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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如此,她想回家、对家人之思念,却是不曾因此稍减。
因此,每回才惦念起他对她之千百般好,心里便又立刻怨起了他。
这般矛盾情绪,如同她对他之情感一般。他限制了她,但他又总是尽可能地给她自由,带着她在这座藩山里四处徜徉。
她不敢问他,若她这辈子武功都伤不了他一分一毫,他难道就留着她在身边一辈子吗?她是看不见了,但这男人待她之用心,她却是瞧得分明哪!
可她对他,真动心了吗?
华泽兰站在竹林,手握着竹枝,怔怔地发起愣来。
“你分神了!”一记大掌倏地抽走了她手间竹枝。
华泽兰一惊,这才赫然想起自己正在习武。莫稽要她练习以竹枝连挽十个剑花,可她却老是练不好。
“再让我试一回吧!”华泽兰朝前方伸出手,想讨回竹枝。
“今日练习得够久了,进来屋内吧。”莫稽把竹杖递给她,大跨步地往前走。
华泽兰握着竹杖,缓步地往前行。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放心,因为她知道莫稽并非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好几回,她险些跌倒时,总是他适时地扶住了她。
“到榻上坐着,几案上有个东西要给你。”他说。
华泽兰依言而行,在几案上抚到了一把古琴。
她搂着古琴,久久无法言语,再抬头时,已是眼眶泛红。
“你怎么知道我会弹琴……”
“你若不会,我便找人教你。”他知道她不喜欢无所事事之日子,便尽力为她寻觅她能做之事,免得她觉得生活无趣。
华泽兰知晓他心思,心窝一暖,眸光也变得柔和了。
住在这里,穿的是绫罗绸缎,裹的是狐裘暖衣,日常饮食虽只是寻常,但城里一些时兴点心总不时出现于桌几之间。一时用心容易,但日久则见人心。莫稽真是时时刻刻都费尽了心神想让她觉得自在哪!
可她真正想要的,他能允她吗?
“真的不能让我送封家书回家吗?”华泽兰仰头看他,轻声地说道。
“不行!”莫稽一声火暴怒吼,打乱所有平静。
他怎能冒险让她的家人将她带走?更不能冒险让她知道他就是苍狼!
她若知情了一切,她待他便不会是这样温柔姿态了。
她定然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他露出惊惧眼神。也许只要他再出声大吼,她就要吓得以为他要噬人骨肉了。
知道他在气头上,华泽兰侧过身,也不与他争辩。
她抚着古琴,静静盘腿坐正,闭着眼回想着古调。指尖才一拨弄,曲调未成便已先带出了哀情。
她指尖拨得飞快,弦弦声声都是她这些日子内心说不出之苦痛。泪水湿了整脸,滴在琴弦上弹出另一种心伤。
“不要再弹了!”莫稽重重一拍桌子,脸色一沉。
华泽兰一惊,指尖多施了几分力。
当地一声,断了琴弦,她的手指被割出一道血痕。
“我把这琴拆掉当柴烧了。”莫稽伸手抢过古琴,往旁边一摔。
“别这样!”华泽兰低喊一声,双手才触着古琴一分,手腕便被他给攫住,重重地拖到他面前。
鲜血染在皙指上,有种近乎诡媚之艳色。
莫稽握住她手腕,放入唇间吮住了那道口子。
“别这样!”华泽兰一手推着他肩臂,卯足全力想抢回她手掌。
他没松手,直到唇间血味淡了,才将她指尖挪到眼前细看。
那一道血痕有她小指头那么长,割得颇深,红线一样地横在她掌间。
“我去叫石松来替你上药。”他拧着眉,觉得那伤像是割在他心口一样,虫啮似地螫着。
“那不过是个小伤口。”她想握紧拳,可他不许。
“你不能有伤口。”他强硬地说道。
“我已经瞎了,一丁点小伤口又如何?”她低声说道,一抹苦笑漾上唇边。
莫稽身躯乍然僵住。
“谁允许你这样说自己!”莫稽一臂搂过她纤腰,一手握起她下颚,黑眸紧锁着她脸庞。
“不要碰我!”华泽兰推着他肩膀,眼缝里沁着泪,手臂使劲地要将他往外推。
莫稽瞪着她,见她用纤细手腕拚命地抗拒他的逼近。
他恼了,蓬乱乌发下那张犷野脸庞变得凶霸,张牙舞爪地像是要毁人一般。
他反掌圈住她一双细腕,瞬间将她推平在长榻之上。
华泽兰娟容惨白,细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最痛恨这种即便她费尽全力,也没法子动摇他一根毫毛之无助。她不愿一次又一次地卑微于他的身下啊。
她怕……怕自己挣不过他。
她也怕——怕自己有天下再挣扎,便这么屈服于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啊!
