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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安全帽直接罩在她那头清汤挂面又轻软软的秀发上。
“你!”袁静菱很不淑女地拍开他的魔掌,往旁边跳开,安全帽的扣环没被扣住,却成功达阵到她头顶上。
他冲着她慵懒咧嘴,目光暗湛,跟着发动引擎。
“小菱,『木兰飞弹』杀出来啦,在六点钟方向!哇啊啊!危险危险!进入红色警戒区了!”
“木兰飞弹”是学生们封给资深训导主任的绰号,在校中各个年级已行之有年,一届传一届,究竟是哪一届学姐的创举,一切已不可考。
跟着袁静菱一起走出校门的两名死党自动帮忙把风,虽然对帅哥的好奇早累积到能把猫杀掉九遍的地步,恨不得街上前自我介绍再探探对方虚实,但仍旧奋力把持住,用力相挺到底。要知道,女人之间也是讲义气的!
“小菱,快走啊,趁教官不在。哇啊啊~~警卫北北跑去跟『木兰飞弹』打小报告了!快跑快跑,被逮到就难看喽!”
袁静菱吓了一跳,顾不得头上还顶着安全帽,掉头就走。
蓦地,她一只细瘦臂膀猛地被牢牢握住,这下好了,跑也跑不掉。
她发亮的杏眼瞪住他。
“上来。”陆克鹏低声说,平淡两个字有着不容轻忽的重量。
无形却庞大的力量压迫过来,袁静菱很气、很火大,一张嫩白小脸刷成薄红,唇瓣轻颤着,不晓得怎会惹到他这号人物?
“上来。”他又说,把她拉得更近,单手俐落地帮她扣好扣环。
他强迫她戴安全帽,自己却嚣张得很,一头乱发任风吹,视交通规则于无物。
他的眼很深,碰触她下巴的指粗糙而温暖,她一定是瞬间被蛊惑了,明明气得想踩他的大脚,却还是又一次认命地跨上他的机车后座,把他递来的薄风衣绑在腰间、压住裙子,一如之前几次那样。
“抱好。”带着命令意味的沉嗓再次响起。
袁静菱没有动作,下一秒,两只手已被扯去圈住男人的腰际。
她整个人撞上那片宽背,安全帽还和他后脑勺挺结实地“亲吻”了一记,听他发出闷哼。
活该!
她暗骂,脸蛋绯红,心头胡乱烧腾,勉强想挪正、想撑起上半身,重型机车却选在这时候展现出它该有的风范,油门一催,呼啸地飙离校门口。她重心整个往前,柔软的胸部只好又避无可避地撞上他的背。
可恶!
她十分确定,男人正得意笑着。
机车如识途老马般钻进巷弄中,过了转角,速度才放慢,后座的人儿已经按捺不住。
“我要下车。放我下来。”再过去就到她住的公寓大门了,袁静菱怕被母亲瞄到。
陆克鹏不得不紧急煞住,因为她竟把系在腰间的薄风衣解下来,直接挂在他单边肩膀上,还把安全帽脱下、扣在他头上,一副即使他不停车,她已有准备跳车的打算。
心一惊,他反射性地压住手煞车器,长腿往地上一撑,稳住。
没让他回过神来咆哮她危险的举动,袁静菱抓紧书包跳下后座,头也不回地快步走。
“站住!”陆克鹏硬声硬气地命令。巷弄这儿有不少水泥矮墙,老旧房子居多,与前段连接林森北路的六条通比起来,宁静得像是另一个时空。此时他扬声咆哮,小巷里安静的空气顿时不平衡,而他丝毫不介意破坏那样的平衡。
“我说站住!”还动?
