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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儿!”她喊道。
她不会听错,绝不会听错,这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的笛声。她尚在世之前,总喜欢在清晨吹奏,有时仅是几个单音,有时是俏皮地随意吹奏。
她偏爱竹笛声,那是因为每每听到就能缓解她对女儿的思念,让她闷在心间的痛消解许多。
然而,那特殊木笛唯有女儿才有,放眼天底下,再没有人能够吹奏出令她闻之落泪的乐音。
那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君?”守在外头的丫鬟一听到声响,立刻进门,却见她泪流满面的坐在床畔。
“这笛声是从哪里传来的?”一抹泪,她问道,气急而微弱。
“像是从樨香水榭传来的。”丫鬟忙道。
“我要去看看。”顾不得发未梳、袍未着,她抓着拐杖就要往外走。
她要知道,是不是她的伶儿回来了!
多少年了,女儿不曾入她的梦辞别,教她坚信女儿还活着,就算文予懿证实她香销玉殒,就算这个声是从黄泉而来,她也要亲眼目睹,她要再见女儿一面。
她要向伶儿道歉,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花样年华的她不会如此早夭。
“老太君。”丫鬟赶忙跟上。
不知道是打哪来的气力,范姜老太君竟一拐一拐地来到水榭里,在一片浓雾之中,她只看见一抹纤瘦的身影,猛地倒抽口气,她双眸殷红地注视着。
“伶儿吗?”她哑声问着。
突来的声响教吹奏得正浑然忘我的卜拾幸顿住,缓缓地回过头,看着身形佝偻的老太君。
她该唤她姥姥,要不也得跟七彩姐夫唤亲家姥姥的,可是当她一开口,那泣血般的悲鸣,便是喊着,“娘……娘……”
曾几何时,娘亲已经如此年迈,行走得要倚靠拐杖?她是如此不孝,没有随侍在旁?她自私、她可恶,竟丢下最疼爱她的娘……让娘为她牵肠挂肚,为她寝食难安。
深深的内疚不断地涌出,几乎要将她淹没,悲伤如大水铺天盖地而来,教她哭得不能自已。
“伶儿!”范姜老太君哀切的唤着。
“娘!”卜拾幸奔上前,跪倒在她跟前。“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你回来了、回来了……”范姜老太君痛哭失声,紧紧抱住她。
她知道,怀里抱着的人不是女儿,可却又是女儿,她知道,她真的知道。
不远处的渡廊转折处,朔夜默默注视这一幕。
这并不是他刻意留在樨香水榭过夜想得到的结果,是她体内残留的记忆,或许是她对母亲的愧疚而揭开前世的记忆……缓缓移开眼,看着那被扒开的软土,他不禁笑了。
原来她把他送的木笛埋在那里。
第6章(1)
处在最熟悉的院落,身边还有她最挂念的娘亲,终究唤醒卜拾幸部分的记忆,虽然前尘往事还迷迷糊糊的,但至少她可以肯定自己是范姜伶的转世。
范姜老太君当下决定收她为义女,硬是要她留下来多陪伴几天。这个决定让范姜魁很傻眼,因为从此以后,他必须唤她姑姑。
至于朔夜,他压根不在意,毕竟卜拾幸确实是老太君的女儿,不过有一件事他就非常介意。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凉亭内,伏旭脸色不耐地瞪着坐在面前却魂一守舍的师兄。
“有,我只是等着你跟我说,对方到底是谁。”朔夜一心二用,但其实大半的心思都摆在眼下人在北院的卜拾幸身上。
这座凉亭就位在北院和樨香水榭中间,坐在这里,他是见不到心上人,但是听得到她的声音,至少让他可以安心一点。
“我分辨不出来,对方已经存下结界。”伏旭叹口气。
明知道师兄根本心不在焉,他也没辙,还是得将所知的一切告知他。
只是北院那头听起来热闹得紧,和这阴霾的天候和冷沉的师兄相北,真是天差地远,让他很想回黑雾林。
“是吗?”朔夜沉吟着。“那天我把对方的咒给反弹回去,弄了纸人追踪,只能确定是在北方……我以为你对咒较为敏锐,可以探知起咒之人的所在位置。”
“要是那天我有在范姜府的话或许可以。”当时待在黑雾林的他只隐约察觉有人把咒反弹罢了。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朔夜听到后方传来笑声,不由得回过头去。
明明从这角度根本看不到北院的内部,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回头,岂料刚好瞧见从北院而来的范姜魁。
“伏旭,你来了。”范姜魁走近,热络地跟伏旭打招呼。
伏旭扬笑点头,朔夜则是似笑非笑地扬起笑眉。
“怎么,眼睛坏了,瞧得见伏旭,瞧不见我?”
“你还没走。”看向他范姜魁没好气地道:“是不是找不到大门?我差姚望送你。”
伏旭闻言,低低笑开。
有人替他治师兄,真好。
“客气一点,改天可是要唤我一声姑丈的。”
“原来你年轻的只有外貌,脑袋已经开始糊涂了。”他哼笑着。
朔夜立刻反击。“好啊,改天你家娘子要生产时,可千万别找我。”
范姜魁不禁一愣,看向伏旭。“执秀生产时会有什么问题?”虽说执秀身上的咒已经解开,就像个寻常姑娘般健康,但他曾经差点失去她,现在一提到这问题,还是会教他不由自主地发起寒颤。
伏旭决定保持沉默,不想卷入他们之间。
“你说呢?”朔夜皮笑肉不笑地道。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范姜魁咬牙道:“我刚才说懿叔脑袋糊涂了,是指懿叔忘了,我本来就该跟着执秀唤你一声懿叔,何必再唤姑丈?”
