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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刚下班吗?吃了没?我帮小若留了些菜,要不要一块儿吃?”
方承焘热心的问着齐非石。
齐非石本想拒绝,他并不习惯在别人家吃饭,但看到方杜若在一旁嫌恶地猛摇头,他在心里暗笑着,并当下做了决定:
“如果不打扰的话。”他客气地回道。
“太打扰了!”
“不会,怎么会呢?”
方杜若和方承焘的声音同时响起。
林靖苓瞪了方杜若一眼,不解女儿为何会这么没礼貌,为了化解尴尬,她热心地拉着齐非石进屋。
“别站着,快进来坐。”
齐非石脱下皮鞋,穿上林靖苓递来的拖鞋,走到方杜若身旁,笑看着她,却意外发现她没有穿拖鞋;那双小脚踩在深色木头地板上,竞有种纯真的美感。
“小若,带这位……”方承焘看了下齐非石。说了这么多,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我姓齐,齐非石,伯父叫我非石就行了。”
“小若,带非石去用餐。”
虽然不情愿,方杜若还是领着齐非石走到后方的一间小和室,推开木门,杨杨米上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摆了几道用小盘子盛装的菜肴。有蒜苗腊肉、焖苦瓜、银芽炒肉丝等家常菜,看起来美味又下饭;其中还有一道葱烤鲫鱼,看起来就令人垂涎三尺。
但更令齐非石惊喜的是,和室另一边有一个木板长廊,长廊外就是刚才在外面看不清楚的庭院。
院子虽不大,但整理得很好,有一棵高大的树,树上开了许多小白花,地上则种植了些花草和蔬菜:靠近围墙边立了几根长竹片,上头攀爬着两、三株番茄,隐约可见几颗尚未成熟、绿中带红的小蕃茄呢。
方杜若拿了副碗筷摆在他面前,坐在他对面,迳自吃起晚餐来。
“你家真的是处处充满惊奇,现代人很少有这种闲情逸致了。”齐非石指着外面的景色,由衷赞叹着。
齐家大宅位于阳明山附近,占地数百坪,虽有庭院、游泳池,但空有华丽,少了那么点巧思。而他在市区的住处则有六、七十坪,里头豪华便利的设计,除了保护个人隐私外,结合了建筑与艺术的美,但却没有此处令人轻松舒坦。
方杜若以为他会开口问她装扮上的改变,但齐非石却连问都没有问,难不成他觉得没什么差别?
这怎么可能?还是总裁的眼睛有问题?
“这是我父亲的兴趣。他退休后更是努力发挥所长,附近邻居有时还会过来请教他植栽的问题呢!”说到父亲,方杜若一脸骄傲。
“你和你父亲的咸情一定很好。”看她那骄傲的模样,竞有些吸引人。不知为何,他希望自己在她心中也能有如此份量:希望她谈起他时,也能如此骄傲……
“对呀,我爸最疼我了。”方杜若笑得双眼都快眯成一直线了,她开心地问道:
“那总裁跟父亲感情好不好啊?”才一开口,她就后悔了,她什么时候变得会这般关心他人的私生活?
齐非石放下手中的筷子,深邃的黑眸直盯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让方杜若有些坐立难安,好一会才开口道:
“我父母在我十岁时就过世了。”
齐非石的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出国旅游,结果发生车祸身亡。这事在“齐拓”不算秘密,但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而方杜若才进公司三个多月,加上她不爱探人隐私,因此根本不知道此事。
“噢,不好意思。”方杜若抱歉地望着齐非石,心里不禁有些发疼。
十岁正是需要父母呵护的年纪,失去双亲的哀恸,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没有关系,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难过心疼的神情,竟让齐非石有些感动。他甩甩头,想将这些有的没的感受全甩掉;一定是这里的氛围,让他多愁善感了起来。
齐非石赶紧转换话题,“这个房子是……”
“这一区以前是爸爸学校的宿舍,十几年前学校把这些房地卖出,优先开放给学校老师购买,爸爸一直很喜欢这儿的环境,便想办法把这房子买了下来。这条巷子有好几户都是原本住在宿舍的老师们买下的。”虽然在买屋的初期,父母亲背负不小的经济压力,但父亲的决定是对的,这里的居住环境很好,邻居也都相处和睦。
“那棵开花的树是什么?”他指着院里那棵树问道。
“那是流苏。很美的名字吧?别看我爸那样,他可是个既务实又浪漫的人。”爸爸说流苏开着白色的花,就如同张爱玲小说里的女主角。
“原来这就是白色流苏花!白流苏,《倾城之恋》的女主角。”齐非石磁性的嗓音在夜里响起,声音不大,却令方杜若震撼不已。
看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仿佛他是外星人似的,齐非石好气又好笑地轻捏了下她的脸颊。
“你这是什么表情?”
方杜若讶异自己并没有对他的亲昵举动感到不适,反倒有丝莫名的悸动。为了摆脱心中的不安,她故意夸张的说着:
“想不到浑身充满商业气息的齐大总裁,也知道张爱玲的小说?搞不好总裁年轻时还是个文艺青年呢。”
“怎样,不敢小看我了吧?”齐非石也顺着她玩笑的回道。
其实他也有些讶异自己方才的举动;他虽非圣人君子,但也不是会对女孩子太随便的人,可刚才捏她脸颊的举动,竞自然到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她皮肤的美好触感,此刻还停留在他指尖,久久未散。
“我只是个小小的秘书耶,哪敢看不起你这个大老板。”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她讶然问道:
“老板不是说今天不回公司了?”
