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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长风没注意到她脸色微变,就迳自回身走进屋内,关上了门。
纪舒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瞪了门板许久,这才拂袖转身离开。
只是她还未走回自己房里,便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挡去了她的去路。
“纪姑娘人美,怒颜亦是动人哪。”赫连叔风摇着折扇,嘻皮笑脸地说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纪舒眉微眯起眼,已经没耐心再装出柔弱姿态了。
“都说赫连长风无心于你了,你又何必苦苦执着?小人对你一片赤诚,胜过他何止千百万倍哪。”赫连叔风叹息声连连,朝她抛了个媚眼。
“你是何等身分,也敢痴心妄想?”纪舒眉不屑地抿唇,嫌恶地望着他。
“只要纪姑娘狠得下心来对付赫连长风,我的身分自然会大不相同,届时便有足够身家财富,可与你相配了哪。”赫连叔风涎着脸笑,大胆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纪舒眉瞪他一眼,吓得赫连叔风急忙打住脚步。
“你此话意欲如何?”她说。
“你就请赫连长风和他娘回到赫连本家,一待他们重新拜了祖先,便又成了赫连家人。将来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家业自然落到了……”赫连叔风折扇反点着自己,嘿嘿一笑。
“你心思怎会这般歹毒。”纪舒眉掩着胸口,倒抽一口气。
“我为了纪姑娘朝思暮想,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若你始终不给我一个机会,那才是真正歹毒哪。”赫连叔风为了未来能捞得一口饭吃,这回可是全豁出去了。
纪舒眉看着这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脑子里动的却是另一个主意。
像赫连叔风这种货色,她随手便可掐到一把。在她心中,只有赫连长风这般伟健聪明男子才配得上她纪舒眉,是故她从没将那些人放在眼里过。但,有些竞争也是好的。
赫连长风既然想击倒赫连本家,便不会乐见她与赫连叔风亲近。毕竟,赫连叔风若娶着了她,身价便会大大不同哪。
“我还没用午膳,赫连公子可知情附近有哪家饭馆值得一提吗?”纪舒眉掩帕一笑,姿态娇媚地睨他一眼。
赫连叔风被迷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她傻笑着。
纪舒眉望着他心醉神迷模样,一股骄傲不禁油然而生。
她依然极有魅力哪,现下就等着赫连长风来明白这一点吧。
十日之后,赫连长风快马赶回秦淮府里,再度投身于繁忙商务之间。
他若不找一些事情来分散心神,光是付想宝儿如今处境,便足以让他心神发狂。
回到秦淮,他不是不担心宝儿会回头找他,亦非不想去追逐宝儿下落,但他料想石影跟在他身边也有十年了,理当会知道他做事方式才是。况且,他已在青龙镇客栈里安排了自己人,石影那方如果有任何消息,便会马上回传予他才对。
只不过他到家已有数日,宝儿那方却依然音讯皆无,这实在不是石影平素做事方式。
赫连长风打开帐本,却又不耐烦地合上。
他抬头看向窗外,只见林木正蓊郁,万物正蓬勃,心思便不由自主地飘开来。
今日是立夏,每年一到此刻,距离宝儿要回到鬼医身边之时,也不过只有十多日了。
彼时,他总是会吩咐灶房烹煮桂圆百合梗米粥——宝儿说过此时气候开始炎热,应该进食些能养血安神、健胃去暑热之物。
但是,那一碗桂圆梗米粥不论炖得多甜,他与宝儿总也嫌味道不足。那是因为分别在即了。
现下她音讯全无,要他怎么有法子好好安得下心呢?
赫连长风霍然起身,在房内狂乱地踱起步来。
她嘴刁而挑食,那些官差们可把她的脾胃给安顿好了吗?她不爱湿热,可为她换上轻薄绢衣了吗?
赫连长风愈想,整个头便像要炸开来一般。他捣着前额,肩颈僵硬,身子也踉跄了几步,他于是明白这几日几夜之劳累,已经快压垮他了……
叩、叩——
书房门被敲了两下,赫连长风马上惊跳起身,就往门外冲去。
宝儿有消息了吗?
