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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曦看着决无伤,毫无表情,心却如同撕裂做两半,涩意几乎灭顶,眼下,他能做的,唯有,挺剑直刺,夹着漫天的凌厉激狂的剑势,将那人的衣摆袍袖震得猎猎作响,如风翻飞。
剑去,人回转。
两人收了剑,背对而立,都没有回头。白曦沉默许久,终于艰涩道:“好好待他。”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得离去,消失在来路上。
自小陪伴长大的长剑被他随手丢弃在路旁,那个人,已经不会回头了;两人的过往,也被自己亲手毁去。
心已裂做两半,还要剑做什么。
……
温煦醒来的时候,看见决无伤刚端着一碗汤药走近来,不由愣住。
恍如隔世的感觉,现下是梦境,还是那夜是虚幻?
决无伤面无表情的脸破天荒露出些喜色来,唇角微微勾起,几步上前来,将温煦扶起,将药递至他嘴边。
温煦只觉喉咙干涩异常,浑身酸软如同报废了一般,便也不拒绝他的好意,就着决无伤的手将药喝下。
略喘了喘气,才开口问道:“你怎会在此?”
决无伤在温煦昏迷之时已经大致检查过他的伤势,自然也看见了那些几乎算得上凌|虐的情|欲痕迹,对方似乎是有意为之,在他身上故意留下尽量多且深刻的痕迹。一想到这个温和俊雅的人,曾经被人这样对待过……早恨自己方才不知如此,竟没有对那人下杀手。
此刻他见温煦似乎并不愿谈这件事,便将眼底凌厉的杀气掩去,道:“是三日前,逆天府白…少侠托人传话与我。”
温煦一怔,有些恍然,原来那人在数日前便早有打算,怪不得他这几日来神情已然有些不同寻常,只是自己中毒虚弱一时也没能顾及其他。
决无伤见温煦有些恍惚,忙道:“怎么?可是身体不适?”但刚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有些焦急的盱这那人,生怕他想起那些不堪的事来。
温煦略一思索,皱眉道:“他人呢?”
决无伤细心看去,见那人眼中有焦急忿恨,却并无杀意,便斟酌道:“今日我来时,他便离去了。并未告知去到何处。只是说……”
温煦见决无伤突然卡住不再往下说,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头,道:“只说什么?”
“……之说让在下……好好照顾于你。”决无伤一口气说完,已经不敢再去看那人的的眼睛,他自从入江湖至今,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然而此时温煦的全部精神却都被那句话攫住了。
他……托付别人来照顾自己……
他昨晚,似乎在自己耳边,说过‘不要忘记他’。
人会忘记,因为时间,是因为分离,不再想起……
分离…
分离……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温煦垂下眼,决无伤一直留意观察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失望与怒气,正斟酌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于他。他本就不善言辞,如今面对受过这样伤害的人,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温煦沉默的闭着眼睛,看似有些疲倦了,正在休憩的样子,但贴在他身后的决无伤却觉得那人肩膀绷紧到几乎要断裂的地步,正疑心是否他因为伤口疼痛,突然——
“咔嚓——”
温煦徒手将床榻边缘一块木板硬生生扳了下来!
决无伤低头看着温煦仍是一脸温和的近乎没有表情的脸,突然觉得也许不用说什么。
若无其事的将手里的木板放下,温煦只是闭眼沉吟片刻,抬起头来,对决无伤道:“我要去王都,能立刻出发吗?”
决无伤一愣,下意识道:“自然可以……只是你的伤?”
“我没有关系。”温煦摇摇头,左手撑住决无伤扶住他的手臂,身子往外倾斜,借着他的力量下了榻去,欲要站起来。
当他双腿刚一落地,却是一软,踉跄一步。还没来得及站稳,温煦突然脸色一白。
决无伤在一边正要开口斥责他不顾身体,却见他脸色突变身体僵硬,连忙道:“怎么?可是伤口疼痛?”
温煦闭上眼,手用力握紧,颤抖着,方才他躺着的时候,只觉身下麻木不已,除了疼痛之外,并未觉得异样,但在他刚一站起来时,身后顺着腿流出的粘滑液体……
决无伤皱眉看着死死掐住自己手臂的温煦,一时情急,将他扶回榻上半躺下,就要去解那人的腰带以便检查——
温煦连忙按住决无伤的手,喘了口气,道:“我——无事。”
决无伤皱眉。
温煦缓和下表情,道:“烦劳决兄在门外为我护法片刻,待我稍息片刻便出发罢。”
决无伤见他坚决,也便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到门外。他与温煦虽有过交情,但始终无法再近前一步。回想起温煦看那人的眼神,无奈中带着宠溺;他对那人的称呼,是‘小曦’而不是白少侠、或者白兄。
而他,方才,仍是称呼自己,决兄。
只是,决兄。
……
约莫三炷香的时间过去,屋里渐渐响起悉悉索索衣物摩擦的声音,又过了很久,屋内的人终于出声,有些阴郁得说道:“我们走吧。”
……
温煦在运功疗伤之后,精神很多,但身体仍然受创甚深,却不是打坐运功便能将息得好的,因此走了半日之后,脸色渐渐苍白起来,额角也有冷汗溢出。
决无伤有心助他,但如此荒山野岭,莫说租借车马,就是过路行人也极少,且这里不是码头重镇,就是像租艘渔船渡江都没有办法。
看着温煦越发苍白起来的脸,决无伤忍不住说道:“赶路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先休息一下?”
