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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小岛上休养了一个多月,大难不死,对很多事都有了新的想法。在台湾,咏夷待我是没话说的,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快活。我自小就被说是个美人胚子,大家都喜欢我、让着我,我从不用费什么力,就能得到许多东西。认识了咏夷后,我一下子飞上枝头做凤凰,他又没半点骄气,愿意让我分享他所拥有的一切。但是我知道他爸妈心里很不舒坦,嫌我家世不怎么样又没念过什么书,更不是会帮他拓展事业版图的女人。
咏夷的生活圈子,我也打不进去,我和那些人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大家不过敬我是聂太太。“
“历劫归来,我跟姐姐谈了很久。姐姐离乡背井嫁到法国,是个很独立自主的女人,她也赞成我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一个人一辈子没有机会为自己而付出努力,实在是件可悲的事。所以,我开始学法语,上专业学校学服装设计,毕业后再到巴黎一位名服装设计师旗下当助理。这些年来,总算也有了点成绩。”
她顿了一下,啜了口果汁才幽幽地说:“去年,我办了一个个展,受到很高的评价,一下子我突然想起了咏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矛盾,我放弃了一切,一颗心却放不下他。仔细去想,我才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成为一个配得上他的女人。”
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是我太高估了爱情。他对我说过,对我的爱至死不渝,却终究还是娶了你。”
她嘴角迷离的苦笑让我觉得自己好残忍,害得一对有情人各自伤心。我能说什么呢?
第三者是我而不是她啊!
“他昨天一整个晚上都待在你那里?”我的心好痛,我们三个人该如何了局?
“嗯。”她点了点头,撇开视线望着窗外。“他说不会对不起你。”
是了,他对我只有责任,现在的他一定也是矛盾且痛苦的吧!低头看着手上戴了好些年的结婚钻戒,思绪又飘回了多年前他帮我戴上戒指的那个晚上。那个有风的夜晚,就为了他一句“我不想你嫁给别的男人”,我便决定跟他一辈子了。
“那你找我出来做什么?”要分手,我也宁可是聂咏夷亲口对我说起,而不是一个女人可怜兮兮地来对我动之以情。
她被我问得有点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帮我照顾两个孩子,咏夷说你对孩子们很好。”
她说错了,我才不是帮她照顾两个孩子,我为的是聂咏夷和我自己。
“他其实比较喜欢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像是自己刺了自己一刀。
“是吗?我觉得你完全符合当聂太太该有的条件。”
可惜,在爱情中握有筹码的是被爱的人。再多的财势也换不来一份真爱啊!
“你今后有何打算?”
“对不起,我希望咏夷能回心转意。”
何需回心转意呢?他的一颗心一直都在你身上啊!
于香凝走后,我还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想着心事。不经意间,我由窗口的透明玻璃看到于香凝上了聂咏夷的车。聂咏夷知道她来找我吗?或者根本是他授意于香凝出面找我谈判?
何必呢?聂大哥。你明明知道我绝不会让你为难的。我那么爱你,从来你说什么,我都是顺着你的,你又何需拐弯抹角地让我难堪?真要弄到连好聚好散都不成吗?你们才是一家人,而我,只是过客。
第七章
上完了下午的最后一堂课,我抱着一大本教科书走出教室。好几年没当学生了,真要乖乖地在教室里一连坐几个小时,对我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走到走廊上时,和我修同一门课的乔夫跑到我面前来向我借笔记。我什么也没说,就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本子递给他。
“苏,我……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我就觉得奇怪,像乔夫这种拿全额奖学金的用功学生,怎么会来向我这个回学校不到一个月的外国学生借笔记?
我摇了摇头。
“你在中国有情人吗?”他的口气有些急切。
“不。”我笑了,“而且我来自台湾。”
“那为什么不跟我吃饭?”他理直气壮地质问我。
这真的是两个一流学府研究生的对话吗?
“因为我有丈夫,还有一儿一女了!”我转动修长的手指,亮了亮手上漂亮的钻戒──那是我唯一从聂咏夷那里带走的东西。在美国的生活很苦,我也一直舍不得变卖这个价值不菲的戒指。乔夫会喜欢我,让我非常受宠若惊,可是这辈子我再也给不起任何男人承诺了。
“真的?”他的表情摆明了不信,但见我说得自然,不像撒谎,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潍。中国女人只二十八岁,我又留了一头像中学生的短发,瘦瘦的身材,的确怎么看都不像两个孩子的妈。唉!我的话里本就有一些不真实的成分在。
“盼盼……”不远处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叫唤声,那么熟悉的声音,夜夜在我梦里出现,每每真切到让我以为他就在我身边伴着我入眠。现在大白天的,我怎么也突然有了幻觉?
乔夫转头望了一眼,低下头沮丧地说了句,“是你先生吧?”便带着认输的神情黯然离去。
我不敢置信地朝声音来源处瞄了一眼,其的是聂咏夷!
他穿著一套合身的深蓝色高级西装,格外显得他气质高雅,说不定有人会误以为他是哪个系上的年轻教授呢!他的眼光定在我身上,双臂闲闲地交抱在胸前,高大的身躯斜倚在一棵大树上……他来干什么?