“长风啊。”他娘的声音响起。
“娘。”赫连长风起身为娘打开门。
“娘为你煮了些鸡汤,你多少喝一点。”王芳让婢女帮忙端入了一盅鸡汤,搁在几案上。
“娘怎么又忙这些,你该好好休息才是。”赫连长风急忙扶了娘坐到榻上,并递过一只绸缎圆形隐囊让娘倚衬在身后。
“娘如今气色可比你好上许多。我见你这几日总也没睡好、没吃好,我放心不下哪。”王芳轻抚了下儿子脸庞,叹了口气。
“娘,你既然这般担心我,那么我五年前派石影回去迎接你时,你为何不随他一起回来?”赫连长风看着她,低声问出这困扰了他许久之疑惑。
“当时你爹还在,又痴又呆,只剩下娘照顾他,娘怎么走得开呢?”王芳叹了口气。“娘知道你当时心里一定难受,可是你爹纵有万般不是,娘的爹娘总是靠了他给的钱,好好地过了下半生啊。”
“你对他们仁至义尽,赫连家那些禽兽居然还狠得下心把你逐出家门!”赫连长风脸色惨白,衬得他一双长眸更冷了。
“那些恩恩怨怨,娘不置喙。你想对他们如何,娘也不过问,但你至少得开心才是哪……”
“开心?”他闷哼一声,双唇青白地说道:“现下只有宝儿平安回来,我才有法子开心了。”
“大哥,我可以进来吗?”王焕在外头大声禀告道。
“进来说话。”赫连长风说道。
王焕走了进来,经过半个月多来好好吃喝之后,整个人已经神清气爽了起来。
“娘,大哥。”王焕先唤了人,接着便说道:“我今日前脚出门,赫连叔风后脚就又找上了我。”
“他说了什么?”一阵晕眩袭过赫连长风脑门,可他咬牙硬撑着。
“不外乎就是说些希望你回去认祖归宗之事。”
“你下回见到他时,要他开出一个价码来——我要买下赫连茶庄。若他迟迟做不出决定,到时候茶庄若是垮了,他们一文钱也拿不到。”他要他们匍伏称臣,要“赫连茶庄”这块招牌永远消失,要他们知道他如今呼风唤雨的能力。
谁让赫连兄弟从没厚待过他们母子,他们活该有报应,好让世人警惕“恶有恶报”。
“你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了吗?”王芳喜出望外地问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他们不懂茶,我不想让他们毁了老招牌。”赫连长风淡淡地说道,不想让娘多操心。
“主子。”
书房突然冲进一道灰色人影——
石影。
赫连长风脸色一沉,即刻上前抓住石影手臂。
“宝儿呢?”他疾声追问道,声音不停颤抖着。
“爷,借一步说话。”石影说道。
“王焕,你陪娘出去走走。”赫连长风感觉脑子一阵骤痛,他握紧拳头,不许自己倒下。
王焕和娘互看了一眼,知道事态严重,急忙相扶着走了出去,门很快地被阖上了。
“宝儿呢?”赫连长风一看石影脸色不对,马上急切地问道。
石影双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开,最后决定别开眼,微弱地说道:“宝儿姑娘落水身亡了。”
赫连长风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法子做出任何反应。
“你说什么?”他嗄声问道,毫无血色的双唇不停地抖动着。
“宝儿姑娘落水身亡。”石影闭上眼,不敢再看主子一眼。
赫连长风整个人往后直直一退,恍若离石影愈远,这件事情便愈不可能发生一般。
他退到榻边,整个人蓦然跌坐在榻上。
“不可能……”赫连长风头倚着墙,整个人处于天旋地转之间,只觉得想吐。“有官差和你保护着,宝儿怎么可能会出事……”
“宝姑娘对官差下了迷药,却没想到韩世鹏是个平时服毒以防毒之人。他一路追逐着宝儿姑娘,最后在河边出剑伤人,逼得宝儿姑娘落水。”石影嗄声说道,脸色与身上衣一色灰白。
“你为什么没出手救她?!”赫连长风大吼道,眦目欲裂地瞪着石影。
“水流太湍急,我无能为力。”石影头不敢抬,声音哽咽地说道。
赫连长风闭上眼,完全没法子相信宝儿就这么走了。
不过才经过了几个日夜,她还那么年轻、她的音容笑貌还清楚地在他脑子里,像是她随时都会从旁边跳出来同他撒娇一样啊……
他抬起疼痛的脑袋使劲撞向一旁的墙壁,一定是他的头太疼了,才会有了幻觉——
石影是假的!
宝儿死了也是假的!
“啊——”赫连长风张开口,蓦然爆出一声声嘶力竭之痛鸣。
那声痛呼,恍若要将喉咙都撕裂般地叫嚣,是被挖心掏肺般地痛呼,是生离死别之椎心刺骨。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石影,捣住了耳朵不忍再听。
而赫连长风在喊得声嘶力竭之后,面如死灰地倒卧在榻上,不住地干呕着,却吐不出任何东西来。
“她在哪?”他气若游丝地问道。
“葬在河边一块丘陵地上。”
“我要去看她。”赫连长风想起身,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完全动弹不得。
他不能下榻,因为这一跨步,就表示了他接受宝儿已死之事实。
宝儿不会死,她不会死的……
赫连长风紧掐了下手掌合谷穴,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身子一蜷,整个人不稳地落下榻边,重重地跌在地上。
“主子!”石影冲到赫连长风身边,为他此时的失态而落下泪来。
“我现下要去看什么?看一坏黄土?一方墓碑?还是挖坟劈棺瞧宝儿最后一面?”赫连长风木然坐在地上,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眼泪不停地滑下。
机关算尽,他得到了什么?
“带我去吧。”赫连长风抓着石影手臂,在石影扶助之下,他艰难地站起身,勉强地推开房门。
外头亮晃阳光直刺入他眼里,他眼一眯,整个人左晃右动了起来,连站都站不住了。
“赫连庄主,您怎么了?”今日甫入府的纪舒眉一看到他,立刻从曲廊那端奔跑了过来,敲得曲廊叮叮当地响着。
赫连长风抬眸看向曲廊,眼里看到的却不是纪舒眉,而是穿着木屐在上头,欢乐旋舞踏步的朱宝宝。
“您怎么了?我去找大夫来好吗?”纪舒眉跑到他身边,很快地看了石影一眼。
“我没事。”赫连长风倚着石影,闭上眼,不想看到纪舒眉。
纪舒眉会提醒他,宝儿当初会被带走,都是因为他的野心。若他早早娶了宝儿为妻,一切遗憾便不会发生了……
“我不想打搅您,但我爹要我告诉您,赫连叔风这几日频频上门求亲,一连好几夜都跪在门外。我爹说他诚意确实感人,还说您若是再不快点确定成亲日子……他……他……”纪舒眉扭了下身子,拿起手绢掩住脸儿。
“纪姑娘——”赫连长风蓦睁开眼,深邃眼眸笔直看入她眼里。
他推开石影,往前一步,灼热气息尽吐在她脸庞上。
纪舒眉头一回与他如此靠近,不免脸红心跳了起来。
“赫连公子,你想跟奴家说什么……”她启唇轻唤,整个人昏了起来。
“我赫连长风唯一妻子——只有宝儿。”
言毕,赫连长风身形一晃,就这么昏厥了过去。
此后,赫连长风大病一场,高烧数日,昏沉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