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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汹涌的人潮一路向西行,原小侠除了那双好奇四巡的眼睛,还算安分,牵着马匹,乖乖跟在后头。
傅惜容则像个无助的孩童,依赖意味浓重地紧拉原君振的衣角,怕被人群冲散,迷了路。
原君振也由着她去,眼下人满为患,只好让她就这么拉着。
只是,随着人群的推挤,他的衣角也给拉扯得愈来愈不象样。
“失、失礼!”在原君振后头,怯生生的惊呼不时传来,时而伴随着踉舱的步伐,连带扯住他的脚步。“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原君振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傅惜容一手拉他衣角,一手按住遮脸的帷帽,举步艰难又不时踩到人的狼狈模样。
“唉。”深深一叹,他壮硕的身形一顿,转身将辛苦跟在后头的女子扣腰一抱,紧锁在身侧。
“原、原公子?”傅惜容眼中掠过一抹惊慌。
“这样会比较好走。”他侧身权充她的盾牌,逐一挡开人墙,让柔弱的傅惜容得以迈步前进。
“多谢公子……”红着脸,傅惜容暗自庆幸这会儿所有的人都忙着凑热闹,没人有余暇往这儿探看。
这样的亲密不合礼教规范,但……令她觉得安心。
不知怎的,她发现自己只要在他身边,便会变得勇敢一点,心也会笃实一些,不像独自一人离开成都时那样,终日小心戒慎、惴惴不安,就连住宿客栈也不敢熟睡,怕半夜发生什么事。
这些情况,直到遇见他,他答应随她回成都后,便不再发生。
在他身边,她总是能安心无虑。
“好心的姑娘、公子、大爷啊,看在小乞儿孤苦无依的份上,给一点银儿让乞儿换个馒头果腹吧,做善事、得好报,乞儿给大伙儿磕头啦……”不远处,乞讨的声音传来,在这喜事当头的街上,形成极度的对比。
傅惜容脚步渐缓,目光梭巡着声音来源,最后,在墙角处发现衣衫褴褛的小乞儿。
那孩子,不过才十一、二岁啊……恻隐心起,傅惜容眼眶泛红。
冷不防地,头顶上传来叮嘱:“别胡乱同情,那小鬼是有靠山的。”
“靠山?”傅惜容抬起疑惑的小脸。
“就是有人在后头撑腰。”原君振简单解释。“你瞧,在那茶馆二楼栏杆旁坐着的人,就是那小鬼的同伙。”
傅惜容随他指的方向望去,的确有一名男子倚在栏边,直盯着街上看。
“可这么小的孩子,我……我不能给他点银子吗?他看起来那么瘦小,肯定饿了许久,而且……他看起来比小侠还小,才这么小就被歹人利用,行乞讨生活——”愈想愈可怜,愈觉可怜就愈同情……傅惜容掀开纱巾,薄薄的水光荡漾在投向他的柔眸中。“不行吗?”
该死!原君振烦躁地直搔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原公子?”眼带泪光的傅惜容继续瞅着他。
“你——好,我带你过去……”本欲吼出的怒声接触到柔软的视线,全吞回了肚里,认栽地为她排开人群,朝小乞儿走去。
傅惜容感激地朝他一笑,玻鸬难奂烦鲅劭衾锏睦帷
瞧见那泪光乍闪,原君振深深叹了口气。
算他服了她,这个心地良善得看不见一丝江湖险恶的千金女。
虽然最后败在傅惜容的眼神哀求之下,但原君振还是不甘心。
是以,当傅惜容递出五两银给小乞儿,得到一连串的好话致谢后,他拉着她躲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巷弄内,静待后续发展。
“你等着看,不出一刻钟,茶馆二楼那家伙就会走下来,经过小乞儿跟前,转进对面的巷子,小乞儿不久也会跟着走过去。”
“我才不——”最后一个“信”字还未出口,已见那人从茶馆走出,状似漫步地接近小乞儿。
然后,一切如同原君振所说,先是男子转进广场旁的窄巷,紧接着,小乞儿也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巷子走去。
不一会儿,两道人影先后消失在窄巷中。
“看吧。”
“可是……”傅惜容想反驳,但拙于口才的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毕竟不曾出过远门,自然不知道世道有多险恶。”原君振拉着她往窄巷行去。
“做什么?”
“去听听他们说什么。”他咧嘴朝她一笑。“反正都是见见世面嘛,看个彻底也算是有始有终。”
“话哪能这么说——”
傅惜容还想说话,却被原君振阻止,“嘘。”
眼下,两人已跟到巷口,才发现这是个死胡同,小乞儿与男子正背对街道,蹲在角落数着今日的收获。
“大哥,五两七十文哪!今儿个可真是丰收啊!”
“不错不错,真有你的。那姑娘真是好心哪,一丢就是五两银子,这可够咱们花用三四天了,嘿嘿,要每天都有这种愚蠢的好心人出现,不出一年,咱们兄弟俩就能置屋买田做员外啦!”
“是啊,再多几个这种蠢蛋就好了。”小乞儿贼笑道。“那姑娘给银子的时候还两眼直泛红,只差没掉泪哩!害我差点笑出来,要不是猛提一口气强忍住,怕就要露馅了,哈哈哈!”