温煦抬手撑了撑额角,眉头隆的高高的,想来确实难受的厉害了,微微点了点头道:“也好。”
说罢两人便在路边一棵大树下坐下,温煦喘息片刻,便闭目打坐起来。他体内毒素以去除的差不多了,因此这几日真气渐渐恢复过来,加之白曦离去之前,似乎将自己的内力渡了很大一部分给他,因此他今日醒来后一直隐隐约约觉得有散乱的真气在体内激荡,眼下正好借机打坐,将那些凌乱的真气收为己用。
决无伤静静得看着那人,见那人已然入定,便起身去到几步之外的江边去取水,借机稍作洗漱。
三日前,他接到逆天府的传书之后,便连日兼程、马不停蹄地赶来,也是一身风尘。
天气明朗,风轻云淡。
正午的阳光微微有些热气,穿透了浓密的树冠折射下来,落在地上斑驳而婆娑着。
因为常年没有行人经过走动,江畔树木多见参天古木,树下也积着过尺深的枯叶落枝,数日没有降雨,地上也算柔软干燥。
树干下阴影深处,一人盘膝坐着那里,正在闭目运功,宁静苍白的面孔上透着惯有的温雅清隽,也许是因为异常苍白的原因,一双唇却显得比平时更加艳泽丰润。一头漆黑的长发因连日病痛的原因并未用心打理,只是顺了之后用发带束在身后,经过一上午的跋涉之后,已有些松散开来。一阵风过,带起两缕则耳侧垂下的碎发,吹至颊侧,同时男人也缓缓张开了那双狭长的琉璃般的美目。
决无伤取水回来,看见便正是这样的场景,胸中突然不知为何鼓噪了起来,手中用路边宽大的蒲叶卷成的盛水用的小碗状,一抖,撒了几许出来。
手中微凉冰冷的触感惊醒了他,连忙收敛的心神,将水递给打坐完毕的人。那人微笑着道了谢,捧起叶碗小心喝着。决无伤余光瞧见那人仰起的一段颈项,和清和峻朗的侧颜,心中忽然不知为何想起《上邪》中的一句话来。
正走神着,那人已经喝完了水,自己撑着树干站了起来,似乎轻快了许多。拍拍身上的枯叶,那人仍是微微笑着对决无伤道:“我休息好了,咱们继续赶路罢。”
决无伤点点头,心中因为听见那人称呼两人为‘咱们’而隐隐有些欢喜。但来不及琢磨,便有什么东西随着风自指尖拂过,有些抓不住,也摸不准。
一前一后行走的两道身影,顺着江岸,渐渐隐没于密林深处,不复再见。
清风拂过,卷起几片枯叶,沙沙作响,似是低喃呜咽。
……我欲与君相知……
64、途中 。。。
而另一边,两日前,原安城外五里峰的一片平坡上。
两方人马激战正酣,说是激战,其实只是一方面倾尽全力,而另一方面仍有余地。全力以赴的一方,以一名白衣青年与一名黄衣女子为尊;另一方,则以一名俊美如鬼的青年为首——这名青年,正是白曦!
白曦漫不经心地于那少门主过招,谁知情况陡变,那黄衣的少女背后偷袭。这名女子正是少门主唯一的妹妹,两人自诩名门正派,而自己面对的人,却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道,自然不会忌惮用这种江湖人不耻的方法偷袭魔头——正邪不两立。
白曦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事实上他唯一在意的人,也时常被他弄得遍体鳞伤,因此几乎毫无停滞得一剑回转,刺向那女子心窝——
“不要——”这时那名白衣少门主突然焦急的大叫起来,脸上露出的动容神情让白曦心中一震。
他记得十几日前,他们在赶路之时,在江中被水鬼围攻,那人身受重伤,但却仍用这样焦急的目光凝视着自己——自己那个时候若是死了,他也会难过吧。
【说不定,自己那个时候死了更好。】
【……至少,他,不会经历后来那些事情……】
就这样一愣神的空当,白曦听见耳边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声:“小心!”
只一瞬,情势却以陡变,流矢门少门主兄妹二人同时触动臂上机关,自腕袖上弹出一支精巧的精钢小弓,嗖然弹射出数枚梅花铁线丸!
白曦却仍在怔愣着,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梅花铁线丸直射自己胸腹——那铁线丸上刻有不规则的螺纹凹槽,一旦没入身体,便不是直射而出,而是因为不同的旋转走向射入附近脏器之中,并且在同时形成无法轻易愈合的伤口,可谓十分歹毒,也是流矢门从不外露的保命招式。
眼见数枚铁线丸就要入体,这时斜里冲出一名天青色做丫鬟仆从打扮的女子,猛得将兀自呆愣的白曦撞开一步,自己硬生生带他承受了几乎所有的铁线丸。
而就是这一撞一惊,让方才有些寻死弃世念头的白曦陡然惊醒过来,只一挑一刺,快得让人几乎来不及看清他的招式,那名黄衣女子边口吐鲜血晕了过去,而流矢门少门主也飞出数丈,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
雨后湿润的土地散发着青草的味道,混杂着血腥特有的甜味,让人不适。
双方人马似乎已经经过一番激战,一名白衣的青年男子胸前染血,由几名青衣人扶着,已是无力再战;另一边一名身着鹅黄色天蝉流苏纱裙的女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被侍女抱在怀里,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
这些人,都愤怒的盯着山坡的另一处。
山坡的另一边,也是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俊美如同鬼魅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神情有些悲凉,又有些释然,看着身前地上平躺着的一名天青色箭袖装的女子。
白衣青年肩胛处一个血洞仍在向外渗着鲜血,染湿了半个身子。然而此刻他却是毫不注意地背对着方才那一群人,丝毫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面前的女子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