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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羁却只冷冷笑了:“你应该庆幸,如今还有命在这里同我说话。”
“难道我该感激你的不杀之恩吗?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今日统领武林的,将会是我!是我!”轮椅人说着已经混乱的话,神情疯狂而迷茫,用未受伤的那只手陡然拔起钉住自己右手的那只玄铁匕首,也不管手背上喷勃而出腥臭脓血,就这样往白无羁踩在他面前的脚上插去——
白无羁衣角微微晃动,一脚将轮椅人的手连同短刀一同踩在脚下。
“你会败,是因为你不知足。”
刀光闪过,那只被踩在脚下的手,不知何时被斩落于地,只余那一根手指微微抽动……
那轮椅人却似不知疼一般,嘶喊着:“是你!都是你!”
“若不是你当年原本就打算赶尽杀绝,被我听见,我岂会破釜沉舟?”白无羁笑。
剑光再现,轮椅人的另一只手的手指,也都齐根断裂,如同几只蠕动着的蚕虫一般。
“若不是你不知足,当年我顾念旧情,放你一条生路,今日你就不该再回来。”
寒光闪过,那轮椅人残存着的一条腿业已离他而去,残破的如同被野兽抛弃的断肢。
“你要如何苟延残喘要投靠谁我都不会管,只是你不该动我的人。”
剑光过后,地上匍匐的人只剩了犹在苟延残喘的躯干在微微颤动着,而那轮椅人的脸上已经浮现出僵死的灰色,只是眼中仍旧恨意闪烁。
白无羁蹲下身,想要伸手抬起地上那个人的脸,但伸了一半却收了回来,眼中竟是厌恶。
于是他只弹了弹手指,将一粒朱丸弹入轮椅人的嘴里。
“想死……”白无羁接过丝绢擦拭手指,再抛于地上:“我却偏偏不会令你如愿,你吃了红丸,便是腐烂了一半,也还存着一口气。”
“你!”那轮椅人面色青黑,眼睛睁得几乎暴突出来,陡然喷出一口血,落在白无羁黑色的衣袍上,氤氲成团。
白无羁最后笑道:“既然你来了,就留下你的命罢。”
76、回京
白曦浑浑噩噩中,忽然听见有人说‘吃了这药就是死了一半也能有一口气’顿时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说话的那个人。
白无羁头也没回,只说了一句:“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说罢又兀自笑了笑:“药只有一粒,我自然不会给他吃的。你有空在这里呆着,不如好生想着如何帮他解毒才好。”
白曦闻言忙低头看去,果然看见温煦胸腹涌出的血色渐渐带了腥臭的气味——那铁爪上摸了剧毒。
白曦这才有些清醒,一把抱着温煦起身。谁知这是怀里的人却忽然睁开眼,抓了抓白曦的衣襟,张嘴吃力道:“等等,等等……”
这一用力,黑色的血块便不住地往从他嘴里涌出。
白曦忙用手不断擦拭着温煦的嘴角,急道:“你别说话,别用力,我带你去行宫,那里有太医……”
温煦却按住他,回头朝楚修文的方向看过来。
楚修文意会,忙由后头由家仆搀扶着走近前来,蹲下对着温煦道:“温兄,有什么只管交代愚兄。”
温煦退下手中七凤朝阳扳指,交到楚修文手里,略略喘息道:“楚兄,白府家门不幸,今日在天下人面前倒是惹了笑话。只是私仇事小,国事为大。白无风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德性虽死,然武林中并非不会有第二个德性,何况北夷大军仍在,此处仍需有人代天督阵。”
楚修文不忍温煦操心,回握住他拿着扳指的手,道:“天下安危匹夫有责,即便温煦不开口,愚兄也不会袖手旁观。”
温煦释然一笑,脱力一般松开手,闭上眼:“小曦,我们走罢。”
楚修文这才抬头去看抱着温煦的青年。
不是第一次近看,上一次即便是温煦护着他,但楚修文心底从未放弃对这个人的各种怀疑揣测。不过今日,这人却是看着却从未如此顺眼过。
因此楚修文对着白曦将手一拱:“如此,温兄便托付与白兄了。”
白曦难得扯了扯嘴角:“自然。”说罢手臂一紧,抱紧怀中的人双足点地,向后飘去。
楚修文手握七凤朝阳扳指,对于眼前情势毫不担心。
有了温兄在前抛砖引玉,当年轰动武林的五大门派弥山血案的真相早已若隐若现。