“多亏了你啊,小弟。”男子拍拍小乞儿的肩。你这矮小身子可是咱们挣银两的法宝啊!任谁也想不到你其实已经二十来岁了,哈哈哈哈……“
“就是。”小乞儿不以为意,反而自鸣得意道:“任谁也想不到可怜兮兮的小乞儿竟然是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哈哈哈……”
被这事实骇得出神,傅惜容愣愣地任原君振拉着往回走,重新步入人来人往的大街。
“你看见了吧。”见她步伐踉跄,显见她所受打击之大,原君振有点后悔自己硬是逼她看清世事。
唉,他觉得自己很残忍。
他懊恼地搔头,试着安慰她——
“我并非存心看你笑话,也不是想作弄你。心地善良是项值得称许的优点,可这世道太坏了,你不能一古脑儿地对不相识的陌生人掏心掏肺,对方并不一定会感激你,说不准还会见财起歹意,伤害于你。”
“我懂的,原公子。”傅惜容回过神来,僵直地颔首。“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不希望我被骗。”
“如果你想,我可以向那两人讨回你的五两银子。”原君振摩拳擦掌,直想找人出气。
怎料,傅惜容的答案令他当场泄气——
“不。”她掀开纱巾,抬起小脸望着他,那神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凄然落魄。“虽然这次遭歹人诓骗,并不代表所有行乞的人都是骗子,对吧?”
“啊?”他讶然出声。
那白皙的脸蛋有着原君振无法形容的神采,续道:“我……我能帮一个就帮一个,总会帮到一个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是吧?”
“咦?”
“所以,没有关系。”垂手放下纱巾的同时,她露出若有所得的笑容。
那不经意的一笑,再次重击原君振的心窝。
心,怦咚、怦咚……跳个不停。
一行三人好不容易离开清平镇上人潮最为拥挤的地段,来到西边大街,这也意味着他们即将出镇。
如果没给途中的吆喝叫卖声留下,此刻他们的确已出了清平镇——
“来来来!祖传血玉,是小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流传下来,良玉仅盼有缘人,哪位有缘人买下家传血玉,保你代代平安,当官又发财!”
玉?祖传血玉?这声吆喝成功留住原君振的脚步。
他别的兴趣没有,就爱沿途采买他自以为的稀世古玩,自得其乐到无视于每趟返回西安逸竹轩时,主事老妪欧阳玉昭看见他带回来的“破铜烂铁”时,无奈叹息的神情。
明明没有鉴赏古物的眼光,却买得比逸竹轩任何一个人都凶——这也是他虽经常为差事奔忙,却总一穷二白的最大原因。
“喂,小子!你说这是你家的祖传血玉?”原君振朝脖子上挂着血红玉石的年轻小伙子问道。
“是的,这位大爷,您可有兴趣?”
“既然是祖传,为何沿街叫卖?”
被这么一问,小伙子不禁悲从中来。“若不是家道中落,双亲染病在床,在下又岂会将祖传美玉出售?在下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呜呜呜……”男子泪儿抛。
“拿来我看看。”原君振摊手,俨然行家的模样。
跟着走来的傅惜容透过纱巾,打量对方胸前的血玉,柳眉频蹙。
若她没看错,这是个膺品,虽然作工精细,但只是块仿制染色的琉璃而已。
她该不该告诉原公子呢?傅惜容苦恼地想,望见原君振郑重其事地赏玩那块仿血玉的琉璃,更觉为难。
说了,有失原公子颜面;不说,怕他会吃亏上当。唉,两难啊。
可另一方面,她忍不住感到惊讶。
一直以来,她认定他是无所不能的,没想到竟然也有不能的事。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若早先以为的那么遥远了。
“你觉得怎么样?”原君振突然转身问她意见。
傅惜容回了神,转而面对卖玉的小伙子。“我想公子这块祖传血玉少说也有百年的价值?”
“没错,所以在下迟迟不肯出售,若非——”小伙子又把方才艰苦的家境复述一遍,最后同样以哭泣作结。
“听家父说,百年以上的血玉,经过自然的四季更迭,与持有者的赏玩,其血色愈见温润,且具油泽光亮,不知是否为真?”傅惜容再问。
哭声乍停,小伙子目光闪了闪。“这……”
原君振见状,心里也有底了。
好样的!竟敢骗他!
“小子!”他中气十足的暴声一喝。
小伙子立刻吓得跪地求饶。“哇啊——大爷饶命啊!”
“你果然在骗我!”原君振神情凶狠,连阎王殿前的牛头马面都要相形失色。
眼见他火气只升不降,小伙子跪地的双膝发软,又是磕头又是认错:“小的是不得已的,请大爷高抬贵手,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小儿子,子子孙孙、孙孙子子,都靠小的一人挣钱养活啊,大爷,求求您了……”
“少来!你才几岁?哪来的子子孙孙!”证实自个儿差点被骗,原君振恼火极了。“还想骗我,你分明找死!”
丢脸啊!而且还是在傅惜容面前丢这么大的脸!
思及此,原君振更是恼火到极点,羞窘得只想捶墙。
天杀的!他竟然在她面前出糗!
“大爷啊!求求您高抬贵手……”向硬汉求饶不成,小伙子转向看来和善的姑娘。“姑娘啊,瞧您慈眉善目,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心的姑娘,求您为小的说情,请这位大爷网开一面,饶了小的,小的发誓,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原君振眼一瞪。
“没!没有下次,没有了啊……”
“哈,发生啥事了?”一个人牵两匹马,以至于落在后头的原小侠来不及看好戏,只得用问的。“四哥,我错过啥事啦?”
“没事!”原君振别过脸,没说明的打算。
没事才怪。原小侠吐吐舌,圆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跪在地上求饶的小伙子。
接着,他瞅见小伙子胸前摇晃的血红石头,聪慧的脑子转了转,立刻明白发生何事。
“啊哈!定是四哥又给骗了对吧?”
“原小侠!”原君振咬牙切齿,大有徒手弒弟的打算。
原小侠贼溜得很,机灵地躲到傅惜容身后,认定他不会伤害这和善温柔的好姐姐。
“早叫你认命、别逞能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