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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空’的说法好抽象啊,你我此刻不是真实存在着吗?哪里来的什么‘空’啊。”
“譬若纯净宝珠,本来无色,红光照之,遍珠皆红;绿光映之,遍体生绿。然宝珠体性本空,所视无非色相相加。又如同见恒河水,人见是水,鱼见为所在,饿鬼见为脓血,天人见为甘露,佛见为宝严地。一切不过镜中之花。秘密就在于看起来真实,而其实并不如此。世界不可能只是个倒影吗?往常你就是太认真了……”库伊热切地说,“来,把你的手给我。”
法老的身形缓缓从空中浮现了,对黛丝特伸出双手。
黛丝特把手掌交给他。两双手紧紧贴在了一起,已经完全密合。
但黛丝特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她轻移手掌数次,库伊的手却仿佛和她的黏在了一起,一起轻微地移动,左、右、上、下。黛丝特脸上越发讶异了。
“你觉得接触真实吗?”
“我们根本没有碰到!”黛丝特惊叹道。
“但看起来呢?”
“已经密合,几乎紧紧相贴。”
“你明白没有?这就叫做看起来真实罢了。来,看这朵镜中花,水中月,它们的色相又何尝稍减?”
“我……有点明白了。但你是怎样做到的?”
“阅心术。你移动的心念一发,我就随你移动,但保持微小距离,使我们的手没有近贴到真正触碰,但迷惑眼球已经足够了。”
说话间,她的手这才被他真正握住了,贴到了他的皮肤。黛丝特不禁叹道:“我这才知道,原来能够互相接触到是那样幸福的事。”
库伊的眼波十分温柔,还有丝丝笑意,似乎在说她真傻。
“刚才你真吓到我了,我最怕的,就是你不是真实的。” 黛丝特不禁埋首于他的怀抱,停留了片刻。
法老在绘画、音乐、诗文……各方面指点着黛丝特,她天赋既高,领悟亦快,不日即有长进。
她的诗作越来越有风骨,如月下雪原,如风中竹林,如海边涛声,如空谷回音,习得了法老哀而不伤的气质,也潇洒蕴藉起来。而她的画作越发沉静典雅,将主题的抽象性和整体的写实氛围相结合,使那个两维世界呈现了无比丰富的特质。
第三章 沐浴爱河
吸血鬼没有国籍,都是地球人。光阴浩漫无边,他们便时常作长久的漫游。
这一回,是法老带着黛丝特周游地球了。他们的行程无比自由,听从心的向导。
两人沿着峡谷内幽静的栈道按辔缓行,石纹纵横的斑驳岩壁上开满了络绎缤纷的奇花,或枝桠横陈,或含苞低首,充满了天然的野趣。
过了栈道,他们便弃了马,乘上一叶轻舟,沿着清澈蜿蜒的潺潺河流进入峡谷。碧波粼粼如镜,映着群山的倒影,舟楫不时溅出串串白色的浪花,波纹逐条逐条扩散开来,荡漾在碧绿的湖面上。丝绦拂堤,周围是层层叠叠梦幻般的红叶,似火云流瀑,似漫天丹霞,燃烧着生命的炽热,在天空、云朵、碧波的映衬下分外耀眼。
“我这才知道,天下最好的东西就是沐浴在天然气象中。真想永远这样流浪下去。”黛丝特拈起了一片红叶,陶醉道,“山青水碧,似画如锦,不如归去!”
