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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天易低头专心纳茶,先从方才的宣纸上,选出最粗的茶叶,放入茶壶,置于罐底和滴嘴处,再将细末放在中层,最后再将粗叶放在上面,总至大约七八分满的样子。温煦知道,之所以要这样做,因为茶叶细末最是浓的,多了茶味容易发苦,同时也容易塞住滴嘴,分别粗细放好,就可以使出茶均匀,茶味逐渐发挥。
这样捡茶十分费事,即便以往啸天易泡茶时也极少做得细致,但今日,他似乎尤其用心的样子。
此时炉上砂铫中的水以过了一沸,水面浮珠,声若松涛,铫缘涌如连珠,大小正如同鱼眼一般,是为二沸水,正是冲泡茶叶的绝佳时候,若是再过,水如腾波鼓浪,那就是三沸水百寿汤,煮过了。
啸天易将砂铫提起,放置在一边的桃木垫上略作静置,抬头道:“因为今日我在等一个人。”
说完便提起茶壶,将滚汤沿着壶口冲入,高冲低酒,茶香便这样肆无忌惮的散发出来,沁人心脾。
待水冲满之后,啸天易用小竹刮将壶口浮上来的茶末轻轻刮去,盖上盖子。
此时温煦站起身来,接过啸天易手中的砂铫,将滚水淋于壶上,是为淋罐,可使茶味更香更醇。接着又将一边几个茶杯一一烫过。
啸天易看着他动作,突然笑道:“你还是一样,每次做这个都会把自己烫着。”
温煦瞪他:“你还每次都让我做?”
啸天易:“皇帝都为你亲自煮水泡茶,你还计较这些个?”
温煦腹诽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
啸天易眉毛一挑,此时正是茶熟之时,便也不与他争辩,执壶将茶均匀洒出,水尽之后,才将茶壶倒置,放在茶垫之上。
两人各自取来一杯,杯缘接唇,便觉香味齐到,一啜而尽,三味杯底,端的是茶味云腴秀美,芳香溢满齿颊,甘泽润畅。
“好茶。”
啸天易饮毕,对温煦一笑:“你真做好决定了么?”
温煦低头看着茶杯:“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再等我么。”
啸天易凝视他良久,突然苦笑道:“我不明白,你为何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温煦从怀中摸出那个自白曦离去之后,便被他一直把玩的玄铁指环,放在茶案上,淡然道:“因为他宁肯伤害自己也不会害我。”
啸天易沉下脸来,“你是说朕会害你?”他方才与温煦说话一直用的‘我’,而此刻却用回了‘朕’。
温煦不为所动,略略勾起嘴角,直视面前的人:“不要告诉我,追杀我们的人里,没有你的人。”
啸天易有些尴尬,良久之后,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曾想过伤害你…们。”
温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我知道,若是你,应该不会下杀手,所以才会回来求你。”
良久之后,啸天易才开口道:“你可知若是我应了你,没有朕的首肯,你此生此世都不能离开王都,不能离开朕的左右?”
温煦脸上表情仍是淡淡的,沉默了片刻,才将头点下:“恩……”
啸天易皱眉:“我并不愿逼你,为何你……?”
温煦抬头打断他的话:“有些事,你不方便做,但是必须有人去做不是么?”
啸天易凝视温煦双眼良久,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也是,这本来便是朕想要的。何来推拒之理。也罢,既然你主意已决,朕心甚慰。”
说着他便起身,又恢复了那是是天家贵胄深沉磅礴的气势,笑着走到御案之上,执起朱笔,迅速在一张早已备好的折子上书写着。
几下写好之后,啸天易几步走下,将诏书扔给温煦,温煦低头看了一眼,纳入怀中。又自茶壶中,倒出两杯碧绿的茶汤,一杯递给啸天易,一杯自己执了:“眼下无酒,以茶代之。”
啸天易看着他,仍笑着,“那又何妨,只是自明日起,江湖中再无南情温煦。你可有心愿未了,需要朕替你达成?”
温煦笑言道:“唯愿世事清平。”
“说得好!干!”
66、严阵 。。。
决无伤在客栈等了三日,便知那人也许不会回来了。
他说不清心底此刻的悔意,这不是第一次了,若是当日自己再坚持一些,再固执一些跟着他,也许他现在正和自己在赶路,就像前些日子那样。
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决无伤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
天黑了又亮,拾剑上路。
九日之后,忘川河畔。
是除魔大会的决战之地。
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白曦一行人仍在赶来的路上,最后的黎明已经到来,而他似乎并不需要休整一般,一切都无所谓了。
天明的时候,武林中各个门派陆陆续续到场,自西向东各自排开了阵势,自严阵以待。
……
在半山腰的地方,隐隐树丛之间,安放着一张小几,上面一副残棋,一名白衣男子手中执着一枚白色棋子,看着棋盘中的局势,似乎在研究何处下手。
他面白如玉,年纪似乎不轻了,嘴角鼻翼两侧有着浅浅的法令纹,但与他慵懒邪肆的气息配合起来,却愈显惑人。
此人自是白无羁。
周围几名灰衣人,也是神色肃杀的排成一排。
“……影子。”白衣男子扫了一眼下方诸人,突然扬眉:“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灰衣人眯起眼睛思索一番,有些不确定道:“似乎有些奇怪。”
“你也这么看。”白衣人也将视线移向山谷中的众人,道:“你认为什么地方不妥?”