除了被温兄诈出的德性之外,只怕其余四派之中也有北夷细作。否则就算德性功力再强,也断然无法在其余四人毫无反抗之下将人悉数斩杀。
所以,必然有第二个、甚至于第三个同为细作的帮手为其效命。而这些帮手,极有可能就是血案当场随着几个门主一道上山的随侍。
有了这样的线索,挖掘出异族最后埋在武林中的探子,并非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温煦将七凤朝阳扳指留给他,就意味着漫山遍野的铁甲金兵如今只听他一人号令。
北夷凫水而来的鱼皮水兵已经被温煦悉数毒杀,若是这等情形之下都能让北夷残兵有逃走的机会,他也不必回去见他家中的老父了。
……
温煦强撑着一路醒着。白曦不忍,低头想去拂了他的睡穴,却被温煦拉住衣袖:“不必……如此。”
“你睡一睡,醒来就好了。”若不是当年恨他弃了自己,白曦总是不忍心他受苦。
这么多年了,他如今总记得早年还在逆天府的时候,哥哥对他说过的,‘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或是‘睡着了就不疼了’。
那时他尚不知事,每日被逼着练功习武。师傅们皆不留情面,将他日日往死里操练。若是练得不好连晚间膳食也没得给剩下。除了哥哥晚间偷偷溜到自己房里,塞给自己从他嘴里剩下的馍馍,连口热菜也吃不上。若是哥哥也被罚了,他们兄弟只能窝在一处苦中作乐。
那时自己不懂事,年纪又小,最是忍不得饿时。时常哼哼唧唧一整晚吵着‘饿,睡不着’。哥哥总是昏昏欲睡地把手塞到他嘴里,安抚他‘饿了就咬咬罢,睡着了就不饿了’。
温煦似乎也记得这话耳熟得厉害,闭着眼睛艰涩一笑,却是再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曦看见他嘴唇渐渐失了颜色,却还舒眉吸气兀自强忍,伸手遮住他的眼眉,终究是一记手刀斜斜劈上温煦颈后。
看他撰着自己衣袖的手终于垂软顿于身侧,白曦松开覆着那人双眼的手,细细端详着沉静虚弱的昏睡容颜,衣袖慢慢拭去他唇角腮边刚刚涌出的血色。
“小主子,还是先行送王爷回行馆才好。”一路随侍的宫卫们忍不住出言提醒,皇上把他们放在这位忽然冒出来的王爷身边时,就交代了旁事无论,只一样,若是这位爷的身子出了任何好歹,他们怕是没一个能有全尸回家暖炕头。
白曦涩然点头,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想着也许哥哥就这样去了也不是坏事,至少没人再来横在他们中间。终归事情了了,自己寻个青山绿水之滨,两人就这样埋在一处,自己的心愿也算成了。
这隐秘的心思只在心尖一绕,终是抵不过去不忍见他受苦的那点儿仅存的良心。白曦双手微微收拢,似是极怕自己粗手笨脚弄疼了昏睡的人,轻轻说了声:“带路吧。”
……
温煦伤得重,但有皇帝私库里的人参吊着一口气,终究没有死成。
只是一连七日他总是游离在昏沉将醒未醒之间,时常陡然被灌下或是清苦或是酸涩的汤水药丸。晨昏间总有人在耳畔细细述说,拉着自己的手擦拭。再后来,便是颠簸摇晃着,似在九曲回肠般的便道上轱辘滚着前行着。
只是等他能睁眼时,已然是帝京里宫苑内,长公主府内长汀提畔的退阁。
他流浪江湖的那几年里,回来探望公主时,公主便是大多呆在退阁。此处身在湖心,是个静僻的去处,只有一道索桥连着宫苑,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实则是长公主退婚以妇人之身再度回宫,受不得那后宫中莺莺燕燕的侧目。纵使她受两代皇帝礼遇,但终归敌不过隐隐绰绰的流言蜚语,因此便向当今皇帝请旨,将这长汀提的所有宫苑都赐给了自己居住,又将回水楼重命名为退阁。
退阁,自然便是退却俗世、亦或者萌生退意之意。
温煦醒来便有依兰机灵上前服侍着他用了一小盏参茶,又为他垫上个大迎枕,才拍着胸口道:“公子,你可是真真吓死奴婢啦,这都快小一个月了,今儿才能坐起来。”
温煦提了一口气,果然觉着丹田中空空如也,那些试探有如石沉大海一般有去无回,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内息全无啊。
继而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怎么白曦没守着他?
