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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莫稽蓦地定住身子,眯着眼侧耳聆听着——
“姐姐,你在山里面吗?你听得见我在叫你吗?”
莫府石堡最外层的一道防卫,便是一座他利用苍林特性而造成之巨林迷宫。一入巨林之间,若未依着五行方位轮流走,三天三夜都走不出树林。
此时,女子叫唤声,正是从巨林迷宫里传出。
“泽兰,你在里头吗?叔父和紫蓉在找你哪!”
是华永清与华紫蓉?可他前日才捎了讯息到华府,他们至少还得花上七日才能抵达苍山哪。
莫稽快若飞鸟地钻入巨林迷宫,以声音辨识方向,一阵黑风似地闪至两人面前。
“你是谁?”华紫蓉拔出腰间长剑,置于身前防身。
她瞪看着眼前身背硬弓,雄壮过人之高大男子。只见他面貌粗犷,一双黑眸冷如铁又烈似火,带着一股蛮味与惯于下令的气势。虽然他实在不似传言中面目似猿、长了三头六臂之苍狼,但能在这苍山里来去自如者,又能有谁。
“苍狼!”华紫蓉看着他耳上血丸般胎记,惊呼出声。
华永清倒抽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你们已接到我捎去之讯息了?”莫稽没否认,粗声问道。
“我们没接到你的讯息,但我们知道姐姐被你抓走了!”华紫蓉长剑簌簌挽了两个剑花,直击到他身边。
莫稽冷笑一声,往后一跃,健臂同时一抬,硬弓一举,铁箭瞬间击至剑身之上。
华紫蓉手中长剑,瞬间撤手。
莫稽收回硬弓,冷冷看着他们。
他是万般不想让这两人在他与兰儿未成亲之前坏了好事。只是,这两人都找上苍山了,他又岂能不领他们上山?总不能让兰儿的亲人丧命于此吧!
但是,这两人一上了山,兰儿势必会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啊。
莫稽心头一恼,瞪人目光更加凌厉如刀。这两个碍事的家伙!
华永清额冒冷汗,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敢吭。
“我泽兰姐姐呢?”华紫蓉强压下恐惧,大声地问道。
“在山上。”
“你强掳民女,必遭报应。”她说。
莫稽瞪着她,面容狰狞地上前,逼得他们踉跄地后退。
若是杀了这两人,那么兰儿唯一的亲人就只有他了。莫稽举起长弓,肩臂却突然颤抖到几乎握不住弓。
若是杀了这两人,他会一辈子没脸面对兰儿。况且,他比谁都深知丧亲之痛啊!
莫稽放下长弓,后背渗出点点冷汗。
他紧咬着牙根,决定赌上这一回!
赌——他的兰儿知道真相之后,还能相信他一颗真心。
赌——天下之人皆冤枉他,可他的兰儿,必然会站在他这一方。
“跟我来。”莫稽转身往前走。
华紫蓉前一刻还在提防他出手伤人,万万没预料到下一刻,他便决定要带他们去见人了,不免怔愣了一会儿。
“叔父,快来啊。”华紫蓉拾起长剑,回头催促着叔父跟上。
只是,华紫蓉虽是学过几年武,但苍狼脚步迅捷,左拐右转地让她跟得头昏脑胀,一个分神便要重新寻觅他身影,更别提后头连滚带爬之叔父了。
“跟着我走,一步也不能少看。否则中了圈套,丧命于此,老天也帮不了你们。”莫稽冷冷地说道。
华紫蓉扶起腿软之叔父,跟着莫稽钻入一处枯木小径。她一见路边两侧白骨,恁是胆识过人,脸色也不免凝重。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华紫蓉脱口问道,心里直发毛。
“他们死有余辜。”这座山乃为私人产业,擅闯者原就该死。
“我姐姐还好吗?”华紫蓉担心地问道。
“她瞎了。”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瞎了?!”华紫蓉停在原地,瞪着他巨硕身影。
“你……手段怎会如此狠毒!”她抽出长剑,恨恨地指着他身后。
“她的眼瞎与我无关。”莫稽没把她的花拳绣腿看在眼里,他往前跨了两步,避开一处能射出千百细针之草丛。“她正要和我成亲。”
“不可能!”她温柔聪静的好姐姐,怎么会愿意嫁给苍狼!华紫蓉脑间一阵晕眩,不自觉地便要倚向一旁巨忪。
“别碰!”莫稽粗喝一声,狠狠瞪她。“如果你想被利箭穿心而死,在夜里与这堆尸骨相伴共眠!”