可惜了,他错估情势,以为大声就镇得住人家,结果那抹黄衣黑裙的娇小身影从快走变快跑,放他在后头乱吠。
有狂风从身后扑来,袁静菱才感觉到那股“杀气”,一双强劲的臂膀已从后头伸探出来。
她忍不住惊呼,整个人被牢牢捆抱,几乎要足不沾尘。
他一手横过她胸前、一手紧搂她的腰,低垂的头过分亲密地贴靠在她的耳朵和腮边。
她刚刚扣在他头顶上的那顶安全帽被挥掉了,乱糟糟的头发很故意地蹭着她的水润乌丝,她的鼻腔被属于他的纯男性气味完全占领。
空气仿佛凝结,时间之河像是沉静不前了,夕阳的橘光斜斜而落,那样的光不知为何闪得好刺眼,害她眼睛酸涩了起来。
“你不要跑,也别再躲我……我喜欢你。很喜欢。”
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穿过骨与肉,透出肌肤和棉衫,以一种古怪却动人的节奏,一次次渗进她的背,传递到她的心。
袁静菱喉咙堵堵的,胸口鼓动,热烘烘的脑袋瓜厘不出思绪,只能被动地听他低低又说——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你们学校的英语话剧表演会上,那天压轴的戏码是『仲夏夜之梦』,你是胡闹又爱恶搞的精灵帕克。我很喜欢你在台上又叫又跳的模样,很可爱,很有活力,我眼睛没办法移开……”竟然……竟然脸红了!原来,他还有纯情的时候,到底该悲还是该喜?
他其实没把实情说全,那一天,在压轴大戏还没开场之前,他躲在安全门边抽烟,通往后台的门没有掩实,他所站的位置刚好可以觑到门后动静。
他看见精灵装扮的她,头上戴着花冠,背后是一对可爱的蜜蜂翅膀,还没上台演出,她就好忙碌,一下子帮“仙王”调整戏服肩宽,一下子帮“仙后”修改裙摆,还得帮“驴子”固定长耳朵、把毛梳得蓬蓬的。整个后台,就听见女生们不断唤着她——
“小菱,这样可以吗?我妆会不会很怪?”
“小菱,你看你看,人家腰身好像不明显耶!你帮人家弄一下啦!”
“小菱,快来救我啊!”
小菱这个、小菱那个,好像有了小菱,凡事搞定,没有小菱,一切都将崩盘。
她语调软软的,略带童音,即便周遭混乱得很,她巧手动个没停,眼睛也得帮其他同学确认造型,嘴角却始终翘翘的,笑得温驯愉悦。
后台那一幕,让他注意起她。
整场戏下来,他就极自然地把她记进脑海里,连抵挡一下下都嫌懒。
好奇、觉得新鲜,然后想去亲近。顺遂欲望一向比费劲去压抑来得轻松。他要接近她。
袁静菱当然记得那次话剧表演会。
因为某校友的慷慨捐赠,学校有了全新的礼堂,那场表演会就是为了庆祝新礼堂落成,那天还特地邀请了不少杰出校友回校共襄盛举。
她没想到,从那时就与他有了交集。
那样的交集是隐密的、不为人知的。她演戏、他看戏,他说……他眼睛没办法移开……
你不要跑,也别再躲我……
我喜欢你。很喜欢。
“你……”缩在他怀里的娇小身子动了动,似乎想侧过小脸看他,却忽然意识到他脸庞正亲密贴靠着,如果硬要转过来,两张脸势必要面对面碰在一块儿。她呼吸促急,没敢乱动了。
“你、你之后跑来我家摊子吃河粉、吃三明治、吃虾饼……来得那么勤快,你不是喜欢妈妈的好手艺,你其实……其实……”
“我喜欢你母亲煮的越南菜,很好吃,让人吃了还想再吃。”
“啊?”话突然被他截断,答得干净俐落。袁静菱从不晓得心脏可以在瞬间加速到狂飙的程度,不太能抓住他话中的重点究竟是什么。
她低声嗫嚅道:“我妈妈的越南菜好吃到不行,很多人都、都嘛很爱,不只你喜欢……”
“我喜欢你。”明明又低又沉,却像投出一颗手榴弹般,“轰”地爆响。
袁静菱浑身一颤,话堵在喉咙里。
蓦然间,她的身子被扳转过来,瘦弱的肩膀被男性大掌稳稳掌握,不容许她逃走。
“我喜欢你,小菱。”陆克鹏专注地俯视着她,那迷惘的小脸淡漫着教人心动的怜味,让他无形间变得更强壮,渴望她由他呵护。
“和我交往,当我女朋友,好吗?小菱,好吗?”