“我突然想起有东西没拿,所以又折回公司。”他只能随意编个理由,因为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他会折回公司的原因。
“总裁爷爷有打电话来公司,要你记得去接宋小姐。不过是六点的飞机,你应该接了吧?”她转达齐焕的话,并探试地问了下他接到人没。
“现在是下班时间,你那么想当廿四小时随时待命的贴身秘书吗?别谈公事了。”他觉得在这个优闲的空间里,不该谈这些。
“宋小姐也算公事吗?”她只敢在嘴里低声咕哝着。
齐非石挑眉,听不清楚她嘴里喃念着什么。
“没事啦!吃饱了吗?”看见齐非石点点头,她起身想收拾桌上的餐具,但齐非石却先她一步动手收拾。
“已经让你们招待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收拾呢。”看见方杜若一脸不可思议,齐非石笑了笑。
很多人都以为他必定事事有人妥善服侍,却不知他在国外求学那几年凡事皆自己来,绝不假他人之手。这也是齐家的教育方式,培养接班人独立自主的个性。
“算你有良心!”看着他端着碗盘的高大背影,方杜若不禁心情大好,嘴愈咧开,久久无法收回。
本想好好监督齐非石有无将碗盘洗干净,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林靖苓看到齐非石端着碗盘走进厨房,赶紧叫他放在水槽就好,还不忘给方杜若一记白眼。
两人走到了客厅,看见方承焘正在烧水准备泡茶。
“非石,时间还早,要不要喝杯茶再回去?”说着就递了杯茶过去。
“爸,他不喝茶……”只喝咖啡。方杜若话还没说完,身旁的齐非石已经大方地在方承焘对面坐下。
“好啊!伯父在泡什么茶?”齐非石端起茶杯,看见里头的茶汤较一般茶来得深些。
方杜若睨了他一眼。表里不一的家伙!明明只喝咖啡的人,学人家喝什么茶!
“铁观音。晚上还是喝些熟茶,比较不刺激。”年纪大了,不能摄取太多咖啡因了。
“木栅正丛铁观音?”
“是啊!你也知道啊?现在正丛铁观音很少喽,有时候还买不到。市面上很多产品都鱼目混珠,欺骗不懂的人。”方承焘像是遇到知音似威慨地说着。
他哪会知道什么是木栅正丛铁观音,还不是从她这边得知的!方杜若鄙夷地睇了齐非石一眼,但因不忍坏了方承焘的雅兴,还是忍着没拆穿齐非石。
“我其实不太懂茶,但这茶喝起来很顺口。”齐非石将自己的感受如实说出。
“不必懂茶,只要懂得喝就好了。”
“没错,喝茶本身就是一种享受。”齐非石赞同道。
“哈哈……说得好!”方承焘拍拍齐非石的肩膀。
方杜若看着这一幕,心中竞有些感动。自从哥哥去美国后,父亲很少遇见谈话如此投机的晚辈。她和父亲感情虽然好,但女儿和儿子毕竟还是有些不同。
她又偷偷瞄了他一眼。想不到平日傲慢、自大的总裁,竟然能和父亲相处融洽,她不免对他另眼相看。
一会儿,林靖苓端了一碟小点心出来。
“这是你方伯父做的核枣糕,尝尝看。”
齐非石拿了一块放入口中。嗯,枣泥的浓郁与核桃的酥脆,真是说不出的对味。
“伯父怎么这么厉害,饭菜是色香味俱全,连点心也做得如此美味。”齐非石对方承焘的厨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兴趣而已。你如果爱吃的话,我叫小若也帮你带个便当。”方承焘可高兴有人爱吃他煮的东西。
“小若有帮我……唔!”他的小腿突然受到一击,他望向踢他的凶手。
“爸,便当很重耶!”为了掩饰心虚,方杜若撒娇道。
“小若有帮你们公司一位工读生带便当,再多带一个应该还好吧……”
“爸!”方杜若的脸瞬间胀红,不敢看向齐非石。
齐非石看着心虚不已的方杜若,总算知道她刚才为何要踢他一脚了,原来是怕谎言被拆穿啊!
“伯父,不用麻烦了,我在公司常跑外面……”听他这么说,方杜若才放下心,算他有良心。可齐非石接下来的话,却令她气绝。
“我如果想吃,就随时来叨扰你们。”
“说什么叨扰,欢迎都来不及呢!”方承焘开心地说着。
“那我就不客气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着他站了起来,方承焘也起身准备要送客,但他连忙道:
“伯父,你别客气了!”
“小若,你送非石出门吧!”林靖苓用眼神示意还一派悠哉坐在椅子上的女儿。方杜若只好乖乖地起身,送齐非石出去。
两人走到玄关处,齐非石坐下来穿鞋,好笑地睇着方杜若。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是个工读生。”
“有的吃,你就别在意那么多了!”她有些耍赖地回道,脸皮不由自主的泛起红晕。
他穿好鞋,起身看着她,那正经真诚的神情,让她有些不适应。
“谢谢!”他诚心地道谢,今晚他真的很快乐。
他常是一个人在家,因为工作忙碌,休假时间也多与公事为伍,少有如此悠闲时光。而回老宅,也多半是和爷爷讨论公司营运,不然就是应付爷爷的“逼婚宣言”,爷孙俩已好久没有真心交谈过了。是没时间吗?还是他已不知如何跟亲人相处了?
难得看到他如此真诚又感性,方杜若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能笑着摇摇头,与他定出大门。
“你很幸福!”齐非石由衷地说道。
“我知道。”她笑容满面地说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幸福的,所以也很珍惜所拥有的。
“再见!”齐非石向她挥挥手,转身离开。
“下周一见!”方杜若对着他的背影挥挥手。忽然,他停下脚步,头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