“你说你即将与我姐姐成亲,此话当真?”她现下只记挂着这事。
莫稽懒得与她应对,身子一跃,便又往前奔出了几寸。
而华紫蓉此时也无暇再多想了,只能推扯着叔父尽快跟上脚步,盼得能与姐姐早点相会啊。
收到莫稽即将回山之讯息,华泽兰一整个下午便领着七巧儿,在灶房打理了一桌她猜想莫稽会喜欢之吃食。
所有饮食备妥之后,她在七巧儿服侍之下,沭浴完毕。一身以彩缎制成之凤尾裙,更显其气色合宜,出众动人。
她坐在榻边,抚着古琴。
古琴悠悠奏着古曲,在入夜的苍山里响起,分外地有种空谷幽兰般雅致情怀,却也不免带些淡淡轻愁。
“兰儿。”主房大门被用力地踹开来。
“你回来了。”华泽兰起身,盈盈眉眼里有着笑意。
莫稽看了七巧儿一眼,示意她别告诉兰儿,门边尚有旁人。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揽住她腰肢。
华泽兰自然而然地偎入他的肩臂里,笑着仰头问道:“累了吗?”
华紫蓉站在门边,看着姐姐温婉笑容,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你捎信给我家人了吗?”华泽兰从腰间拿出巾帕,摸索着轻抚上他的额间。
“山上夜里偏凉,我如今还穿斗篷,你却还冒汗呢!”
莫稽望着她唇边笑意,倏地便将她整个儿牢牢搂进怀里。
华泽兰感觉到他胸膛剧烈震动,她羞红着脸,轻捶了下他肩臂。“你别胡来……”
可这一声又娇又软,任谁都知道她只是羞涩,而不是真心不允他的。
“我替你带来了两个人。”莫稽粗声说道,瞪了门边一眼。
“姐姐。”华紫蓉唤了一声。
“紫蓉!”华泽兰惊呼出声,双手激动地摸索着向前。
“姐!”
华紫蓉泪流满面地上前抱住姐姐,两人相拥而泣。彼此都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此时不免有种恍如隔世,分外珍惜之感受。
“紫蓉、紫蓉。”她哭得无力了,却还是频频唤着妹妹名字。
华紫蓉举起袖子为姐姐拭泪,只是一见着姐姐那双水凝眸子竟然再也瞧不见,她的眼泪却是掉得更凶了。
“你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华紫蓉问道。
华泽兰简单将那日被劫情景说了一回,说到她再睁眼双目便已失明时,两姐妹又是一阵对泣。
“你既然是因为那场意外而失明,那么你们即将成亲,又是怎么回事?”姐姐难道不知,苍狼便是杀死那些人,害她失明之罪魁祸首吗?
“我失明与成亲有何关系?”华泽兰不解地皱着眉。
“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即将成亲,就是这么一回事。”莫稽瞬地将华泽兰搂回身边,知道华紫蓉定然是将当时山下华家仆佣数条人命,全都归到他头上了。
“泽兰姐姐,你知道他是谁吗?”华紫蓉咄咄逼人地问道。
“他是莫稽啊。”华泽兰柔声说道。
莫稽胸口一窒,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姐姐。他是……”苍狼啊!
莫稽霸戾怒眸瞪着华紫蓉,狠眸如两道置人于死地之利箭,等着她若是敢说出一句让华泽兰伤心的话,他便要出手擒人。
华紫蓉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里,只觉得后背发麻。苍狼杀人如麻绝不只是传言!
