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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勒爷,难道您都不气吗?”
兰泗又轻松吃掉对手一只棋子。“临康,你说咱们在这里生气有用吗?”
“但是?”
“你们到底懂不懂观棋不语真君子!”方脸男子忽然恼怒的低吼,火大的搔搔脑袋。
兰泗笑起来。“临康并不是针对棋局而发言,不用遵守观棋不语的约定吧。”
方脸男子大眼一瞪。“总之,你们这样你一言他一语的,这样教人怎样下棋啊!”
“是是!失礼失礼,现在开始,只要是轮到你下,我和临康就不再说话。”兰泗微微笑着。
方脸男子瞪他一眼,奇道:“原来文质彬彬、满肚子文墨的兰泗贝勒竟也会说笑。”
“只要是人,都会说会笑。”他又轻松吃下一子,无视方脸男子懊恼的表情。
“你们方才说简亲王府怎么着?”按捺不住好奇,他开口想探问究竟。“难不成简亲王爷还没下葬,府里就有人搞怪?”
兰泗讶然停住下棋的势子。“难道这个亲王府早就恶名在外?”
“简亲王府本人倒是知书达礼,但他的儿女却令人不敢领教,尤其是那个福端,连我这个县令都不放在眼里。”方脸男子不屑的冷哼。
这个方脸黝黑男子就是此地的县令郑奇山。
“原来这人早就声名狼藉,那你怎不拿他治罪?咱们大清是有律法的,竟拿他没办法?”
郑奇山摇摇头。“他并无作奸犯科,只是行为卑鄙兼之好色,诱骗了几个民女作妾,其中有几个的父母不甘心,想要把女儿讨回来,但都被福端塞大把大把银子兼之威胁恐吓,其中一对年迈老夫妻还因此一病不起,撑不到几日就两腿一伸,都死了;不过,这些都还不够罪证将他入罪,总之,这人就是卑鄙。”
兰泗越听,眉头拧得越紧,想起今日在灵堂之上初荷那副仓皇不定的神情。
“他之前还畏惧着简亲王爷,所以言行举止多多少少还算节制,现在老王爷离世,我保证他安分不了多久。”郑奇山毫不掩饰对此人的轻蔑。
“但我听说简亲王遗言要让么子继承爵位,福端身为长子反而被排除在外。”这些小细节在他抵达前就已经命人打听清楚。
郑奇山面露讶异。“兰泗贝勒果然消息灵通。不过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这是我方才来此之前才收到的消息。”
兰泗看向他。“不会是跟简亲王爷的遗嘱,还有他那过门才一年多的遗孀有关吧?”
郑奇山猛一拍掌。“是啊,可都给你猜对了!”
“难不成福端胆敢违背自己父亲的遗命?”兰泗脸色冷了下来,神情闪现少有的严肃。
“我都说了这人卑鄙,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郑奇山压低声音:“他打算串通其他宗亲长辈,给他家那年轻的简亲王福晋安一个窜改遗嘱的罪名,还要联名向皇太后告状。”
兰泗越听脸色越暗,这下子他总算知道昨日厅堂之上到底是闹什么风波了!