于是他问道:“依兰,小主子呢?”
依兰手下一顿,温煦看在眼里。只听她又道:“公子您可是问错人了咧,主子们的事儿哪里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人应当知道的。”
温煦还要说话,门廊上已经响起了步履匆匆的脚步声,还不知一个人。只一刻温煦便看见自己那名义上的母亲便雍容而入,身后自然是公主仪仗,内侍宫女共十六人。
“娘……”温煦虚弱开口,朝长公主微微探过去,他能看见这个中年妇人脸上不能掩饰的憔悴。不论如何,这个妇人如今仅剩的,也只有这公主仪仗、以及自己这个儿子的皮囊罢了。
母慈子孝的谈话未及十句,便有太医院的太医奉命前来诊治。温煦身子比较弱着,只这一会儿字来句往便已伤神,眼中昏昏欲睡。
太医诊了脉,终于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位的命是保下了。
长公主掖了掖温煦的被角儿,看着他又合上上眼气息渐缓才示意太医随她出去。花厅里,长公主细细问了独子的情形,冷肃的丽颜渐渐沉了下去。
那太医跪在地上,连连保证,王爷若是在京里好好将养着、皇帝私库的药材续着命、生活起居都由下人们侍候着、万事万物都莫要操心劳力,活到天命的年纪也不是不可能。
长公主抬一抬手,便有机灵的丫头上前打赏。太医连额上的汗也不敢去擦拭,谢了恩才退出了退阁,宫里面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去复命呐,也不知那一关易不易过。
……
其实太医这次想多了,若是恒王命在旦夕,皇帝定会大发雷霆命他们用尽办法否则定要以死偿命;不过如今恒王命脉暂且无碍,代价是一身精深内力,这对于皇帝来说,绝对不算一件坏事。
一个没有逃跑能力的王爷,比一个来去自如的南侠实在容易对付多了。
只要命人守住长汀提上唯一的铁索桥,除非这人变做一尾鱼儿,否则他只能安安心心呆在这座城里做自己的贤王。
77、长公主
温煦将养了月余,除了长汀提上行宫里的宫娥奴仆,连长公主也见了不过数面。
不过长公主素来如此,当年在逆天府中便一派皇家威严,显得格格不入。如今到了皇宫内苑,到是合宜得很。
只是白曦仿佛从此消失了,再未出现过。
直到皇帝登岛驾幸退阁,亲自到王爷的寝宫探视,温煦才得以试探时局。
……
“不必多礼。”皇帝按住欲要起身的温煦,才撩了袍子在榻边坐了,随手拿起落在一旁的册子,道:“这话本子倒不似宫里之物,哪里寻得的?”
温煦一笑,只回道:“打发时间的东西,横竖我现在也是无事可做的。西后殿里有个书房,连前朝的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