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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恒大声叱喝,仗势身分比莲官高,想来压他住口。
莲官愤怒至极,有如一个即将全盘输尽的赌徒,押下最后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掷,无论如何也要砍下对方一隻手、一隻脚!
“我一个下九流的优伶不配开口?那么庆郡王府身分尊贵的大阿哥玩弄一个少年伶童就不觉得骯脏吗?!”
莲官彷彿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愈是愤怒,他的语气愈是轻柔。
“你的妻子为何生不出孩子,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碰她,你只对少年伶童感兴趣。堂堂庆郡王府的大阿哥,偏偏就爱我们这种下贱的人,你自己难道不就是个骯脏污秽的人吗?!”
绵恒如遭雷殛地僵在原地,双目圆瞠,震愕至极。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少年伶童?!”庆郡王一脸的不敢置信。
“堂堂庆郡王府的大阿哥,非礼我们『四喜班』里的少年优伶。不过,他大可以在这里高喊他的清白,王爷也大可以相信他,毕竟你们这里是尊贵的庆郡王府嘛,我们下九流优伶说的话自不必採信了,不是吗?”
莲官越说,越是斗志昂扬。
庆郡王气得双手发颤,猛然在茶几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这是真的吗?绵恒?!”
“阿玛,不是真的,当然不是真的!那是莲官有心要报復我才胡说的!”绵恒惊惶大嚷。
“綉馨,你说!”庆郡王凶狠地盯著她。“绵恒从来不碰你,是真的吗?”
綉馨紧抿著嘴唇,不敢吭气。
当妻子的人没有为丈夫辩白时,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庆郡王转向莲官,紧紧盯住他的脸,眼神比寒冰更阴鬱可怕。
“你不但勾引大少奶奶,还污蔑大阿哥,王府的声誉岂容你如此践踏詆毁?!”
庆郡王驀然起身走到一隻红木柜前,打开来,取出一条黑黝黝的短鞭。
绵恒一看到那条短鞭,本能地后退一步,脸色惊恐发白,而跪在莲官身旁的綉馨也浑身颤抖得像片落叶。
莲官看到那条準备用来对他动刑的短鞭,更加狂怒了。
“王爷以为在这里打死了我,王府里的丑事就没有人知道了吗?外表看起来华丽尊贵的庆郡王府,里头儘是些见不得人的骯脏丑事,你再如何试图掩盖,也盖不住冲天臭气!”
“我打烂你这张嘴!”
由于愤怒,庆郡王的脸歪曲得可怕,他额上的青筋在不住地跳动著,一步步朝莲官走过去。
莲官从小就被打惯了,一条短鞭根本吓不了他。
“怕我把王府的丑事公诸于世,所以要杀我灭口吗?”他纵声大笑。“王爷想必都是这样教育王府的阿哥们,难怪四阿哥绵怡年纪才多大,就懂得闯了祸要杀人灭口了,真所谓是青出于蓝啊!”
“绵怡杀了谁?!”
庆郡王惊呆,浑身一阵发冷,双手剧烈抖动著。
“王府里僕役奴婢少说也有上百人,四阿哥逼死了一个小小的铃儿,又有谁会在乎?”莲官冷笑道。
“你闭嘴!”
庆郡王的脸色又青又白,形同鬼魅,无法承受血污狼藉的疮疤被残酷地揭开来,他暴怒地瞪著眼,扬起手中的短鞭朝莲官脸上挥过去。
莲官本能地转脸避开,鞭子扫过他的左颊,他痛得狠狠吸气,屏住气息。
第二鞭再抽下来时,打在他的颈侧,他的耳朵轰轰乱响,感觉有血溅在他的脸上,带著淡淡的腥甜气味。
“阿玛——”
当第三鞭抽下来时,他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仓皇地奔进来,然后听见雅图焦急的大喊声。
“别打了,阿玛——”
雅图在莲官身前跪下,用自己的身子去护他。
“你这是干什么?”庆郡王怒喝。“滚一边去!”
