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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她错愕地双眸园瞪。
“对,这场戏我不得不演,为了我,也为了你们。只有我流了血,人们就会害怕,皇上也不会再为难我,逼我与承羲完婚。我不可能轻易跟承羲退婚的,总要付出一些代价,轰轰烈烈闹一场,如此也算给皇上一个台阶下,让她可以有借口让我们退婚。”
甄小诗只觉得全身血脉凝固,半响不能动弹。
原来,上官绫妍在暗中帮助他们,从来不稀罕什么“武夫人”的位置,是这样一个狡猾沉着的女子……
“可……这是欺君之罪啊!”她嗫嚅道,“皇上真的肯饶恕我们?”
“甄执事,你入宫这么久了,怎么还如此天真呢?”上官绫妍淡淡一笑,“所谓的欺君之罪,不过是历代帝王惩治臣子的借口,是有商量的余地的,你以为皇上真舍得治承羲的罪?撮合我们的婚事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她何必要为了我而杀掉自己最最疼爱的侄孙?我有何地位?就算死一千次,在皇上心中也不及承羲的一根头发!”
天啊,她干了什么?为什么不再多加执着片刻,竟把幸福就这么毁在自己手中!
膝下一软,甄小诗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眼里满是迷茫,就这样呆愣着,许久没有反应,甚至忘了疼痛。
“我该怎么说呢?真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是太深,还是太脆弱……”上官绫妍淡淡道,“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了。”
说着,她翩然而去,留下锦盒搁在茶几上。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一室清冷。甄小诗紧紧盯着那锦盒出神良久,最终将它揽入怀中,轻轻开启。
其实她害怕看到这份礼物,生怕睹物思人。可现在,她如此想念他,身不由己的打开了它。
盒盖掀起,她心里又是一阵凛冽的震惊。
杯子……本应有两只,现在却只剩下一只。
他拿走了玉螺杯,留下罗汉盅。
为什么?难道这暗示着他并非完全绝情,还留了一丝情愫吗?
没有给她只字片语,一切,她只能在迷离中猜测。
她的泪水再度如狂江渍堤……
不!她的耳边有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不能就这样分离,至少,要见上他最后一面。
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勇气,甄小诗拔腿便向宫门外奔去。
她感到奔跑其实是一种放纵的方法,如果可以,她想一直这样疾奔下去,直到足尖流血,直到心中的痛苦随着血液倾泄出来,哪怕就此让她死亡。
她忽然笑了,随即又是一阵猛烈的流泪,整个人似乎呈现出一种疯狂的状态,彷如风中残叶般的飞舞,耗尽伤心。
“小诗?”迎面而来的司徒莹一把将她拦住,“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了?”
“我要出宫……我要见承羲……”她嗫嚅着,似乎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陷在自己神志混沌的世界里。
“他已经走了,昨夜就起程了。”司徒莹的话如同雷击,让她霎时愣住。
“什么?”甄小诗摇头,“不,方才我刚见过绫妍小姐!”
“武大人是提早起程的,”司徒莹叹了口气,“临行前,他托人捎了件东西,说是给你。”
“给我?”还有什么?难道不只有那只杯子?
“好像是一道幡。”她从袖中掏出绢帕包裹的东西,“不过已经损坏了。”
幡?那日在信缘宫里,他抛上树梢的愿望之幡吗?
甄小诗一把夺过那方绢帕,绝望仿佛瞬间从中滑出,跌落在地面上。
的确……损坏了,是人为的撕裂。
是承羲把它从树梢上摘了下来,再撕裂了它?
默默注视着幡上的字迹,那些她再熟悉不过,如今却支离破碎的字迹。
日暮栽红豆,闲踱挂云幡,雨中听瓷声,静夜忆小诗。诗中有红颜,决然拂裙去,若能留笑痕,宁弃洛阳城。
呵,小诗,她的名字……若能留住她的笑痕,他宁可舍弃整座洛阳城?
何等的刻骨,何等的痴心,她直至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他那样爱她……
可惜,这样的深情却像此刻被撕裂的幡,化为他临行前的愤恨。
后悔两个字,像决堤的江水,此刻汇满她的胸膛,在汹涌中翻滚,让她的五脏六腑通的已失去了知觉。
第7章(1)
甄小诗生了一场很重的病,大夫却说不出病因,只知道她的身体日渐衰弱,总是没来由的感到眩晕,四肢无力,行走时无缘无故摔跤。
随着天气渐凉,这病情越来越重,甄国安不得不替女儿暂辞书记院的职务,去暖和的南方疗养。
甄家在扬州附近的小镇上有一座别业,风凉气爽的秋天,正是休息的好地方。
于是甄小诗便被送到这里,除了随身奴婢,不让任何人打扰。
庭院里架起一座秋千,石案上摆放着书籍与茶果,供她消遣。
她可以在这里独坐一个下午,看见秋天的阳光落在自己的衣袖间,有一种温暖却寂静的感觉,抬头之间,可以闻到桂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她觉得,生命忽然变得轻盈而高远,有时候,她甚至出现某种幻觉,仿佛灵魂飘上了树梢,俯视秋千上的自己,摇摇荡荡的。
受伤的心让她甘愿沉浸在这弥留之际,不能死去,却也不想醒来。
这一天,与往常一样,她亦是这般魂不守舍,忽然,却听到隔墙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桃,你把这桂花打下来,咱们晚上蒸桂花糕,如何?”一个女子的声音。
甄小诗猛地睁开双眸,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送回人间。
第一次,她主动挪动脚步,虚弱艰难地,来到那墙脚处。这是一个多月来,她惟一像活人的举动。
她将耳朵贴到壁上,希望刚才不是自己的幻听。
“小桃,快点啊!”一阵笑声真实亲切地传入耳中,顿时驱散了她的寂寞。
“春娥姐姐……是你吗?”她犹豫着,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
嗓音因为久病而细微,但对方显然听到了。
“甄小姐?”隔壁的庭院一阵惊叫,“是你?”
