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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扬起眉毛,看着他的财务总管。
“明顿?”他说。“这是我的哪一位亲戚啊?”
达格岱尔先生想了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大人。”
“那么你去看看她到底是谁。”侯爵吩咐道。
财务总管正要走出去,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让她进来好了,如果我需要你来替我解围,我会摇铃的。通常,我的亲戚一过了五分钟,就开始让我受不了了!”
达格岱尔先生向管事点头示意,于是管事走出房间,关上门。
这时,达格岱尔先生说:“在您接见这位小组时,我会去查查族谱。我想她一定不是您的近亲,除非她改了名宇。”
“好的,达格岱尔,就这么办。”侯爵说。“老实说,我对我那些亲戚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幸好这几年他们已经渐渐学乖了,不会再无缘无故地来打扰我。”
达格岱尔先生走了出去,留下侯爵在屋里沉思着。他想,自从继承爵位以来,他的所做所为应该已经表示得很清楚,整个明顿家族的事情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
他不想成为家族的领导人,也不愿意变成族人依赖的重心,更不希望亲戚拿他来向别人争荣夸耀。
侯爵站起身来,踱到大理石造的巨型壁炉架前,房门打开了,管事向他报告。
“大人,爱莉西亚·明顿小姐来了!”
一个女孩缓缓走进屋里。侯爵看得出来,她心里既紧张又担忧。
她戴着一顶朴素的帽子,不过式样很雅致,上面还系了一根深蓝色的丝带;她怯怯地抬头,侯爵发现那小小的椭圆脸庞上,有一双吸引人的灰色大眼睛。
走到离他还有几呎的地方 ,她行了个礼,然后就站在那儿,定定地望着他。她的样子使侯爵感觉到,她一定是有求而来的。
“你就是……奥斯明顿……侯爵?”过了一会儿,她轻轻问。
“是的,”侯爵回答。“从你的姓看来,你是我的亲戚。”
“是很远的……远亲。我祖父是你祖父的二表弟。”
他们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侯爵终于打破僵局,问道:“你这次是专程来认我这门亲戚的?”
“不……不是的,‘”爱莉西亚·明顿说,“我是想请你帮我忙,不过,希望你不会认为这是……敲诈。”
“你得先告诉我你的要求,这样我才能答复你。”侯爵说道。“我们坐下来谈好吗?”
他指指旁边的椅子,爱莉西亚小心翼翼地在边缘坐下,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好象小孩子见到老师一样。
她的衣裙很素净,式样也有点过时了,可是那种深蓝的料子却充分衬托出她雪白的肌肤,让人感觉到她很有鉴赏力。
她栗色的头发发出柔和的光芒,大眼睛灵活地转动着,好象在诉说内心的感觉。
他觉得她似乎还很紧张。
“好吧!”他在她对面的椅子是坐下,翘起脚,问道。“请你告诉我,要我帮你什么忙?”
他的口气比平常对陌生人说话要温和得多,因为面前这个女孩那么稚嫩、那么缺乏自信。
“家父是亚瑟·明顿上校。”爱莉西亚说。“去年,他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家母也早在五年前死了,现在由我来照顾全家,所以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把妹妹带到伦敦来。”
侯爵静静听着,没有答话。
“她长得好美,”爱莉西亚继续说,“把她留在贝德福州闭塞地过一辈子,不让她出来见见世面,我觉得真是太可惜了。”
侯爵讥讽地说:“你真正的意思,是希望让她有机会找个好丈夫吧!”
他轻蔑的口吻使爱莉西亚脸红了。
“这样做也许太……不知羞耻了。不过,我想如果家母在世的话,她也会这么做的。”
“那么请你告诉我,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侯爵说。
“我听说,你在伦敦有些房屋,而且还附有整套家具;”爱莉西亚答道。“你的产业管理人说,我也许可以向你租一栋来过社交季……可是我手头的钱不多……恐怕付不起……太高的租金。”
侯爵非常惊讶。
他在伦敦拥有大批产业,其中的确包括一些附整套家具的房子,可是出租订约一向是由管理人处理的,他自己从不经手这些事情。
如果是别人这样直接找上门来,侯爵可能认为是在向他推销自己;可是对爱莉西亚,他相信她完全是因为纯洁无知,才会这么做。
“没有监护人,你和你妹妹两个人住在一栋大房子里,你觉得这样行得通吗?”隔了一会儿他问。
“还有一位教我小弟弟念书的女家庭教师,也和我们住在一起。”爱莉西亚答道。“而且,我比拉蒂大……很多,应该够资格当她入社交界的监护人。”
“好吧,就算还有个家庭教师跟你们住在一起,”侯爵高声说道。“不过,明顿小姐——既然彼此是亲戚,我干脆叫你爱莉西亚好了——我敢保证,社交界绝不会认为你是个合适的监护人选。”
“真……的吗?”爱莉西亚很焦急地问。
“我说的是事实,”侯爵回答。“你以为你能胜任这项工作?你今年多大?”
爱莉西亚迟疑着,侯爵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想骗他,但是经过一番良心的挣扎以后,她终于说了实话。
“我快满二十一岁了,”她说,“不过,我可以说我已经二十四或二十五岁,反正别人也查不出来。”
侯爵笑了。
“没有人会相信你的,”他说。“而且,你还没有结婚。”
爱莉西亚叹息一声。
“这的确是个问题。”她颓丧地说道。突然,她眼中闪过一抹光芒。
她问:“如果我在手上……”
侯爵摇摇头。
“我并不想泼你的冷水,可是我要告诉你,爱莉西亚,即使你在手上戴枚戒指,看起来也不象结过婚的女人。”
他知道她不会了解这其中的道理。
她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天真纯洁,除非真有个活生生的丈夫陪在她身边,否则,别人绝年会相信她是个有夫之妇。
沉默了一会儿,爱莉西亚问:“如果我聘请一位监护人,费用会不会……很贵?”