看来初荷在简亲王府的处境比他所想的更为艰难。
不过,却也因为如此,让他有了插手的理由。
正午,城外驿站。
兰泗轻装简从,领着小总管临康以及两个随从翩然来到。
“贝勒爷,您的客人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抵达了。”驻守驿站的下官知道兰泗身份尊贵,一点儿都不敢怠慢,快手快脚的过去扶他下马。
“这么早?”不是约了午时吗?他都还提早一刻钟呢。
“既然客人早来了,可有好好接待?都拿了什么出来?”小总管临康细问,就怕失了王府礼数。
“都照您昨日吩咐的,沏了壶白毫乌龙,还命人快快从城里最好的酒馆送来三道菜,另外也点上您交代的熏香。”驿站小官知道这等贵族世家最在乎细节,连忙回话。
“好。那现在把冷了的三道菜撤下去,茶要重新沏一壶,贝勒爷的茶具得用我昨日拿来的那套。”临康匆匆交代,然后小跑步追上已经踏进大门的兰泗。
尽管兰泗向来不摆派头,对待下人也很和善,但是礼亲王府是八旗当中地位最为崇高的一支,兰泗自幼以来吃穿用品几乎全是皇宫里赏赐,无不是精致讲究;虽然他不喜奢华,凡事讲求简单,但本身散发的尊贵气息却是无法忽视的事实,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用字遣词以及眉目神色散发的气质,就是与寻常小老百姓不同。
临康自从被指派为兰泗的贴身小总管,多年来始终细心将主子伺候得妥妥当当,只除了视察边疆营区那段时间,临康自己昏倒,无暇顾及,那可真是他担任小总管以来最痛苦、最窝囊的时期。
“贝勒爷。”丽儿在花厅门口守着,看见兰泗领着临康前来,连忙欠身。“福晋一个人在里头等您。”
虽然昨日兰泗当着大家的面说是敦华格格要见初荷福晋,但丽儿这一年多来在简亲王府早被磨得不像之前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深知下人不要对主子的事情多加打探才是自保之道,因此她也不敢多言半句。
“你们早来了一个时辰?”兰泗语气温和的问丽儿。
“福晋说要早点儿来这里等。”这几日遭遇福端贝子蛮横无耻的对待后,更觉得此时此刻温煦且带着浅浅笑容的兰泗贝勒有如天人般令人崇敬。
“你该请人送口信给我,就不用等这么久了。”他说着,态度十分体恤。
丽儿听他说得体贴,再也忍不住的偷偷红了眼眶。“在这里呆坐也比在府里好上百倍千倍。”
现在的简亲王府犹如牛鬼蛇神聚集之地,多待一刻都让她害怕。
看见丽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兰泗怔住,对于她们主仆艰难的处境更加确定了。
“你们两个都下去吧。临康,你拿些点心给丽儿吃,吃不完等一下就带回去。”
“谢贝勒爷!”丽儿破涕为笑,开心的跟着临康离开。
兰泗缓缓推开花厅大门,才开门,就看见初荷坐在窗边,静静凝视着外面景色。
一直以来,兰泗对于初荷的印象,就停留在她是敦华的手帕交,对她的面貌十分模糊,昨日灵堂之上乍见,脑海中才稍有她较为清晰的轮廓。
“丽儿年幼不懂事,口没遮拦,倘若冲撞了贝勒,还请您多加担待。”初荷转过身来面对兰泗,语气平淡而稳定,态度不卑不亢,气息沉定。
兰泗微微笑着。“那只是小事情罢了,福晋也别放心上。”
初荷不着痕迹的愣了一下。兰泗喊她福晋?是啊,那日驿站一别,她的身份确实已经不同,而此刻尽管简亲王爷病逝,她仍是简亲王府的福晋。
兰泗看着眼前全身缟素、脸色苍白的年轻寡妇,不禁想起一年多以前在驿站那个红妆点缀的花嫁新娘,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交叠,形成强烈对比。
“福晋知道今日之约是为了什么吗?”兰泗坐在离她最近的位子,一边优雅的沏茶,一边问着。
初荷缓缓摇头,并不答腔。
“福晋不觉得奇怪,怎么敦华没有前来?”兰泗替她斟了一杯茶,看初荷应对得体的端茶来喝,刻意追问:“还是福晋早就知道了敦华不可能前来?”
初荷迅速垂下眼帘,借以掩饰心中讶异。昨日兰泗假借敦华名义邀约,当时她就知道兰泗亲自来王府吊唁,其实是为了打探敦华之事,却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犀利。
这一年多来,他好像有些变了,除了略深的肤色和益发成熟的脸庞,看来连个性都变得比以前强烈许多。
“兰泗贝勒想问什么,不妨直说吧。”放下茶杯,初荷正色看着他。
原以为初荷会佯装不知情或是打哑谜,不料却是直截了当的回问,兰泗心中不无惊讶。
“我要知道敦华失踪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指定要与云海贝勒成亲?又为什么将自己关闭不肯跟任何人接触?”