“不要!”她啜泣出声,螓首摇落发簪、发丝凌乱地披了一肩。
“为何一直都在对我说‘不要’!”石屋里轰轰轰地全是他狂暴低吼。
“因为你总一意孤行,总听不下别人意见。”她大声地说道。
“你知道你说这些话是在找死吗?”莫稽大掌陷入她肩头,知道他只要稍微用力,便能拆了她肩臂。
“有家归不得,与死又有何差别。”她今日铁了心要替自己挣得一线生机。他若真对她好,便该知道她如今最渴望之事便是回家。
“我说过只要你能伤我一分一毫,我便让你回家。”莫稽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付出了这么多,她难道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心吗?她难道就不曾动过念头,想留在他的身边吗?
“你明知道,我伤不了你。”她微声说道。
“你没动过,怎么……”
听见他又在大吼,华泽兰柔荑忽而摸索地覆上他脸庞,静静地仰头瞅着他。
莫稽一愣,望着她泛红双颊,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面颊上扎人胡须,刺痛了华泽兰手心,可她却未抽开手。
她劫后余生,为他所救。他不介意她失明,依旧这般狂热地想要她,依旧这般守护她,她心里多少有了谱,多少认定了他。
说她未曾动心,那是自欺欺人。
华泽兰一念及此,她白嫩脸庞染上樱花淡粉,一双氤氲眼眸虽是目不能视,却是娇媚得足以夺人心神。
莫稽瑟缩了下身躯,胸口像被人掐住般地抽痛着。除了儿时,亲眼目睹丧家之痛后,他的心从没这么难受过。
“你……我……”他脑中一阵乱,一时之间竞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真要我待在这山上,就该给我一个交代。”华泽兰低声地说道,脸颊烧得更火了。
“你……什么意思?”莫稽胀红了脸,心脏狂跳。
“我在你屋里住了这些时日,即便我们之间仍是清白,别人也不会作如是想。你若要我,便得明媒正娶地迎我过门,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偷偷摸摸地和你在这里过日子啊。至少得带我回家,解除了我先前的婚约。”
“你已有婚约!”他怒霸五官全覆上一层火,气得连颈间青筋都浮动了。
“是。但我现下在意之人,不是他……”
她耳根子辣红,却感觉到有一股更灼热呼息贴近了她。
“你别……”她话没说完,双唇便已陷入他的唇间。
华泽兰没力气反抗,这男子太狂,他的气息总是罩得她不能呼吸,可她已将他放到心里哪。
华泽兰心一乱,他缠密的吮吻便趁隙而入,把她气息也搅乱了。她揪着他手臂,觉知到一股不知名的酥麻灼热在体内蔓延开来。她柳眉微蹙,不知道自己是想推开他,还是希望他能将她搂得更紧……
她怎能这般恬不知耻!