“据我所知,你没有多少钱。”侯爵说。
“两年前,我发现拉蒂长得美得出奇,从那时候起,我就排命存钱。”爱莉西亚说道。“我和爸爸一直认为她很漂亮,现在她更完完全全长成了一个美人,所以,我觉得该让她……”
爱莉西亚突然住了口,然后无助地望着侯爵说:“我不知道会有这么多困难。我本来想住在旅馆里,但是房租太贵了。而且,昨天晚上,旅馆里的男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拉蒂,我实在不喜欢他们那种眼光。”
“对初入社交界的女孩子来说,旅馆当然不是个理想的住处。”侯爵很肯定地说。
“那么你能不能租给我们一栋房子,让我们住两个月?只要小小的一栋!”爱莉西亚问道。
“监护人的问题怎么办呢?”侯爵反问。
爱莉西亚很无助地做了个手势说:“不知道在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没有人肯接受这份工作,我大概能付得起……”
她停下来,盘算了一会儿,然后才说:“……二十五到三十镑。”
他想,任何一位在社会上有点声望的贵妇人,都会认为这点钱实在太少,她们绝不会接受这项工作。
他知道,伦敦有些女房东是专门负责介绍女孩子进社交界的。
通常,她们都告诉别人那是自己的女儿,事实上,这只是一种金钱交易。不过这种秘密她们绝对不肯公开。
他告诉自己,她只有这么一点钱,不可能达成心愿的。
他应该直接了当地告诉爱莉西亚,说他没有办法帮她的忙,要她自己去想办法。
接着,他又想,或许他可以表现得仁慈一点,叫达格岱尔指引她,让她和他的产业管理人联络。
他正要开口,爱莉西亚突然问:“你愿不愿意见见拉蒂?她也和我一起来了,不过,我请你的管事带她到另一个房间去等。”
“为什么?”侯爵问道。
爱莉西亚凝视着他,然后说:“因为我们是远亲,我怕你会认为我这样跑来找你太……鲁莽,如果你因此生气,我不希望拉蒂在旁边感到……难堪。”
“那么,你大概以为自己很坚强,承受得了这种难堪罗。”侯爵讥讽地说。
“我已经说过,我是长姐,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又没有别人能照顾我们,”爱莉西亚答。“所以,我得替弟妹着想。”
“我们不是有很多亲戚吗?”侯爵问。
“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们。有一两位表亲环境很困苦,妈妈很同情他们,常请他们到家里来过圣诞节,可是他们都很老,其中有几个最近已经去世了;至于那些有钱的、喜欢到乡间打猎的亲戚,绝不会到贝德福州那种穷乡僻壤去的。”
“你们为什么要住在那里呢?”侯爵问道。
“爸爸在印度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个侍从;那个人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临死的时候,把他在贝德福州的房子和一点积蓄送给爸爸。”
“你父亲没有钱?”
“只有养老金,不过他一去世,这笔钱就没有了。妈妈本来有点嫁妆,可是为了生活,我们用掉了大部分。”
爱莉西亚望着侯爵,仿佛是在恳求他谅解。
“在这种情况之下,花那么多钱让你妹妹参加伦敦的社交活动,你认为有道理吗?”侯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他看见爱莉西亚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笑容,照亮了她的面庞。她说:“大人,我去把拉蒂带来好吗?等见了她以后,你就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有没有道理了。”
不等他答话,她就迈开步子往外走。
侯爵觉得,见见他的妹妹,也没什么不好,就任由爱莉西亚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显然不知道,在习惯上,应该由仆人去把她妹妹带来。
侯爵静静地靠坐着,脸上露出他惯有的讥讽神情。
他相信拉蒂是个漂亮的女孩,但是,他想,她绝不会美得让上流社会里见多识广的男人对她感兴趣。
没有钱、没有监护人、又没有房子住,就贸然跑到伦敦,这种傻事,只有太笨或太天真的人才做得出来。
他认为自己应该说服爱莉西亚,叫她回到贝德福州去,那才是最可行、也最合道理的,可是一种难以分析的情绪却牵制着他,使他不忍心毁掉她满怀热切的希望。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爱莉西亚拉着她妹妹的手走进屋来。
侯爵一眼就看出,这个年纪比较轻的女孩身上的穿着比爱莉西亚时髦得多,也讲究得多。
她那顶高耸的帽子上有许多精致的小花,白色棉布长裙上缀着粉红的丝带和鲜艳的玫瑰。
爱莉西亚拉着她走了过来,侯爵缓缓地站起身。在拉蒂行礼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正面对着这一生所见到的最美的一张脸。
他告诉自己,爱莉西亚的话一点也没有夸张,拉蒂正是千古以来,诗人、文学家笔下描写、称颂的美人典型。
她的皮肤雪白无暇,金色的长发亮丽如阳光,碧蓝的双极澄澈如盛开的勿忘我。
她的鼻子小而挺,下巴尖削。饱经世故的侯爵还注意到,她的身材完美得象神话中的女神。
他那惊愕的神色,使爱莉西亚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