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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石影马上一阵风似地移到了数步之外,身形快到莫浪平甚至没瞧清楚石影的脚步。
“好身手!”莫浪平朝石影竖起大拇指。
“请莫大夫尽速赶王府内救治宝姑娘。”石影再提此话,向来少怒少喜的心里此时已经燃起一把烈焰。
莫浪平身为别人师父,如何能对徒儿生死这般无动于哀?
“你为何如此心急?莫非你中意我那个迷糊徒儿?”莫浪平倚着长栏、神情闲适地说道。
“宝姑娘乃赫连主子最重视的人,石影决计不会痴心妄想。况且,宝姑娘向来视石影如亲人,如今命在旦夕,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这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你这人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无趣至极。”莫浪平蓦打了个哆嗦,只觉那些迂腐话闹得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石影清亮黑眸瞪着莫浪平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感觉后背袭上一股冷汗。顾不得自己是否失礼,沈声说道:“请您速至赫连府上救人。”
“催什么催!老天若要夺人命,也不差这一时片刻。”莫浪平啐了几声后,转身走回屋内。
石影瞪着莫浪平背影,修长十指早已紧握成拳。一张漠然了数年未曾起风动浪的皙白脸孔,如今怒抿了双唇,只恨不得上前揪住莫浪平速回赫连府。
这莫浪平不是号称“鬼医”?不是拥有连鬼见了也要瞠目结舌的好医术吗?可他竟连自己徒儿都不愿出手相救,根本就是个讨厌鬼。
莫浪平吊儿郎当地向前走,感觉到身后石影那对冰眸正针刺着他后背,可他却完全不以为意。
他儿时跟着师父学医时,已经被指使够了,而今最恨别人强迫他。
莫浪平走进屋内,朝着店小二勾勾手指头,从怀里掏了一颗药丸与一锭黄金塞进他手里,慢条斯理地交代着——
“把周十三搬到我房里,好好守护着,顺便让他吞下这颗药丸。接着,再到衙门报官,找一位严捕快,就说我发现周十三被打成重伤,几日内可能有仇家寻仇,要他好好守着人。你若办事得宜,老子胜了这场赌注,就分你一半银两。”
“小人这就立刻把事办妥!”店小二一听,喜出望外,连忙躬身为揖,道谢连连。
“我们几人打赌,你犯什么去报宫。”周进宝急嚷嚷道,生怕这事情给闹大了。
“你若不心虚,何必怕我报宫?”莫浪平翻了个白眼,朝王大富后头那群姑娘们抛了个媚眼。“等大爷赢了那些银子之后,再唤你们来给我唱首小曲、跳段舞哪……”
“莫爷,请您速速上路。”门外,石影再次出声催促。
“你催魂哪。”莫浪平恼了,拿起酒葫芦往地上一扔,葫芦啪地碎了;地。
“若您徒儿知道她视之如父的师父,居然在如此危急时对她的死生置之度外,不知道会有多心痛哪。”石影情急之下,也不怕触怒人了。
“你给我闭嘴,我就去救人。”莫浪平捣住耳朵,烦躁地大吼了一声。
吼完,包厢内外,一片静寂。
“清静多了。”莫浪平笑呵呵地拿起桌上一壶酒,打算再喝它个三大口。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黑风忽而旋进屋内,在所有人都还没瞧清楚黑影是如何出手之际,莫浪平已被石影拎起,疾箭般地奔出客栈门口。