“阿玛,您先别动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话慢慢说好吗?”
雅图试著冷静,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泄漏了她的心情。
“还说什么?!他跟你的嫂子有染,你还护他!”
绵恒轻蔑地駡道,但一瞥见阿玛的怒容,又立刻怯懦地缩了回去。
“跟嫂子有染?这怎么可能的事?!”
随后奔进来的辰兰一听见绵恒的指控,不相信地喊道。
“怎么不可能?”绵恒备受冤屈地大嚷。“我在香雪坞亲手逮到他们两个的,你们的嫂子就睡在莲官的床上,千真万确,怎么不可能?!”
雅图深吸一口气,回眸看了莲官一眼,见他全身被绳索綑住,左侧颈边还有脸颊上被抽了两道殷红的血痕,他的双眸鄙夷地冷瞪著绵恒,透出一股恨意,她悄悄转眸望向失魂恍神的綉馨,不需多加盘问,就已经猜得出事实真相了。
“这当中必定有什么误会,大哥,不要冤枉了人。”
她当然会选择相信莲官,那是因为自己也是迷恋著他的女人,她怎会看不出事实是怎么回事!
“就是啊,大哥。”辰兰在一旁帮腔,一边忙碌地解著莲官身上的绳索。“你是亲手逮到人没错,但到底是谁爬上谁的床又不知道,到底是谁把谁吓了个半死的,你得让他们自个儿说清楚,总不得都让你一个人说完吧!”
绵恒火大地把正在替莲官解绳索的辰兰拉开。
“好啊,你们两个,都帮莲官说话来了,这怎么回事?府里的女人心都向著他,还怎么得了啊?到底谁才是自己人?!”
绵恒怒极,反倒怪笑起来。
“也不能因为自己人就护短,是非不分吧?”雅图冷冷地顶回去。
雅图的话戳中了庆郡王的心思,顿时恼羞成怒。
“你们两个都给我回房去,这儿没你们什么事,我今天非把莲官的腿打断不可!”
“阿玛!”雅图愕然惊望著父亲扭曲的怒容,忽然间顿悟明白了。“原来不管真相如何,阿玛和大哥原就有意对大嫂轻轻放下,把所有的罪名都让莲官来扛,您就是要这么做的,对吗?”
“阿玛,您怎么能这样?!”辰兰不可思议地喊出声。
“为什么不能这样?!”庆郡王重喝。“咱们王府的大少奶奶偷溜上莲官的床,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要是传扬了出去,咱们庆郡王府的脸面要往哪儿搁?绵恒他还要做人吗?”
“阿玛,就算要顾及王府和大哥的面子,能不能不要对莲官和『四喜班』下手太重?他们是无辜的呀!”雅图努力替莲官挽回劣势。
“无辜?!”庆郡王冷哼。“你可知道莲官知道咱们王府多少事?居然连绵恒、绵怡都有把柄被他握住,此人不但不能留在王府里,打残了他丢到城外去喂狗都算便宜了他!”
绵恒和绵怡的把柄?
雅图骇然地转头看莲官一眼,看他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敌意,她的心就泛起了一阵颤慄。
“大哥和绵怡要是行得正、坐得端,还怕什么把柄被人握住?阿玛,您要惩治的人应该是大哥跟绵怡才对呀!”辰兰气得大嚷。
看自己的亲妹妹如此维护别的男人,绵恒简直要气炸了。
“莲官真是可怕的妖孽,是想把咱们王府的女人一个个收伏,一个个弄上床去吗?辰兰跟雅图这么卖力帮莲官说话,该不会已经被他上过了吧?!”
“大哥!”
辰兰和雅图不可思议地惊瞪著他脸上歹毒的浅笑。
庆郡王被绵恒的话刺激到,见自己的儿女因为莲官而互相指责,行径失常、荒腔走板,禁不住火冒三丈。
“真的是妖孽,我就不信打不死这妖孽!”
