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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挣扎,任他抱着。
“你这七年不是过得挺好吗?”她淡然说,“错的人是我。我不该这样信任爱情。居然以为有一天我们会处于公平的地位上,谈一场恋爱……错的人是我,我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轻推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平和地看着他,然后一挥,只几下,那把青丝纷纷地落到地上了。
“不!不要!”他徒劳地夺下她的剪子,却挡不住青丝的落地。
更多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他的眼中,全是凄惨、悲苦和痛楚。
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凄厉地叫着,眼中全是泪:“我怎么能够相信你不再爱我?我怎么能?”
张开口,她轻轻吐出几个字:“早在你扔掉送给我的戒指,让我在雨夜里一无所获时,我就应该知道了。”
她一直都空洞的眸子和游离的神情,终于稍稍流露了一丝感情。可是他马上绝望地发现那不过是怜悯和同情。他的心凄苦惆怅,低哑地说:“都是我搞砸的!我本来可以赢回你的,却自作聪明把一切都弄毁了!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仍然是这样!现在的结局,全是我一手酿成的苦果!”
他晃悠着站起来,感到天昏地暗,心神俱碎。跌跌撞撞地,他绝望地扑到门口,哆嗦着,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当沈常盈让锁匠打开常朗的房门后,发现他独自一人横卧在沙发上。室内一片狼藉,酒气冲天。
她抓住他在几天之内突然垮下来的肩膀,拼命地摇撼:“快醒醒!朗朗!你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在酒醉中,他喃喃地问:“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沈常盈坐下来,叹了口气:“是的。从那个女孩几年来从未从那个账户取过一分钱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他低低地自言自语:“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他忽然明白了似的说:“是我根本不给你们说的机会……”
他扯着自己的头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的人是我!是我!”
“当年,要不是你一意孤行地荒废学业,还离家出走,她又怎么会离开你?”沈常盈眼中全是怜惜,“她是太爱你,不想让你自毁前程!”
她蹲在常朗面前,恳切地说:“去把她追回来!”
“不可能。”他摇着头,“不可能了!”
“七年前,七年前你也以为你的心死了!可是现在呢,你还不是一样发现自己还爱着她吗?”
他绝望地说:“那时候我只是心碎了,可是现在,她的心,却是死了!”
沈常盈把手伸向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口袋,亮在常朗眼前。
“你看,这是什么?”
他一瞟之下,酒意完全醒了。
“它……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沈常盈说:“你那晚冒着大雨跑回家以后就一直昏睡。我给你脱衣服的时候,你的手里一直抓着一把土,还有草,怎么也不肯放。我使劲掰开来,就发现它夹在里面!”
原来!一定是他在跌跤的时候,无意识地、狠狠地抓在地上,以发泄当时的心碎,结果,居然误打误撞地把它握在手里!
他蓦然醒悟,感激地看着沈常盈:“谢谢你!姐姐!你不知道它对我的意识有多么大!”
她的鼻子也是酸酸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不然怎么会偷偷给你保管这么多年。朗朗,快去吧!”
这时,电话分秒不差地响了。
沈常盈离得近,她拿起来只听了几句就脸色大变,惊慌地说:“她出事了!”
当常朗赶到电话里提到的地点时,大卫、可昭、行、侬侬、艾米,还有闻讯赶来的钟涛夫妇,全都望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默默无语,像是被整体催眠了一般。
他们谁也没阻拦常朗走向她。
他沿着一串细细的、不太整齐的脚印,一步步走向她。她那被剪得参差不齐的头发,被风吹起,眼帘低垂着,手抚着一株枯木的树皮。
在他听说她突然一个人走出医院,徒步走到几公里以外的C大时,他就知道,她的目的地一定会是这后山的林地!
她的眼神不再像当初那样虚无和空明,反而有着一片茫茫然然。
他小心翼翼地、温和地问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有风。”边脱下上衣,披在她肩上。
她惘然地说:“我也不清楚。我想透透气……就从医院里走了出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到这里来了……”
她的手摸着粗糙的树皮,却好像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
他把手盖在她的手上,声音沙哑地说:“杏儿,你还记得这棵树吗?”他们曾经在树下度过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光。她点点头:“记得。”
“那,”他祈求地看着她疑惑的眼睛,“你还没有忘记过去,是不是?就像我一样?”
她皱着眉头,竭力地思索着。
他只是紧张地盯着她。
半晌,她恍然大悟地说:“想起来了。人们把这种已经死去,但又屹立不倒的枯木,叫做‘立杆’或是‘立竿’!”
他闭了闭眼睛,嘴巴里又酸又涩:“这就是‘立竿’的来历吗?是你一直在等待着我的暗示吗?”