“我比较喜欢听你唤姑丈。”称谓不是问题,纯粹只是想整治这个不听话的小孩。
“……姑丈。”
“乖孩子,你姑姑呢?”
“正在陪姥姥聊天。”一想到得唤一个年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姑娘为姑姑,他就别扭,然而吊诡的是,她还真有姑姑的风范,完全视他为晚辈。
“去叫她出来,跟她说时候不早了,她姐姐捎来消息,要她今天回文府。”朔夜信手拈来一个谎言,说得很像一回事。
不能怪他扯谎,实在是已经黄昏了,她不适合再待在范姜老太君面前,免得时候一到,吓到老人家。
“可是……”
“跟她说,我在木樨树前等她。”他强硬道。
范姜魁只能没辙地又走回北院。
“伏旭,去跟守年说一声,让他帮我查查,三天前,城北有哪个地方在黄昏时分爆出火花。”待范姜魁一走,朔夜立即吩咐。
他就不信繁华热闹的天水城,没有半个百姓瞧见那一瞬间。
伏旭应了声先行离开,朔夜喝完最后一杯茶,才懒懒地回樨香水榭,欣赏那一列同时开花的木樨树。
其实,他并不爱木樨,是因为伶儿喜欢,他才附和的。
可是,事隔二十年后,等待木樨花开成了一种盼望,如今花开了,他该要开心,偏偏心里还悬着事。
“朔夜,你说姐姐要我今天回文府?”
身后传来卜拾幸的询问,他回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可娘说,中秋赏月要我作陪。”她皱起眉。
“你答应她了?”
“嗯。”
朔夜闻言,微扬起眉。
这下要怎么办才好?
中秋……剩下半个月的时间,要怎么让她陪范姜老太君一起赏月?他可以理解范姜老太君邀她一起赏月的心思,当年他和伶儿相约私奔的那日,便是中秋……
“所以呀,我最近要开始努力不要那么早睡觉。”她握紧粉拳道。
“能控制吗?”
“没试过,不过我会从今天开始挑战。”
朔夜无奈一笑。这丫头平常并不难说话,但她说一不二的性子,一旦决定好的事,谁都不容动摇,可是……这么短的时间要解开她身上的石化咒,恐怕需要一点运气。
“不过,说真的,今天听娘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好像没赏过月耶。”
“娘啊……你倒是叫得很亲。”朔夜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卜拾幸薄薄的脸皮泛着红晕。“可是,我真的觉得她就是我的娘啊。”
“你不是说自己不是伶儿的转世?”
“……”总觉得像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瞧,觉得人家亲,就说那是自个儿的娘,天天跟进跟出,形影不离。”他状似不在乎的口吻,其实语气酸得很。“那我呢?怎么就不见你天天缠着我,你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你这人就非得这么坏?跟你是一辈子,跟我娘再相处又能有多久?”她瞪着他。
这几天她是太冷落他了,可是这有什么办法?
“喔,听你这种说法,代表你多少记得我,是不?”他说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一辈子吗?哪怕她是无心说出这句话他也要记下,往后不时提点她。
“我……喂,你……”本来想再搬出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出来挡,毕竟她脸皮薄,又觉得太不矜持,可是想想,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她也挺想念他的拥抱,那抱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她温顺地窝在他的怀里,一起欣赏眼前的木樨花,忍不住道:“有种美梦成真的感动。”仿佛多时的期盼真的实现了,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有疼宠而且支持她的娘,还有最爱的人在身旁,她要的就是这么多。
“是吗?”他勾笑。
他何尝不是同样的感受,如果这二十年所受的折磨是为了这一刻,那么他欣然承受,无怨无尤。
“其实我姐姐根本就没找我吧。”她回头笑睇着他。
“心里知道就好,不用戳破我。”
“胡是的,要我陪你赏花就说一声,干么撒谎?”
赏花?朔夜微扬起眉,没打算纠正她。
不用赏花,纯粹只是想要独占她,就怕她在老太君身边待太久,久到有一天她会选择将他舍下。毕竟前世的结局太悲惨,如今她有不同的抉择,他也不会意外。
她还未全部记起,但总会慢慢拼凑起来的。
他突然有些矛盾,既希望她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又生恐她因为前世的借镜而改变心意。
卜拾幸睇着他,笑得一脸很贼。“我问你,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就在这里?”
朔夜垂眼瞅她。“你想起来了?”
“也还好,就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所以那一天我才会在木樨树下挖到木笛……那是你送我的定情物,对不?”她说着,看向他系在颈间的玉佩。“而那是我给你的定情物。”
如今,她不再感觉体内有两个自己,终于将所有意识统合为一,把过去的范姜伶融合为现在的卜拾幸。
“其实你想不想起来都无妨,你不需要刻意去想。”
“因为你怕她要是想起太多,最后就决定不要你了?”她嘿嘿笑着。她也知道,这种时候笑实在是太嚣张太不给他面子了,可是她真的是忍不住,毕竟能够爬到他头上撒野,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机会。
朔夜将讶异藏在眸底,随即发现这丫头打一开始就在逗自己,故意吓他。“真有本事呀你……”
“承让承让,完全不及你一根手指头呀。”她窝在他怀里拱拳说。
朔夜哼了声,俯身吻上她。
她愣了下,想抗议,但他厚实的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完全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强迫她咽下他霸道的气息。
她呼吸紊乱,感觉他的唇舌恣意地钻进她的口中,教她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