他一把抓起莲官身前的雅图,用力推开来,短鞭重重狠狠地朝莲官身上一阵乱抽。
短鞭又怒又急地抽打著莲官,被辰兰鬆解了一半的绳索慢慢滑落在地,皮鞭更直接抽打在他身上,打裂了他的衣衫。
莲官彷彿听见皮肉绽裂的声音,他眼前全是金星,四肢百骸都不属于自己了。
他大口喘息,晕眩得好像天地都在打转。
“阿玛,您这样会把他打死的!”
雅图惊慌地扑过去拉扯阻挡,混乱中也被短鞭扫到了身子。
“我就是要把他打死了,谁能奈我何?!”
庆郡王红了眼,脑中只想著要绝了他这个后患。
“阿玛,求您放了他阿玛——”辰兰慌乱地狂嚷著。
綉馨惊吓得缩到了墻角,而绵恒则冷笑地看著这场好戏。
莲官自幼学戏练功,被师父打得皮开肉绽是家常便饭,所以他对于挨打的承受力很强,要是换了一般人,被短鞭如雨点般毒辣地抽打,很可能早就晕死过去了,但他却还能咬牙强撑。
一滴温热的鲜血溅到了雅图脸上,她伸手一摸,染血的指尖在打颤著,她惊恐地望向莲官,只见他身上鞭痕累累,雪白的衣衫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细如雨丝般的血滴溅洒在地上,她的心狠狠地抽痛著,浑身抖得几乎站不住。
“阿玛,求您别再打了——”雅图抱著父亲的双腿跪倒,什么也不顾地哭求著。“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为尼!”
“你胡说八道什么?!”庆郡王挥掌打了她一耳光。
“我说真的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为尼,这个家我永远不会再管,我也不再认您这个阿玛!”
雅图从未如此失控过,她几乎不相信自己会如此疯狂,但这些话真真实实地从她口里喊了出来,她管不住自己。
庆郡王惊愕地看著雅图,眼前这个人简直陌生得不像他的女儿。
绵恒和辰兰也都被雅图的哭喊吓住,他们眼中的雅图从小到大一向理智冷静,从来没见过她为了什么事情而落泪。更没有见过她像此刻这样疯狂呐喊的样子,每个人都被她失控的反应吓傻了。
“雅图……”庆郡王手中的短鞭软软地垂下地,雅图的哭喊声终于让他冷静了下来,
“阿玛,放了他!”雅图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得很厉害。“不要再为难他了,放他走,阿玛。否则,我发誓说到做到。”
庆郡王不敢相信莲官竟然会让雅图彻底变了一个人,他惊觉雅图对莲官的感情太不寻常,甚至已经是一种愿意不顾一切以身相殉的感情。他怎么能让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雅图,你要我放他走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他缓缓坐下来,将染血的短鞭轻轻搁在桌案上,神情凝重地看著她。
雅图释放的情感全化成了激烈的心跳,她深深吸气,努力调整情绪,慢慢恢復到往常那样平心静气,静默地看著父亲。
父亲会开出什么条件来,她心中早已有数。
在她全然失控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将会彻彻底底地失去莲官。
王府格格爱上优伶,是绝对不可饶恕的,她知道父亲会用各种方法阻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四喜班』得离开王府,莲官得远远地离开京城,不许在京城出现。”
庆郡王咬著牙,沉声说道。
雅图的心直直落到了谷底。
父亲果然要让莲官从她生命里消失,让她不再有机会见到他。
“雅图,你乖乖地待在家里,阿玛就让莲官活著离开,可以吗?”
庆郡王放轻了声音,就像回到平时对儿女和蔼的父亲一般。
雅图怔忡地呆站了半晌,心底某处渐渐传来尖锐的痛楚感。
她望著莲官,他浑身伤痕累累,凝视她的眼神狂炙得令她窒息。
本来,他是将要破茧而出的彩蝶,却在此时遭遇横祸,终也化不成蝶了。
而她,却是那双扼杀他的手……
“阿玛,我要莲官活著离开,我要他活著。”
雅图的声音静如止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