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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雪停了,两人就在府里散步,来到较偏远的另一头,芮雪觉得可惜,好好的一座宅子,不只到处结了蜘蛛网,家具也都年久失修,要是能整理打扫一下,必定能恢复原有的光华。
“这是皇上赏赐这座府邸给我的时候,我就在想……额娘应该会喜欢这间,要是哪天想离开庆亲王府,至少有个地方住……可是又想到她做的那些事,我就气得把这里全给砸了,告诉自己她不值得我这么设想周到。”伊尔猛罕咳了咳,承认这些多少有些难为情。“所以这几年一直都荒废著,也不想去管。”
她捣嘴猛笑。
“笑什么?”他困窘地低斥。
“贝勒爷就是这样,明明不是那么冷漠的人,偏偏就是想让人家以为你是,额娘要是知道,一定不会再生气了。”芮雪安慰著他。
伊尔猛罕白她一眼。“任何事被你一说好像都很简单就可以解决,我派人送信到庆亲王府,不过额娘一直没有让人来回个信。”
“总要点时间好好想一想,不要急,让额娘知道你有这个心最重要。”他们从厅里出来,看著覆盖皑皑白雪的大树。“虽然现在树叶都枯了、掉了,不过到了春天,一定会变得很茂密,到时额娘可以住在这儿,看著女娃在树下玩著嘎拉哈,而你在教男孩布库……”
“我只是说说而已。”见他看著自己直笑,她小脸一红。
“这个愿望相信很快就可以实现了,不用几年就会有好多个男孩还有女娃,在府里头跑来跑去了。”伊尔猛罕从背后将她抱个满怀,在芮雪耳畔低语。“我也想早点当阿玛。”
她嗔笑著斜睐他,“我生的娃儿定是个个绝顶聪明,伶牙俐齿,反应敏捷,嘴巴又甜,到时你可别说招架不住。”
“那我得好好想一想,他们的额娘就够我头疼了,还是别生太多个……”这样的幸福涨满了他的胸口,觉得再也不能比现在更多的了。
以为可以暂时放下一切世俗烦忧,过满十天的两人世界,然而就在第六天,太皇太后派人来宣他进宫。
“不知道是什么事?”芮雪帮他取来朝袍和暖帽,服侍他穿上。
伊尔猛罕也猜不出来。“上慈宁宫便知道了。”
慈宁宫——
他万万也没想到太皇太后突然宣自己进宫,竟是因为蒙古额尔敦仓亲王的女儿乌日娜看上自己,太皇太后有意把他指给乌日娜当额驸,这才想起之前曾听哈勒玛提起过,只是当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回太皇太后,臣已经有福晋了。”
伊尔猛罕跪在冰冷的地面,双手伏地,在震惊之余,只能斗胆地朝坐在眼前的贵妇说明。
“这我知道。”太皇太后掀起杯盖,啜了口茶,尾指上的黄金镶花点翠嵌东珠指甲套象征著尊贵的身分。“你那福晋到底身分不够,比起乌日娜来说,可差上一大截,听说大婚那日过程极为草率,完全不合该有的规矩,那又怎能算数?既然如此,让她当个侧福晋也不为过。”
他满脸震慑,只能咬著牙再次禀奏。“回太皇太后——”
“这可是为了咱们大清,还有满蒙之间的和谐共处,伊尔猛罕,你要以大局为重,再说依你的身分,身边多几个人伺候也是应该的。”她语气不重,但又能让人感受到威严。
这大帽子扣下来,让他哑口无言。
“乌日娜你也见过,那日她跟著额尔敦仓亲王进宫觐见皇上,你和几个侍卫表演布库,她就对你一见钟情,知道我想帮她挑个额驸,便一口选上你。”太皇太后也在观察他的反应。“那女娃个性爽朗活发,又好相处,让她当你的福晋,也不会闷,我瞧挺好的。”
伊尔猛罕喉头窒了窒。“回太皇太后,臣的心……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他从没想过再有另一个女人,那要置芮雪于何地。
“又没要你的心,你只要待乌日娜好,让她满意就够了。”她搁下茶碗。“难道在你心中,男女之情比国家大事还要重要?”
“臣不敢。”他伏首认错。
“那就这么决定了。”太皇太后满意地颔首。
“太皇太后……”
“好了,你可以跪安了。”她不想再听他的理由。
伊尔猛罕只能僵白著俊脸退出殿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总会想出个法子,可是心里也明白,他可以对抗任何人,只有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旨意是自己违抗不得的。可是他从不求妻妾成群,只求与知心人相守一生,要他当著芮雪的面,迎娶那位蒙古格格进门,而且让她坐上嫡福晋的位置,教她情何以堪?
对了!还有皇上,他可以求皇上婉拒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他便速速赶往乾清宫,得到的答覆是皇上今天不想见任何人,伊尔猛罕的心往下沉进了谷底,霎时明白皇上的用意,因为他也同样无法违背亲祖母的意思。
他心不在焉地往出宫的方向走去,无奈地想著,拥有爵位又如何,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能作主,若真的娶了蒙古格格,又该如何与她相处?若冷落了她,满蒙之间的关系必定会受到影响,这个罪名自己能承担得了吗?
至于芮雪……他又该怎么跟她开口?
伊尔猛罕能想像得出她会有什么反应,虽然心里痛苦难过,但是只要是为他好,她必定把自己先搁在一边。就因为了解她,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呢?
直到回到府里,他还是想不出对策。
“太皇太后宣你进宫做什么?”芮雪接下他头上的暖帽,见他神色忧愁,关心地问。“是宫里出了事吗?”