一匹高俊黑马奔腾于夜色之间,快得像是夜里闪过的一道光,唯有躂躂马蹄声泄漏了马匹曾跃过之踪迹。
“驾……”石影伏身向前,驱策着伴随自己多年的黑驹闯入林里捷径。
路面至此颠簸起来,石影身后的莫浪平也自然随之不停地碰击着其后背。
石影脸色凛肃,强忍住想将莫浪平推下马,任由他跌断脖子的冲动。
人命关天,马车赶不及救人速度,因此才选择了快马回府。
石影原本是想一人一骑飞奔回府,可实在不知莫浪平会不会骑马,又或者会不会干脆骑了马云游到他方。是故,也只得强压下一向不爱与人亲近的性子,勉强忍受身后紧贴着一只动来动去的酒虫。
“你倒是说些话啊——”莫浪平抬头撞了两下石影后背,还打了个大哈欠。
他并不是当真冷血,多少也会担心徒儿病情,只是万万没想到,他才多耽搁了一会儿,居然就这么被石影给强掳来了。他虽不爱被人勉强,不过一看到石影神色竟比他还要勉强时,心情却突然好过了起来。
“你不是要我闭嘴吗?”石影不情愿地从齿缝里进出话来。
“我现在哪敢叫你闭嘴啊,阁下武艺高强,不问是非黑白便把人给掳了来,我现下要是一个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讨你欢心的话,荒郊野外间,最适合弃尸。我若是死了,你就告诉我那个无缘的徒弟……”莫浪平坐得腰酸背疼,索性靠着说话来分散注意。
若不是这几日闲得慌,却又不得不待在茶馆等着徒儿与他会合上路,他才不会去蹚周十三那趟混水。
如今至少还有件事可做——
那便是激怒石影。
“闭嘴,我要赶路。”石影忍无可忍地低喝了一声。
“这辈子没人叫我闭嘴过。”莫浪平呵呵直笑,认为这样应当更能挑起怒火。
“你现下要去救的人是你徒弟,你怎能这般嘻皮笑脸、漫不经心?”要不是还等着莫浪平救人,真想一掌把他打到十里之外。
“你如此心系我徒儿安危,怎么不干脆把她娶回家?”嘿嘿,石影后背僵硬得像石块,看来差不多要发火了吧。
“宝姑娘是赫连主子的人。”
“你把她抢过来,不就是你的人了?再不然,你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宝儿想不认你都没法子……”
“宝姑娘是你徒弟!”
石影扬高音调,咬牙切齿地回头——
莫浪平咧着白牙的脸庞,正近在咫尺。
石影心一慌,即刻转过头。
莫浪平皱了眉尖,感觉一股兰芷香味仍在鼻尖打着转。
“说得那么正经八百,偏偏身上尽是女子香气。我瞧你也是那种嘴里正人君子,骨子里却乱七八糟的家伙。”莫浪平故意大声说道。
石影抿紧双唇,不想跟莫浪平解释,身上的味道,是因为长期服食宝姑娘为自己调配的“暖香丸”的缘故。
“嫌我说话难听,那你说些笑话来听。否则我要是无趣到睡着,身子一偏摔下了马,撞得头破血流,那还治个屁啊。”
“小的不擅于说笑。”
啊!石影一开口,那股香味又来了。
莫浪平精神一震,坐正身子,仵作验尸一般地仔细嗅闻着,想分辨出那究竟是何等香味。
“那你唱首小曲来听听。”莫浪平又说。
“没唱过。”
“那我便不去救我徒儿了。”莫浪平身子左右晃动着,打算找机会下马。
“由不得你!”石影突然自马上一跃而出。
莫浪平吓了一跳,怕自己落马,不自觉地倾身向前。
岂料,当石影疾射而出后,脚尖即刻在树干上反蹬了一下,整个身子便又疾箭般地跃回马上。
这回,石影坐在莫浪平身后,双臂扶住马首,双腿一夹马腹,再度往前飞奔。
“我又不是姑娘家,干么把人家锁在怀里?”莫浪平回头看人,朝石影抛了个媚眼。
石影看着莫浪平,嘴角抽搐两下后,纤修身子倏地往后一退。
宝姑娘曾提过,“鬼医”心情极好与极不好时都会微笑——前者笑意无害,后者则会让人头皮发麻。敢情“鬼医”现下心情不错?