“姐姐,叔父也来了。”华紫蓉不想与苍狼正面交手,于是转身扶起叔父,走到姐姐面前。
“叔父。”华泽兰低唤出声。
“泽兰亲侄!”华永清一看到苍狼,便又脸色惨白地往后退了一步。
莫稽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握住兰儿冰冷柔荑,一迳走向门边用膳之方榻。
华紫蓉站在一旁,将姐姐依偎在苍狼身边的样子打量了个一清二楚。她从没见过姐姐这般柔情万千、小鸟依人的模样哪。
“你若是敢让姐姐伤心,我绝不饶你。”华紫蓉扬声说道。
“这事不用你交代。”
华泽兰感觉到他身子之僵硬,也多少听出了妹妹与他的相处并不融洽。她于是用了很重力道握住他大掌,表示她对他绝不松手之心意。
“兰儿……”莫稽心窝一暖,低头望着她,心里仍是忐忑。他相信兰儿会相信他并非如外界传闻般之十恶不赦之人,可万一兰儿被她家人打动了呢?
“我们用膳好吗?我教七巧儿做了几道菜,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华泽兰语气温柔地说道:“你在山下忙了这些时日,紫蓉他们奔波到山上也辛苦了,大伙都先坐下来吧。”
莫稽没接话,将她抱至用膳长榻上。
“叔父、紫蓉,你们也过来哪。”华泽兰唤道。
“二位,这边请。”在一旁站了许久之七巧儿,连忙上前招呼道。
华紫蓉和华永清于华泽兰对面落坐,因为她身边座位,早被一名霸主所占。
华泽兰因坐得较近石壁,身子微颤了下。
莫稽见状,马上移近了一个火盆。
华紫蓉瞧着,心里却是一酸。不久前,有个名叫西门豹之男子,宠她宠得无法无天,竟要得罪她之婢仆跪在一旁端着火盆……
“去让灶房上菜。”莫稽命令道。
七巧儿衔命退下。
“紫蓉、叔父,你们如何知道我在这山上?莫稽不是才下山传讯给你们吗?”华泽兰问道。
因为红嬷见到你被苍狼掳上山,并见到苍狼杀了车队随行之人!我放不下心你,所以才上山来寻人的!华紫蓉瞪着莫稽,虽想如此大声喊道,却怕他一时怒火攻心,对他们不利,因此只能紧闭着唇,什么也不说。
“我听见他们在山下喊你名字找人,便将他们一块带了上来。”莫稽简单说道。
“上菜了!上菜了!”
七巧儿领着几个佣仆,在榻上布满了菜肴。
“这道茶香豆腐,以乌龙茶叶细末、花椒子细炒,味道香浓,适合下饭。这笼三色包子,是以红面之红、栀子花之黄、松汁之绿所制,里头馅儿各色不同,紫蓉爱尝新,一定喜欢。还有这道冰糖炖肉……”华泽兰开心地说着。
莫稽与华紫蓉见她这般神采奕奕,谁也不忍心打断她兴致,于是各自板着脸,瞧都不瞧对方一眼,闷声吃起饭来。
而华永清因为饿极了,手里筷子倒是忙碌异常。
“多吃点。”莫稽将银箸放到华泽兰掌里,在她碗里布满了菜。
华紫蓉看着姐姐那只堆得山高似的银碗,她眉头一皱。
“我姐姐吃东西精细,每味都只尝一些。你堆了这么一大碗菜,牛嚼牡丹似地,让人瞧着都食不下咽了。”华紫蓉不快地说道。
“他是为我好,镇日呼前吆后的,不外乎就是希望我身子好些。”华泽兰身子微向后,靠在莫稽身上,故作不经心地化去了莫稽即将和妹子对冲之怒气。
莫稽看着华泽兰,拳头喀地紧握成拳,一颗心拧痛了起来。
兰儿啊兰儿,你可千万得相信我啊!
他揽过华泽兰腰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别这样,这儿还有人在哪。”华泽兰羞红脸,推了下他手臂。
莫稽倡譬铄双眸瞪了华紫蓉一眼,是警告,也宣誓着他要华泽兰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