“不能这样。”华泽兰蓦地低喊出声,推着他的肩。
“你未婚夫婿也曾这般碰过你吗?”一道怒火自齿缝间冲出,灼热拇指滑过她的下唇,他双目火爆地瞪着她脸庞。
见她绢白小脸被他面颊刮出几许红痕,莫稽真想给自己一拳。
她绢丝般皮肤根本禁不得碰,他怎么就不能再细心一点呢。
“他不会对我做出这般惊世骇俗之事。”况且,她与未婚夫婿只是兄妹情谊,她也从不曾因为他而脸红心跳过。
“你不如直接说,我这般荒野粗人配不上你!”
莫稽一掌勒起她腰身,让她坐直身子,雄犷脸庞则直逼到她面前。
她不过是说了句她现下在意之人不是她未婚夫婿,他就自作多情地以为是自己了吗?
“傻子。”
莫稽听见有人骂他,他直觉地点头。
咦!
华泽兰正红着脸蛋儿,愈垂愈低,一副新嫁娘娇羞模样。
“莫非……你心里认了我吗?”莫稽揪住她,心跳再度咚咚咚地狂击了起来。
“说啊!”他拽过她肩头,着急地问道。
“若是不认,岂会要你一场明煤正娶呢?”她已经说得够坦白了,没想到这傻子还是猛担心哪!
她心窝一暖,半仰螓首说道:“我只求你允了我,给我家人带个讯,这样我才能真正地心甘情愿哪。”
莫稽心里飘飘欲仙,两道浓眉却是攒得不能再紧了。
真要替她回家报讯吗?真要上门提亲吗?谁会把自家闺女嫁给恶名昭彰之苍狼?
“你不允吗?”她秀眉一拧,脸蛋儿渐渐惨白起来。
“我会好好想想。”莫稽别过头不看人,怕一瞧之下,就马上被牵着鼻子走了。“我不爱下山,不爱与山下人打交道。”
“你不爱下山,与你提过的那场儿时大火有关吗?”她倾身朝他温度靠近,柔声问道。
莫稽半天不语,只是握着她那双奶油桂花手,再瞪住自己一双因为磨石、炼刀冶铁而千疮百孔之粗厚大掌。
“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我被我娘藏在一处石窟里,这才幸活了下来。”他哑声说完,继而低笑出声——每一声笑都低沉地像是一场嗄声恸哭。“那百来名山下之人,满口仁义。不过,趁人之危,以多欺少,抢夺财物这些事,却做得不遗余力。”
“你家人都不在了吗?”她牢握住他冰冷更甚于她之手掌。
“三十余名家人、家丁,不敌数百人烧杀掳掠,一把火全给烧个一干二净。我莫家人不杀不抢,没犯人惹人,不过是因为家族怀有异能,引来诸多耳语……”莫稽声音至此破碎成粗重喘息,像是串串幽魂哀怨之声。
华泽兰偎在他身侧,咬着唇,哽咽地说不出话。
无怪乎他不愿下山,无怪乎他要怨恨山下之人哪。全家被诛灭,是何种残酷之事,更何况他们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啊。
“无怪乎这儿房子全用石头砌建,你是怕旧事重演,对吗?”她轻声说着,极力平抚着情绪。
她不哭,不想自己落了泪,惹得他也跟着再次伤心。
“旧事不会重演,他们现在上不来。”他在山路上设了重重机关,除非有武林高手率领,否则总的费个十来日方能上得了山。
“幸好。”她放心地柔叹了口气。
莫稽望着她水凝双眸,僵凝面容也随之软化不少。
“这里屋舍全是你一手所建?”
“是。”他傲然地说道,眉目间尽是自满。“就靠我这两膀子力气,一块一块敲着巨石,花了十年重新盖回了家园。也凭着我爹传给我之打剑功夫,攒了许多银子,买了山下人上山当奴婢,莫宅早已在这座山上重新恢复原状。”
华泽兰脸儿发着亮,她开心地扯着他手腕,灿笑如花迎人。
“你爹娘在九天之上,一定会很欣慰。”她说。
莫稽望着她满脸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