怎会有人在徒儿危难时:心情不错?石影淡眉一蹙,却又很快地敛回平静无波。
“你莫非戴了人皮面具?怎么老是这副表情,换个表情来瞧瞧。”莫浪平伸手便要去扯石影脸皮。
“别碰我!”石影闪身,却因为马上空间有限,两人之间仍然近到声息相闻。
“这话该是我说呗。你瞧瞧你这副阴柔长相、加上不男不女的嗓音,就算你有断袖之癖,我也不会太意外。只是,咱们今日不过第一次肌肤相亲,你便将我抱在身前,未免太过逾矩。”莫浪平见石影眼眸冒烟,忍不住更加煽风点火了起来。
“够了!”
石影静眸闪烁着少见怒气,薄唇抿成死紧,纤臂一抬,倏地往莫浪平颊边两侧一点,点住了他的哑穴。
夜里再度恢复该有清静。
莫浪平嘴巴一张一合,努力想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可无论他如何用力,还是只能听见自己气息的呼呼喘声。
他睁大眼,瞪着石影。
月光下,石影清雅脸上一对淡然眸子正闪着幽光,带点夜色冷魅味道,让人移不开视线,便连那水漾肌肤亦细致得不似男人。
他在想什么!石影是个男人啊。
莫浪平在心里诅咒一声,蓦地回过头,瞪着马首。
总之,这个石影好样的,竟然敢点他哑穴,待会儿到了赫连府后,看他怎么整治人!
不过,现下总得找点事情来做做吧。想他人生悠悠过了数十载,却从没当过哑子哪。
莫浪平忽而双手高举,嘴巴大张,喔咿喔咿地唱起他的哑子歌来。
石影皱眉瞪着身前,显然正在自娱的莫浪平,脑子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铁定心神有问题!
第二章
在被石影点了哑穴之后,莫浪平度过了安静的一个时辰。
待到两人进了赫连府后,石影才替他解了穴。
可石影虽已领着莫浪平进到主子屋内,却仍坚持守在门口,盯着莫浪平一举一动,以防他有任何逃脱行径。
望着莫浪平走到宝姑娘身边,石影目光也随之飘上她那张惨白小脸——石影心里乍然一痛,只得紧握住双掌以掩饰情绪。
自己十岁时双亲俱亡,是赫连主子带回府收养的,还找了最好师傅教导习武。是爱笑刁钻却又极爱缠人的宝姑娘,给了自己家人的感觉。
原以为爹娘双亡后,自己距离生老病死够远了,岂料上天竟冷不防地打来这一招,要人习惯无常。
“她这刀划得再深一寸,就触及内脏了。”莫浪平抬头对赫连长风说道,目光却多瞧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石影。
瞧瞧石影脸色灰白,一副摇摇欲坠模样,分明就是对宝儿用情极深嘛。
“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赫连长风问道。
“有我在,她想死,也没那么容易。”莫浪平自腰间拿出一排银色长针,取了几支毫针后,快手扎向宝儿几个穴位。
石影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正好目睹了宝姑娘脸上的剧烈变化。
说也神奇,不过才几针,宝姑娘脸上痛苦神色已然淡去泰半。若非她背上见骨的伤口仍显得沭目惊心,否则她看起来就像正在沈睡一般。
莫浪平打了个哈欠,从怀里取出一瓶药膏敷在徒弟伤口上。
朱宝宝轻眨了下眼,像是即将清醒般。
石影放心了,静静地后退了一步。
只是,石影显然放心得太早了些。
因为朱宝宝才清醒,正在对着赫连长风撒娇喊疼之际,一旁那终夜未睡,心情极差的莫浪平,已经开始瞪人并嚷嚷道——
“再喊一声痛,我就给你一帖药,让你直接昏睡个三天三夜。”莫浪平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只当那些儿女情长全是废话。
“坏师父。”朱宝宝瞪他一眼,不料却扯动伤口,痛到脸色惨白。
“你别急着说话!”赫连长风见状:心急如焚地上前安抚着。两人四目交接,便又是一阵痴恋相望,彼此都不舍得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