心慌意乱地撇开视线,我故意装作没看见他,也没听到他的叫唤,直直地步下阶梯,往远离他的另一条小径上走去。我的心忐忑不安地擂动着,不断猜测他来找我的目的,直到他追上来扣住了我的手。
不得已,我只好停下脚步,低头不语。
“怎么把头发剪了?”他的话声很轻,缓缓地举起右手抚着我的头发。我万万想不到这会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还是无言以对。
“盼盼!”他的声音扬高了些,我知道他要切入主题了。这六年来,我的确了解他很多,但他对我呢?“你非得我在美国各大报上刊登‘警告逃妻’的启事吗?”
“我们已经离婚了。”在美国安顿下来后,我曾打了通电话回家,跟爸妈说我来美国念书了,请他们别为我担心。聂咏夷可能因此而寻得线索吧。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摊开在我眼前。“我没签字。”
“我没有任何条件。难不成你想向我要赡养费?”这个想法未免太荒唐,聂咏夷的经济能力高出我太多了。
“我没说要离婚。”他的口气十分严肃。
怎么,聂公子想维持圣人形象?我不在乎当小人。
“那么,是我说要离婚。”我觉得自己好象壮烈牺牲的伟人──牺牲了我六年的青春岁月给聂咏夷,牺牲了我这辈子唯一的爱人给于香凝。
“我没答应。”
我真的动气了!聂咏夷还要我怎么样?我转过身,气冲冲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盼盼,你别自作聪明。香凝回来了,我在你们之间选择了你,你不是终于得偿夙愿?”
是吗?难道我还得叩谢他的大恩大德不成?
我心里真有点瞧不起他,既然爱于香凝,何必选择我?他到底在怕什么?怕人言可畏吗?我自始至终没说过他负我,旁人哪有置喙的余地?更何况他一向不在意别人的评断啊!
他又追上了我,这回简直是用吼的,“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我很快地上了我的小跑车离开了。
今晚,我还得去打工呢!负气回美国念书后,爸爸妈妈十分不谅解,唯有不给我任何经济援助。我匆促出国,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聂咏夷给的信用卡我自然也不会再用了。
还好从前念书时,爸爸就在学校附近买了栋房子登记在我名下,我的美金帐户里也还有几万块钱。我买了部二手车和手提电脑,除了在学校当助教外,又在巿区找了份兼差工作,生活才算安定下来。
我打工的地点是在一家中等价位的西餐厅。从前在我眼里,这种餐厅不论食物、气氛都是不合格的,现在我连这种餐厅都消费不起了,还得充当服务生,负责外场的工作。
想想都不太相信自己会愿意过这样子的生活。
换上制服后,我开始接待晚餐时分的用餐人潮,忙得都快喘不过气来。经理在我收拾了一堆碗盘回厨房后,吩咐我去招呼十二桌的客人,她说:“似乎是你的同乡呢!”
我笑了笑。东方人真是无孔不人,经理也从来分不清中国人和日本人、韩国人的不同。
可是,当我往十二桌走去时,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因为那位客人居然是聂咏夷!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而他看了我这副样子,又会作何感想?
愈走近那张靠窗的桌子,我愈心神不宁。聂咏夷铁青着一张脸,看着我走近。
“先生,请问可以点餐了吗?”我用着礼貌的语气,以英文问他,声音忍不住微微发颤。
“给我一瓶whisky。”他偏生以中文回答我。
“那主餐呢?”我还是固执地用英文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不用了。”他说完就撇过头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街道,不再理会我。
不用了?我记得他一向不能空腹喝酒的,他的胃因长期的工作压力,并不是太好。
挣扎了好久,我径自在点菜单上加了一客我们店里最名贵的龙虾套餐,反正聂咏夷付得起。
餐厅的人手实在太少了,经理又吩咐我送餐给十二桌。我虽然百般不情愿,也只得照做,外国学生在美国要找到兼差的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摆上了一杯浓汤、一篮小面包和生菜沙拉后,赶紧趁他还看着窗外时,转身就走。
“喂,我没点这些。”他还是及时发现了不对劲,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看得我好心虚。
我立在原地,很是尴尬。“我……我可能弄错了,那我请你好了。”
他冷笑了一声,“请我?你今天晚上赚的恐怕还付不起呢!”
“我可以从薪水里扣。”说完,我就板着脸生气地走了。我一番好心,他却如此奚落我!
后来我送龙虾去时,才把酒瓶放在桌上,为他倒了杯加上冰块的whisky。见他已经把前餐吃得差不多了,不知怎的,我松了一大口气。
“你不喜欢我喝酒,对不对?”
我一听,不禁怔住了。我的确是说过,可是那是好久以前了……
“我希望你多多消费我们店里的东西。”我不要他看穿我仍关心他的心思,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他神情落寞地直视着我,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继而把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
他是故意的!他每狠狠地灌一口酒,那种绝望痛苦的模样就像在我心上划下了一刀。
我心里隐隐约约泛起了一股罪恶感,好似我是害得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为什么即使聂咏夷伤害他自己,到头来却是我比他痛苦?
这次我之所以毅然决然地离开,大概也是那种长期爱得不平等的关系刺激了我吧!
赶在泪水滴落前,我急急地跑回柜台去,企图让自己忙得忽略角落那个系住我一颗心的男人。
餐厅打烊后,我帮着经理核帐,聂咏夷终究没让我破费。经理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