她仿佛没有听到。
他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轻拉过她的无名指,把它套在上面。
她的眼睛迷迷朦朦地看着它。
长时间的氧化,让银的质地变暗了,不再光亮。
薄薄的圈儿,玫瑰的花纹,在内环上,有一个“杏”字。
戒指!他们的定情之物!
这个已属于过去的、被抛弃的、永永远远消失在记忆中的戒指,让她不由得浑身一下轻颤,迷离的神智清醒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它:“怎么会……我以为,再也找不着了……”
他定定地望着她,眼睛温柔、纯净、满蕴深情。
“我把它捡回家,是姐姐一直保管着它。”
他悄悄地把手臂围在她的腰身上,抱紧了她,再也不放手。他的头就靠在她的肩上,像从前一样,呼吸着她身上的清馨,脸庞摩娑着她耳边的短发。
而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倚在他身上:“我累了。”
他牢牢地抱起她,再也不肯放手。
慢慢走下后山,他径直走向众人,对一脸肃穆的大卫,严肃而郑重地说:“把她交给我吧!我再也不会辜负她!”
大卫凝神看了在他怀里已昏昏欲睡的耿信涤一眼,抬起眼睛犀利地盯住沈常朗:“这句话,你给我在心里牢牢记住!不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放过你!”
他点点头:“谢谢。”
转身,他抱着耿信涤,一步步走着,嘴唇紧贴着她的面颊。
“杏儿,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沈远征“蹬蹬”地从门口快步走进门,嘴里还嚷嚷着:“老婆!老婆!”
常淑青听到丈夫的呼声,从楼梯上走下来:“什么事啊?远征。”
他的嘴已经笑得咧到耳边去了,却还竭力装出一副气愤愤的样子:“朗朗那个臭小子,居然辞职了!”
常淑青笑着,坐在沙发上,丝毫不在意似的说:“是吗?你不是早就想让他休假吗?”
他气呼呼地在妻子身边坐下,大声说:“这个浑小子,竟然敢寄两封信就算告诉我们了!一封说他辞职了,要和耿信涤一起去开公司;另一封——”他再也忍不住乐出声来,“另一封居然说他昨天已经公证结婚了!”
“是吗?”常淑青又惊又喜地叫出来,“他的动作还真快!”丝毫不介意儿子先斩后奏的样子。
沈远征不满地说:“还快啊?这小子花了七年的时间,才把老婆追回来,能算快吗?”心底,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常淑青眉开眼笑:“这才叫好事多磨啊!”她笑着捅捅丈夫,“你知道下一封信他会说什么吗?”
两人相视大笑:“有孙子抱!”
阳光透过绿色的窗帘,暖暖地、懒懒地照在窗台一个身影上。
她的容貌虽稍见消瘦,但仍是秀丽、端庄而安详的。尤其是唇边,漾着盈盈浅笑,浑身散发着一种浓浓的幸福,自然而毫不做作的平和。
耿信涤拿着小水壶,仔细地在为含羞草浇水。
轻轻一声门响,进来了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常朗一看见她,慌忙夺下她的小水壶:“你快去休息!不要累着了,我来就好了!”
她好气又好笑,那个水壶才一丁点大,怎么会累着了。不过她没有反对,只是看着他专注地把水珠洒在叶子上。心里生出一股温馨,她上前一步,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他一颤,僵硬地把水壶放下,转过身来。
她不解地抬头望他,眼光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他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愧疚、悔恨和坦白。
“杏儿,对不起。虽然你这么快就原谅我,但是我自己还是不能原谅我自己……”
她竖起直指,放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下面的话。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立竿’并不是消失,只是我把它交给你保管而已。如果,”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如果你想补偿,我们就把新的‘立竿’建好,好吗?”
他柔情似水地看着她,感动地低头吻她的手指。那麻麻痒痒的感觉,让她笑着收手。
“一切都按照你的脚本进行,你是最好的导演。”他哑声说。分离的时间是那么久,现在的幸福反倒像是在梦中。她摇摇头:“既然是最好的导演,就需要最好的演员来配合。”七年前的事情是一个赌注,她压上全部筹码,就在于赌他的真心永远不变。而她,赢了。
“你一直叫我天使,但是,真正的天使是你!”他动容地看着她,眼睛湿润了,“我爱你,杏儿、Sherry、耿信涤……”
她把自己投入他的怀中,主动献上了自己的唇:“我也爱你,常朗、Dean、永生永世的——爱人!”
和风卷起绿色的窗帘,把一对相拥相吻的爱人包围在里面。阳光穿过了飘飘然的淡绿,在他们身前身后,洒下了无数闪亮的光晕。窗台上,始终含羞带笑、默默不语的含羞草,盈盈地舞着幸福的旋律,醉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