灰衣人道:“铁空门向来自诩名门正派,而影门素来都是暗杀绑架之徒,照理说不应该如此平静共处才对。”
白无羁低头扫了一圈山下西北角的几个门派,点点头,道:“去打听一下。”
灰衣人领命,吩咐手下一名其貌不扬的下属下山,混入门派之中打探消息而去。
白无羁复又低下头来,看着棋盘,神情与往日有些不同,似乎有些兴奋,嘴中喃喃道:“有二十年了吧……你说是不是,影子?”
灰衣人沉默了,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白无羁不见他回他,忍不住抬头,看见灰衣人似有难言之隐的表情之后笑道:“本座都不介意提他,你又何必忌讳?”
灰衣人叹了口气,他极少在人前流露自己的感情,这些年更是少之又少,而现今却忍不住叹气:“……二十三年。”
“唔……”白无羁低头看着手腕处几道纵横斑驳的狰狞伤口,微微眯起眼睛,感叹道:“都这么久啦……也是,孩子们都大了。”
……
而山下东南方向,是专为武林中几大门派预留的空地,此时楚修文代楚老爷子在东南方首位右下方,仅此于现任盟主少林一席。此刻决无伤一改往日从不出面参加类似集会的习惯,居然站在楚修文的身边,引得周围认出他的人一阵议论。
楚修文四顾望去,眉头皱得极紧,低声对身边的决无伤道:“似乎不大对劲。”
决无伤默然,算是认同。
楚修文不以为意,继续一边思索一边道:“我自幼随家父出席盟主集会,家父年纪大些之后,更是由我全权代劳,不管是那一次,上三流与下三流门派之间总是摩擦不断,相互看不顺眼,时常需要由人出面调停……只是这一次,委实太过平静了些。”
决无伤扫了一眼场下,他们所在的位置必然是极好的,四下里一览无遗,皱眉道:“往年盟主大会也来的这般整齐么?”
楚修文一怔,旋即道道:“却是太整齐划一了一些,似乎平时许多不出门的小门派也现身了。”
决无伤沉默片刻,道:“我去去就回。”
楚修文低声道:“有劳。”
……
片刻之后,决无伤回来了,神色似乎有些忧虑,对楚修文道:“只打听了铁线门和空乘帮,似乎都是被逼无奈才来的,应该是有人胁迫他们。”
楚修文听过之后,问道:“你可知他们如何被人胁迫?”
决无伤摇摇头,道:“这些人都三缄其口,我也不便多问。”
楚修文点点头,心中也有些不安起来,正思量着,人群骚动起来,原来是现任盟主——原来的南院寺住持方丈德信大师出现了。
当日缘木崖虽然因白曦的出现而生了许多变故,但德信终是众望所归,接替了楚老帮主的位置,如今他便是统领武林的现任盟主。
数月未见,德信方丈仍旧一派方外高人的仙风道骨,虽然入了俗,做了世俗中人的盟主,但似乎这些并没有影响到他超然物外的高僧风范。
少林众人正好在楚家之南,楚修文过来与少林众人见礼,众人对他也十分客气。虽然辈分上来说楚修文只是后辈,但楚老爷子积威尚在,况且之前楚修文时常代替老爷子住持各项事务,办事也算稳重公正,从未仗势欺人过,因此武林中大多数门派对楚家也都礼让三分。
……
少林众人到场之后,场面便渐渐安静下来,也许是众人都找到了主心骨。这次屠魔大会,本来起因便是逆天府屠杀各大门派高足甚至门主而引起的,而少林本身也算是受害者,因此众人只用紧随其后便可。德信若是徇私枉法,只怕少林众人便第一个不答应。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德信排众而出,口胡佛号,居高临下对在场诸位见了礼。在场众人正寒暄着,忽听一阵极细微的风声夹杂凌露水滴落的声音自西方传来。
本是极细微几不可辨的声音,带在场许多人都说江湖上一流剑客高手,十丈之内飞针走叶能听见的并不在少数,加之那细微的窸窣声中,夹杂着露水因踩踏而滴落土里轻微声响,混杂着死一般的杀意——让人极难忽视。
……
众人抬望眼,果见一名白衣少年,足见有若凌空踏云一般如风行来,本该洁白如雪的鞋袜上以有了尘土,看来时连日赶路并未好好歇息的缘故。
这名白衣人在场许多人都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当年在缘木崖上,那名傲视天下群雄,力挫三人的少年——自那天起,十几年来披着神秘面纱的逆天府,便在人们眼中渐渐清晰了起来——一直到江湖中数起血案,将矛头直指那个隐秘的家族。
人们心中便将这个名字,与魔头联系在了一起。
逆天府,白曦。
数月不见,他似乎死亡气息似乎更重了。
他此刻嘴角却微微向上勾起,衬着他脸上寒凉若冰的神色,已经周身缠绕着若有若无的死气,更让人觉得有如恶魔重临人间一般。
在他身后紧随着的,是十三名灰衣的死士,面上也是毫无表情,无惧无畏,如同真正的影子一般紧随着前方的白衣少年,如同恶魔张开的翅膀一般。
足尖点过树梢最后一白嫩叶,白曦却不见下坠之势,仿佛如有云梯一般,在纵身之间,那道雪白衣袍的身影,竟如临渊漫步一般隔空踏步而来——他的衣袍在晨风的鼓动下扬起,这份天地间无人能入我眼的气势,另场下许多人,在时隔多年之后,仍然无法忘记。
67 对峙 。。。
众人恍神之间,那年轻人已经来到围场中央,十三名灰衣人也悄无声息的飘然停在他后方,垂手默立着。
环视四周,白曦的目光与站在主位下方的决无伤不期而遇,顿时瞳孔皱缩,下意识的在他周围找寻着什么,片刻之后,黑瞳中刚刚燃起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来。
是啊,他怎会再来?
他带自己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