袁静菱耳中呜呜乱鸣,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清晰,然后是他表白的字句,一字字突破那层没来由的杂音,要她听得明明白白。
她看见男人的脸庞,他的眼深邃似井,却又矛盾地泛着眩人的光,同样亮得刺疼她的眼眸。
她眼眶热热的、麻麻的、湿润湿润的,不晓得是因为紧张,抑或不知所措的关系?又或者,还为着其他的原因?总之,两行泪莫名其妙就顺颊落下,泪眼中,她见到他神情微绷,似乎也紧张了。
“我、我觉得——唔!”刚试着启唇出声,突如其来的力道却猛地将她搂进那结实胸怀,被他抱住。
陆克鹏毫不介意展现他霸道、蛮不讲理的一面。
“不说『好』,就不要开口。”
“啊?”
这……这是什么道理啊?
哪有人像他这样!
袁静菱怔住了,一时间忘记挣扎,泪也忘了要掉,傻呼呼由着他抱。
“小陆!呵呵呵,只会用强的,这一招下太美妙喔!”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巷的矮墙和旧公寓的阳台、窗户边,突然陆陆续续冒出几颗人头,都不知窥视多久了,其中有一颗摇着头又笑、又叹气的,正是阮香妹。
“我家小菱十八姑娘一朵花,我很开明,不会反对她交男朋友,全看你有没有本事追到。但你再这么大男人下去,会把小菱吓跑的,到时你就亏大了。”
住在巷内那些婆婆、妈妈和北北还戏谑地说了些什么,陆克鹏没心情听,只晓得怀里的人儿正羞恼叹气,似乎挺挫败的,但他没放手,反倒搂得更紧。
不管!他要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喜欢的情绪对向来冷情的他而言,是新奇而且温暖的,他想持续这份感觉,想知道喜欢延续到最后的最后,将变成什么模样?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她,也必然会得到她。
第三章
老旧公寓的二楼阳台摆满大大小小的盆栽,种在里头的植物彻底显露出主人家务实的性格,没有玫瑰、百合、兰花等观赏价值高的植物,倒是有两盆结实累累的小辣椒树、两盆长得相当茂盛的矮枝罗勒,和一个整齐栽种韭菜、宜兰三星葱、珠葱、青蒜的大方盆,再有几小盆可以用来入菜的香草。
袁静菱察看了看刚冒出头的青蒜苗,然后把过老的罗勒叶子细心摘掉,眸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角落的“新进”盆栽上。
那是一盆长相颇奇特的“树芦苔”,整株高过她的小腿,叶片呈厚肉质状,叶梢尖锐,叶缘是锯齿状而且长刺,顶端还开了两朵烟火般的橘色花朵,是三天前陆克鹏捧进来摆上的。
“我朋友说,它的汁液走美容圣品,对付烧烫伤很有效,能淡斑去疤。”
他还是那副摆酷要冷的德行,语调平淡得听不出起伏。
傻瞪着他把盆栽抱进阳台,小心翼翼挪移位置,像是想要那盆“高人一等”的“树芦苍”努力融进阳台那一小片丰饶里。
没人知道她的心情正以何种方式震荡着,因为前一晚,母亲炸虾饼时不小心被飞溅的油沫喷伤了,手背、脸颊和颈部都有零星的灼点,虽看过医生做了处理,但天性爱美的母亲还是担心会留下疤痕。
他一定是知道了,才去弄来那株“树芦苔”。
她后来上网查过,那株是日本改良后的品种,台湾进口的数量有限,标价高得吓人。
她惴惴不安,不晓得他如何弄到手,也不晓得他是否花了大把钞票,但是啊但是,他对妈妈好,比对她好更惹得她心悸难平。
无形力量有意无意地掐握着她的心脏,害她有点痛、有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