“是我,是我。”甄小诗不禁微笑。原来,他乡遇故人是这番滋味,她总算尝到了。
对方立刻架起一副梯子,从墙头攀援过来,探出一个脑袋。
果然,她看到了春娥久违的容颜。
“哎呀,真的是甄小姐!听说你出宫疗养,没想到,竟是在这儿。”
“听说?”甄小诗一怔。
“对啊,你现在可是名人了,虽然我不在宫中,可关于你的事情,却传得满天飞,想不听说都难!”春娥笑道,将梯子挪到院墙这一侧,顺阶而下。
“都说我什么了?”她神情紧绷地问。
“还能有别的吗?就是那些……关于你跟武大人之间的事。”春娥叹了口气,“说什么武大人为了你差点悔婚,但最终悬崖勒马,选择了上官小姐,而为了避开你,夫妻双双前往边关……这些人啊,都太闲了,没事瞎嚼舌根!”
“姐姐,你怎么也到扬州来了?”她不由得涩笑,淡淡地问。
“我在洛阳待腻了,想找个暖和的地方过冬,恰好听说这里有间宅子要出售便搬来了。”春娥抬头望着融融秋日,满意地道:“这个地方,的确比洛阳好。”
“这么说,从今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甄小诗忽然感到不那么孤单了,病也霎时好了大半。
“对啊,咱们可以天天做桂花糕吃!”春娥大笑,抚了抚她的发,“你啊,瘦了许多,该多吃点。”
她这身子……是吃多点便能补得回来的吗?伤心失意,让她元气大伤,能够活着已算不易。
“虽说武大人不在了,”春娥忽然敛去笑意,感伤道:“但咱们活着的人,也该多为自己考虑才是。”
“什么……不在了?”不过前往边关驻守而已,这样的说法也太严重了吧?
“你不知道?”春娥一愣,瞪着她。
“知道什么?”不详的预感涌上心上,甄小诗耳畔一阵嗡鸣。
“没、没什么……”连忙低头搪塞。
“不对。”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张得几乎要把那肌肤掐出血来,“姐姐,你把话说清楚!”
“真的没什么,我辞不达意而已。”春娥敷衍地笑道。
“承羲他……怎么了?”甄小诗听见自己厉声叫,“告诉我!快告诉我!”
“唉,早知如此,就不到扬州来了。”无可奈何,说出真相,“武大人他……亡故了。”
亡故?如同被一记重拳狠狠击中,甄小诗只觉得全身力量像被抽干了一般,软倒在地。
“当心啊——”春娥一把将她搀住,开口安慰,“人已经去了,想开点儿!”
“他怎么亡故的?何时亡故的?为什么我一直没听说?这消息可靠吗?准确吗?”她提起一口气,连声追问,胸口一阵窒息。
“令尊没告诉你?”
“我已经好久没看到爹爹了……”的确,她这才意识到事有蹊跷,从前爹爹三不五时便会从洛阳赶来探望她,这次却半个月不见踪影,只有书信问好。是因为难以启齿而故意避开她吗?
“据说,突厥袭击了我军在定州的大营,武大人的帐篷着了火,没能顺利逃出来。”春娥感慨道:“真是苍天弄人啦,连我都不敢相信他已经走了……”
“武夫人呢?”甄小诗忽然抬头,“她怎么样了?也在营中?”
“那倒没有。当时武夫人在定州城里的驿馆歇息,事发之后,她以未亡人身份扶武大人的灵柩回到洛阳,皇上特准她今后长住宫里。”
“那尸身验明了吗?真的是承羲?有没有可能在混乱中弄错了?”她心里有一丝执着的期盼。
“武夫人都没认错,又如何能错呢?”春娥幽幽摇头,“人家是夫妻!”
这句话,像一把锐利的刀子,斩断了甄小诗的妄想。
的确,人家是共结连理的夫妻,怎会认错?
她着急的,上官绫妍想必也着急过,她所疑虑的,上官绫妍想必也疑虑过……
最终,仍旧证明了尸身,还能抱有任何侥幸的幻想吗?
她只觉得最后支撑自己的惟一希望,被狂风一吹而倒,整个人直摔深渊,坠入昏迷……
相思树,为什么跑遍了全城,却不见一棵?
甄小诗感觉自己像疯了一般,明明病的昏昏沉沉,却不躺在榻上休憩服药,反而在秋凉的风中,莫名执意地寻找一棵相思树。
相思树,可以达成她愿望的树,她要挂上一道幡,许一个荒唐的心愿——让承羲活过来……
呵,连春娥也笑她异想天开,可是,她的双脚就是控制不了,像被施了魔咒,不断地奔跑,非要找到想要的东西才罢休。
她顾盼每一家的庭院,留意繁华的街道,寻觅整个山林,踏遍城郊湖畔……然而,没有相思树,一棵也没有。
红豆生南国,这里,就是南方,为何不见红豆?诗骗了人,还是人骗了她?
“小诗,小诗,”春娥跟在她的身后唤她,“天晚了,回去吧——”
车夫已经疲倦,马儿已经无力,但她依然不想放弃,她要在天黑之前,再翻一座山,去看看前面的树林。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春娥一把拉住她,“死心吧。”
她像是大梦骤然惊醒,这才看清原来前方不过一道山崖,所谓的树林,不过是她期盼心境下的幻觉。
她呆呆地伫立,泪水再度决堤。
“回去吧,等明儿个我先打听清楚,咱们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