库伊清逸的身形迎风而立,在一旁含笑看着她。
和黛丝特一起泛舟,他平素傲视天下的凛然气势,天生的王者之风,浑身自然散发的强大力量都消隐了。在这片灵秀的山水中,对着人面桃花,他也其乐陶陶、放松惬意。生活的乐趣本就在于细微的点滴之间。天空飘着沁凉润透、沾衣欲湿的小雨,但有对方相伴,可谓雨也怡然,风也缱绻。如果此刻有人看见这个长衫少年独立船头,衣袂飘飘,温雅如玉,眉宇一派悠然从容,怎能想得到他竟然就是吸血鬼王国的法老。
上了岸,步入峡谷,修竹青翠,山涧泠泠,兰馨蕙草含芳吐翠、清馨沁人。
弯眉一般的明月,悬在高空。地下的石子路镀上了水银一般。树木蓊郁葱茏;枝叶婆娑。走累了,便在清凉宁静的树下坐着。
微风时来,好像亲吻着她的脸;藤萝摇曳,好似她的一颗芳心。黛丝特叹了口气,却是因为幸福满足的缘故。
库伊不由看向她,只见月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滋润柔和的光,清丽的脸上一片圣洁宁静,看不出是喜是悲。阅心得知,她的心中正想着,“感谢你,与我生活在同一个星球上。也感谢上苍,让我识得你,有你可以思念。”
见他双目也有情意流动,黛丝特的脸不由红了,她赧颜一笑道:“史称古有秦镜,照人心肝如霜雪,不想还真有阅心术这一回事呢,奇妙得很,不过也让人害怕。”
“没那么玄妙,其实也就是一种感应,亦非十分明确。”
黛丝特越发疑心库伊已经洞悉她的心事,不由含羞低垂了眼。野花发出的馨香直往她的鼻端扑来。远处的草丛中几点流萤明灭,空气净洁而清澈;夹带着醉人的甜香,令她轻盈得几乎坐不稳,便软软地斜倚在树上。
库伊忽道:“我想让你答应我一句话。”
黛丝特诧异起来,法老还从来没有吩咐她做过什么。不要说一个普通的血族成员必须无条件服从法老的命令,单说她对法老怀有这样深厚的感情,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她亦正色道:“任何话我都答应。”
库伊说,“活着。”
“活着?”黛丝特有些诧异法老用如此深情款款的语气陈述一件最显而易见的事实。
“是的。在这个冷寂的星球上,陪我一起活着。”他的眼眸闪烁着星辰一般的光辉。
“我们不是永恒的吗?”说话间黛丝特忽然想到,法老是迄今为止最古老的吸血鬼,那么比他年长的吸血鬼又到哪里去了呢?这个话题却不大好问。
法老深邃的目光仿佛在说,远没有这么简单。见她不解,法老便道:“我对你说过,从你加入我们王国的第一天起,你就要懂得避开死亡的诱惑,要勇于承担生命的义务。即使你生活越来越麻木,似乎越来越找不到生存的意义和理由,你也不可以用死亡逃避。因为,死对我们来说,真是太轻易了。”
“在每个人的一生中,都可能萌生过死意。帮助他们从中振作起来、重新投入生活的复杂动机中,或者就有对死亡形式的恐惧之情也未可知呢。很多生活困窘的人,手足残缺,污秽丑怪,三餐不继,无处栖身……几乎找不出继续生存的任何理由,生活可能赐予的任何好处他们都享受不到,生活的艰辛困苦他们却要一一尝尽。可是,他们活着!他们咬紧牙关,执拗地在生的锈蚀轨道中每日艰难滑行也决不去死。原因在于,哪怕毫无乐趣地艰难忍受,可能也比直面死亡的恐惧更容易接受。如果死亡只是一个选择题,一个回答就轻易造成后果,我相信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已经死过不止一次了。然而对他们而言,通往死亡这一结果的那个途径,是由高度想象力和极大勇气结合才能达到的,那是很多被俗世生活挫磨太久的人都已经不具备的。人除了疾病和大限,他们的身上没有埋下死亡按钮,并没有什么正常的途径可以顺当、便利地消灭自身。他们若想死,便要使用自刭、自刎、服毒、投水、卧轨、坠跌等暴力可怕的方式,殊非易事。我见过因为畏惧河水寒冷上岸终止自杀的人,我见过因为恐高不敢跳楼的人……无论听起来多么荒诞,连死都不怕却怕冷畏高,但也许这就是他们拒绝解脱的真实原因。他们害怕那个不可知的质变,不知道死亡究竟通向哪里,而且很可能更害怕通往那个质变点的痛苦过程,所以自己亲手选择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可是我们呢?我们完全不同。对于我们而言,死神几乎是以一种诱惑者的姿态出现的。不需要任何额外的努力,你可以想到的任何理由,诸如某一件小事的刺激,或者一阵情绪的突然干扰,比如悲愤、厌倦这些很寻常的情绪……甚至任何一点多余的幽默感或好奇心都会促使这种诱惑突然来袭。看到危险了吗?诱因可能多么细小,而解脱却又多么轻易,这两者加在一起会构成多么大的危险啊!
