,他不想再浸淫在那样的悲伤之中,终于接受了母亲的要求。
之后他多了一个弟弟,和母亲以及齐先生总是客气的保持一段距离的他,唯一真心接纳的,就是这个与自己有一半相同的血缘,可以说是无头无脑又笨手笨脚,却又教人放心不下的……亲人。
是的,亲人。
可是现在这个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他了,在那间不属于他的屋子里,他再次成为被留下来的那个人。
然后下一次呢?下一次又有谁要离开他?
抱持着这样的疑问,郑友白不知不觉的淌下泪水。
朱采韵见了,十分讶异。
“不要走……留下来……”他如是喃喃,昏睡中,无力的双手不安的晃着,想要寻找一个支撑点……一份温暖。
她立刻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我哪里也不会去。”
接收到这样的讯息,他似乎安心了,神情渐渐安稳。
朱采韵看着他,悄悄的叹口气,手指轻轻揩试他眼角的湿润,胸口隐隐作痛。
她闭上眼,“谢谢你。”柔荑紧紧包裹住他的手,搁在她的额前,姿态犹如祈祷者。“真的,很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子淇,也救了曾经迷失的我。
这一刻,郑友白梦中的画面不一样了。本来一个人的房子,变成他理想中一个“家”该有的形貌。绿意盎然的院子,蓝天白天,他站在那儿,有些茫然,然后想了想,走上前,按下门铃。
他苦笑,明明就不会有人响应,干嘛要按门铃?可是这样的念头才冒出,下一刻,门扉敞开,他爱恋的女人正站在那儿,露出微笑。
“采韵……”他有些愣住。
“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她上前抱住他。“我哪里都不会去。”
郑友白眼眶发热,极大的喜悦包围住他,包围住这个世界,温暖而亮丽,他的世界再也不孤寂,也不再冰冷。
他再也不是一个人,因为他有了她。
手术很成功,徐子淇以极大的意志力克服了难关。
郑友白则在身体状况没问题后,办理出院。
他腰部留下一个伤口,不很大,但多少会影响行动,尤其是床第之事。
“你不要不安分啦!”拍开越来越得寸进尺的咸猪手,朱采韵不满的抗议。
无奈他就是不听话,一双铁臂坚持要缠到她身上。
她没辙,好气又好笑,“放手……呀!”
终究不敌他的力气,她跌到床上,圆睁大眼,受不了的瞪着俯在她上方的男人,只见他嘴角微扬,墨镜后的双眸闪烁光芒。
“你配合一点,就不要紧。”
还要她配合一点咧!
“我干脆把衣服脱光光,洗干净,躺在床上,任君宰割算了。”她翻了个白眼。
郑友白挑起眉头,“喔,你怎么知道我要的就是这个?”
最好是!
“你想得美!”朱采韵受不了的叹了口气。
以前他不会这般执拗,可是出院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凝视自己的时间变长了,每一次被她抓到在偷看,他总是酷酷的说“没什么”。
结果害她脸红心跳,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在干嘛……拜托!不要再这样看她了,她也是有羞耻心的,好吗?
三天来,两人的攻防战仍在持续,今天终于进入白热化阶段,因为担心他的伤口,她一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然而这一次……
“哎!”一个重心不稳,郑友白当真被踹到地上。
朱采韵吓了一跳,连忙下床,仔细的审视,“怎样?还好吧?有没有事……哇!”
“抓到了。”他得意的笑说,把自动送上门的她揽入怀中。
她一愣,随即明白自己上当了,这下再也不客气,终于发狠的挥出拳头,“你好样的!”
“呜……”他闷哼一声,拧起眉头,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