他将她拥在胸口,深吸了口气。“没……没什么,只是跟太皇太后聊了些目前朝中的事,什么事也没有。”她早晚都会知道,可是眼下怎么也开不了口。
“那就好。”她隐约察觉到他有事瞒著自己,不过也不勉强他说。
“芮雪……”伊尔猛罕把脸埋在她颈窝间。
“嗯?”
“如果……我只是个平民百姓,你愿意跟著我吃苦吗?”他真的无计可施,只想抛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却也知道不容许自己逃避。
“贝勒爷想听真话?”她笑意盈盈地问。
“当然。”伊尔猛罕轻笑。
芮雪抚著他的背。“就算贝勒爷只是一般的贩夫走卒,甚至只是个奴才,一个乞丐,我都愿意跟著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些话早在他预料之中。
“只不过……”芮雪还没说完。“你的爵位是皇上赐的,也是太皇太后一路提拔,才有今天的你,就算想当个普通老百姓,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你总是能说出我心里的话。”他心底一阵苦涩。
“谢贝勒爷夸奖。”
伊尔猛罕紧闭了下眼。“我饿了。”
“好,我去让人准备你爱吃的。”芮雪一脸巧笑嫣然,往房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她回过头,瞅著他心事重重的背影,先前的灿笑悄悄敛去了,暗忖著能让伊尔猛罕这么烦心困扰,绝不是件小事。
夜里,她醒来发现身边是空的,于是套上袍褂和披风,走出寝房,瞅见站在外头的高大身影,一个人陷入沉思。
“睡不著吗?”芮雪温柔地问。
他偏头觑见她,目光转柔,打开身上的披风,将她的身子一同裹在怀中。
“在想点事情。”
“能让贝勒爷想得这么头疼,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她环住他的腰说。“如果想找个人说说,我就在这里。”
“嗯。”伊尔猛罕喉头微梗,还是无法对她托出实情。“回去睡吧……”
他揽著她回房了,没必要让她陪著自己忧烦,心里打算著天一亮就进宫去,这次非见到皇上不可,无论要等多久,都要等到皇上愿意见他为止。
只是进宫后,他这一等又耗去一天,在西暖阁外等到天快黑了,还是见不到皇上一面,只能怅然地离开。
接著又是一天的到来,伊尔猛罕才一进宫就被太皇太后叫去。
踏进慈宁宫,他甩下箭袖跪拜,心中忐忑。
座上的贵妇早就听说昨儿个的事了。“伊尔猛罕,你一向知晓自己的身分,也明白事情该有轻重缓急,当初之所以选中你来伺候皇上,也就是因为你向来没让我失望过,怎么这回居然……唉!”
“臣知罪。”他恭谨回道。
太皇太后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他面前,语气也重了。“是不是你那福晋说了些什么?她要知道你不是普通百姓,你是皇上亲封的多罗贝勒,就有该负的责任,即便是要牺牲自个儿性命也在所不惜,这会儿不过是要你迎娶乌日娜为福晋,难道就这么难吗?”
“回太皇太后,这事与她无关。”伊尔猛罕艰涩地开口。“这一切都是臣的错,臣知罪。”怎知一场布库表演会惹上这种事?
太皇太后转身回到座位上,缓下了口气。“听你这么袒护她,你们之间的感情可见一斑,不过满蒙联姻对咱们大清帝国意义重大,谁也不得违抗,伊尔猛罕,难道你真的想抗旨?”
伊尔猛罕胸口一窒。“臣……臣不敢。”
是不能,也不敢,他反抗不了。
他拥有的爵位、他所有的功勋都帮不了自己,就算身分再尊贵,也必须为皇上、为大清国著想,他也只是颗……棋子。
看来太皇太后的心意已决,不可能撼动了。
他拖著沉重的脚步离开慈宁宫,而这一整天依旧没求见到皇上,失望至极的他只好回府了。
“告诉我。”见伊尔猛罕回来,眉宇之间净是化不开的忧愁,芮雪轻抚著那疲倦忧悒的线条,他一烦恼、她也会跟著烦恼。“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说出来听听。”
拉著她的小手凑到唇边,密密地亲著。“太皇太后……要我迎娶蒙古额尔敦仓亲王的女儿当福晋……”睇著她瞠圆了眸,于是将她搂得更紧,怕她气他、恼他,以为他见异思迁。“我去求皇上作主,求他婉拒太皇太后的懿旨……可是他不见我……”
芮雪怔怔地听著,还没完全吸收这惊人的消息。
“也许再过个几天,圣旨就会下来了。”
她咬了咬唇。“所以你才会这么心烦意乱,夜里无法入睡,原来是为了这个。”
“如果可以,我宁愿抛下一切,只要跟你长厢厮守就好。”伊尔猛罕嗄哑地吐露心声。“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
“偏偏不是你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对吧?”她并不无知,自然也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伊尔猛罕想笑,但笑不出来。
“太皇太后的懿旨连皇上都不能违抗,咱们又怎么有办法呢?”芮雪咽下喉中的硬物。“贝勒爷这么左右为难,我看了也心疼难受。”
他亲吻著她的发顶。“总之我务必要见皇上一面,做最后的努力。”
“如果……我就是不能忍受你娶那个蒙古格格,会不会说我善妒,指责我不识大体?”她幽幽地问。
“不会,绝对不会。”伊尔猛罕心痛地说,接著听见芮雪的声音从他胸膛上模糊地响起——
“我在庆亲王府里见多了争宠的场面,我不喜欢那样……要是她真的进了门,我想搬到前几天去看的那座院落……”
“不……我不许!”他把她抱得更牢,怕她走了、飞了,再也找不回来。
她吸了吸气,说:“伊尔猛罕……这是为了皇上、为了太皇太后,还有为了大清……”
“但是没有咱们。”伊尔猛罕红了眼眶,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