初荷摇头,几乎没有迟疑。“我不能说。”
兰泗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是说“不知道”,而是说“不能说”,这么坦白而直接的拒绝,叫他错愕不已。
“初荷福晋,我知道你近日遭逢家变,处境甚为艰难,在这个时候要向你打听我妹子的事情,的确是我有欠考量,但是,可否请你看在一个护妹心切的兄长份上,将所知告诉我?”他恳恳切切的探询着,灿亮如星的眼眸直视着初荷。
“这跟我目前的处境无关,而是我答应了敦华,绝对不能透露书信内容。”初荷别开眼,不敢直视兰泗那双好看的眼睛所透出的渴求,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清澈,这点始终没变。
“倘若违反约定是为了敦华着想,想必她日后定不会怪罪于你,而我也将记得你今时今日的人情,日后必当回报。”兰泗没想到初荷比想象中坚定,而且如此守口如瓶;而他此刻虽然开口谈条件,但其实昨天半夜就已经写信回京,请人在京城使力,打听所有跟简亲王府相关的消息,希翼借此寻找救初荷脱困的方法。
初荷面露讶色。兰泗贵为恒赫家族的嫡长子,他说了日后回报就一定会做到,这是十分慎重且正式的承诺;看着眼前满脸恳切的容颜,初荷心跳怦然,几乎要答应了他的请托。
“敦华不会希望我说的。对不起,是我没有福气,不能成为兰泗贝勒欠下人情的对象。”她微微低头,不敢再接收他的目光。
兰泗怔住,万万没想到这个单薄文弱的小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半分。
“我听说简亲王病逝后,府里的人对你虎视眈眈。”本来不想将两件事牵扯在一块儿,但眼前情势使然,思索片刻,他还是这么说了:“尤其是简亲王的长子福端贝子更是对你继承了大半遗产而怀恨在心。”
初荷倏地抬起头来,对上兰泗清清冷冷的面容,那平淡如水、和煦春风的清俊脸庞,此刻掺杂着些许无奈。
“福端私下运作,找了许多祖中长老,要随便安你一个窜改遗嘱的罪名,到时候你百口莫辩,只能任由他们宰割。”兰泗瞧着她脸色,知道她对此不可能无动于衷。“让我想法设法保你们主仆安全,你也不欠我什么, 只消帮我处理敦华的事情即可。”
初荷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此刻更显得惨白。她掀动嘴唇,仿佛有苦难言,但终究只是叹口气。“我对兰泗贝勒真是好生失望。”
什么意思?兰泗讶异看着她一脸严肃。
“原以为兰泗贝勒不同于其他贵族子弟,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从没想过兰泗会拿她的处境作为交换条件,这让她自卑又难堪,不由自主就这么说了。
兰泗放下茶杯,仔仔细细看着眼前人。这是他第一次不把初荷单纯看作小妹敦华的姐妹淘,看她眼中有着一抹其他女子难见的坚强,还有着被戳破处境的尴尬与挫折。
这女子,明明十分清楚自己身陷险境,却又不容许自己向任何人求助。
“如果你是因为气恼我而拒绝我的任何援助,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我不认为这是明智之举。”兰泗叹口气,完全没想到初荷会断然拒绝并且流露失望神色。他不在意初荷怎么看待他,他这回来此就是要打听消息,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在任何事情之上。
当然,他虽没说出口,但如今也不可能不插手初荷的事情了。
“初荷心直口快,还请贝勒见谅。”
看他叹了气,初荷放缓语气,但仍是坚持不与兰泗交换条件,不会透露一丝一毫敦华的事。
“初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