“真的,当世上所有的体验、感受、经历、享乐都丧失新鲜感的时候,就只有死亡是我们唯一没有体会过的。几百年来的任何一个白昼,我们群落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心血来潮,突然想尝一尝阳光炙烤的滋味。那会是一种怎样销魂的感觉呢?那火烧火燎的舌头在全身舔过的快感是不是胜过任何一个情人?致命的烈焰没顶焚烧,彻底毁灭骤然来临,一瞬间灰飞烟灭,好似从未存在过那样消失。知道吗?我们做强者做得太久了,久到我们甚至开始厌倦了,无灾无病,强壮有力,充当自然界食物链的最高一环,无情猎杀、掠夺我们看上的任何东西,包括生命。人需要一点东西可以景仰敬畏,我们潜意识里也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外部力量清楚地提醒我们的傲慢已经突破边界,让我们领略自己的局限性,使我们这些自高自大已经忘却天高地厚的吸血鬼重新认识到自己也不过是宇宙的渺小子民,并非像自认的那样凌驾万物,是宇宙的代主宰和伪上帝,从而恢复对世界最初的那点敬意……
“回到我们的假设:几百年来的任何一个白昼,我们群落中的任何一个吸血鬼都可能在百无聊赖或者心血来潮的驱使下有那么一点头脑发热。当然也很有可能仅仅因为食物有一点不怎么消化,那股偏酸的血液使他的胃部有一点不适……总之,他可能突然产生了一丝轻微的空泛的感觉,觉得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意思。反思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人生怎么禁得起反问和推敲呢?自省就更危险了,那个吸血鬼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深沉地潜入过自己的内心了,突如其来的些微的厌世情绪如同毒素一般入侵,搅得他有一些不安……
“这时候,如果他头脑继续发热到还没有想明白就贸然采取行动的话——这也不过重复了他每日猎食时的一种习惯而已,他只消多走几步,踱出门口,在阳光底下微微叹口气——只一个瞬间,他就完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了,只留下一小撮谁也不会注意的灰烟而已。人在生活体验中深知刀刃刺骨的剧痛,知道服毒、上吊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不像我们,缺乏对阳光的任何实在体验。对它的恐惧只是一种抽象的认知和了解,而非亲身感受,根本没有切肤之痛。而去亲身实践一下的举动却又是如此轻易,浑不费力,以致这种危险的可怕念头常常却以毫不可怕、相反甚至有一点可笑的形式从我们心湖的底部突然冒出气泡来悄悄诱惑我们。这种荒诞不经的念头或者很容易排遣,一转念就忘到九霄云外,但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几百年的每一天、每一个转念间,这一点几乎不存在的危险元素都可能突变成致命的癌细胞。总有一次,我们没有气力拒绝那海妖塞壬轻柔的曼妙歌声,一念之间把自己彻底葬送,就此踏上了不归路……”
几年的游历过后,黛丝特和库伊的感情更加亲厚了。这一年黛丝特生日,她在心中默默许愿道:我希望我可以逆转辰光,伴他自降生直到现在,如果这不可能,我希望可以做一天的他,从而了解他每一个细微的感觉、每一个曲折的思想,我将亲眼看到他思想的点点火花如何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