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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淮南笑而不语,想想下午她睡在他臂弯的情形,他丝毫不怀疑夜里熟睡时,若真发生了什么事,她恐怕根本不会知道。
他的笑容,让玉蝉的思绪立刻跳到另外一件事上。“既然你说这院里安全,干么还要派人守着我?让他离开吧,我不喜欢被人看管。”
“我已经说过,那不是要看管你。”她的恳求让人很难拒绝,古淮南想了想。
“这样吧,你得答应我,无论想去什么地方,都必须先让我知道。”
玉蝉秀眉一扬,挑衅地问:“去茅房也要告诉你吗?”
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是的。”
她对着他皱了皱鼻子,纳闷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他为人随和。
可是,他的要求虽然听起来很不合理,但如果那些坏蛋真的在找她的话,她又何必计较?他提供的,正是她需要的保护,因此她回道:“好,我答应你。”
对玉蝉终于做出明智的决定,以及首度表现出的合作态度,古淮南感到十分开心,微笑着问:“你现在完全信任我了吗?”
他的问题让她略感吃惊,那带着恳求的语气,不像他这种人会说的;但想到自己先前对他的态度,她便爽快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完全,但我信任你。”
“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古淮南坚定的目光,凝在她脸上。
玉蝉回望着他,双目明亮而有神。“我信任你,那你呢?你信任我吗?”
“是的,我信任你。”看着她清澈灵动的美眸,他想,她单纯得如同透明的冰凌,他如何能够不信任她?
“那你可以让我先回家吗?”
听到她的要求,他脸色微变,但目光依然平静。“你想离开我?”
“不是的。”她解释。“我本想一获得自由就去找爹爹的遗体,既然你已经把我爹爹安葬了,我想该回去,给世伯和商队同伴们报个信,开春再来找你。”
他思考片刻,觉得她的计划也有理,便问:“你想什么时候去?”
“明天。”
古淮南眉峰一挑。“这么急?”
“是的。反正如今黑牛山冰雪覆盖,就算我们能进山,也不可能挖雪凿冰地寻找坟址,所以不如让我先回乡把该做的事做了。”她不想让他们刚刚缓和的关系又陡生争执,便急切地解释:“我爹爹一向待人不薄,如今突然去世,我该替他安抚死者家人,也算是对爹爹尽一份孝心。”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古淮南无法拒绝。“好吧,明天我陪你回去。”
“你陪我?”她惊讶地望着着他。“你的时间宝贵,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有充分的理由。”他坚定地说:“除了刚才我们说过,你不能再单独行动的原因外,罗爷和那些伙计,是为了赴我的约而丧生的,且罗爷去世前,把你托付给我,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陪你回去,亲自向大家解释这一切,并把死者的遗物交给他们的亲人。”
面对他细心的思考和合理的解释,她无法拒绝。
“既然这样,那我听你的。”玉蝉答应他,并发现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因为只要想到有他陪伴在身边,她就不那么胆怯和悲伤了。
然而,翌日清晨,当看到古淮南的属下牵马待发,而她则得坐院子里那辆小马车时,她的情绪就一落千丈。
她跑去找古淮南。“古大哥,你没有多余的马吗?”
正在廊廉下跟总管道别的古淮南,一听她的问话,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匆匆结束与总管的交谈,将她带进屋内,问道:“当然有,你要马干么?”
“我不喜欢坐车!”她急切地说:“让我跟你们一起骑马吧!”
古淮南坚决地摇摇头。“不行,你不能骑马。”
她小脸一垮。“你还是想把我当囚犯!”
“不是。”他耐心地解释。“我这样做是为了你的安全。王三界的眼线就在附近,如果让他看到我的队伍里有个女人,恐怕我们到不了晋阳。”
他的话让她一惊。“你认为王三界的人在附近吗?”
“不是认为,是肯定。”
玉蝉感到脊柱发凉。“是大金牙告诉你的?”
“不,是我亲眼看到的。”
“那……能找套男装给我吗?扮成男人,他们就不会注意到我了。”
“绝对不行!”他依然反对。“他们熟悉你扮男装的模样,你以后都不能再穿男装了,那样只会让王三界一伙更快认出你来!”
听他说得有理,玉蝉沉默了。她担心王三界一旦知道她在古淮南的保护之下,就会祸及古家,而她不愿连累古大哥。
与凶残邪恶的强盗相比,憋闷的马车算不了什么。
于是她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我坐车。”
古淮南笑着安慰她。“别太失望,等确定没有人跟踪时,我会让你骑马的。”
玉蝉却摇了摇头。“算了吧,我还是躲着点好。”
知道她对王三界一伙心有余悸,他向她保证。“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你会。”她看着他,脸上复露笑容。
“这就对了。”她的信任令古淮南深感满意,他眸光闪亮地看着她。“我在车上给你放了毛毡,你盖上睡觉吧,说不定等你一觉醒来,我们已经到了晋阳了。”
听到他爽朗乐观的话,玉蝉心头的那份惧意和不快,也跟着消失了。
第4章(2)
第一次,玉蝉坐马车没有觉得憋闷,也没有像古淮南说的睡大觉。她被太行山独特的冬景吸引了,一整天,除了打尖,她都伏身窗口中,眺望着车外山景。
东北、西南走向的太行山,巍然矗立在北方大地上,它山势险峻,气势磅礴,将黄土高原与化北平原截然分开。
过去每年春秋之季,她都跟随爹爹和商队进出这里,见惯了太行山翠绿葳蕤的青山秀水,和嶙峋峭立的峥嵘关隘,却从未见过太行山严冬中的苍凉与冷峻。
随着一阵阵呼啸的北风,山林坡地、枯树衰草和高悬的断崖上堆积的冰雪,便纷纷扬起,变成细碎的雪花在空中盘旋,形成一重重雪雾。
寒冷的气温,造成了一处处倒挂的冰瀑,和傲立于峭壁绝路的巨大冰柱,所有景色,都如此令人赞不绝口,却又惊心动魄。
随着旅途的延伸,令人惊叹的奇景,更加让她如痴如醉。
由于山道上冰厚雪深,车队的速度并不快,望着行人寥寥的驿道关隘,她终于明白为何爹爹定下“冬不过太行”的规矩。
其实其他商家恐怕也有类似的规矩,否则,何以这春秋繁忙的商道,如今竟难看到一个行人?就连途中经过的小城镇也十分清冷;偶尔她会见到一两个驿骑的军差、短途贩商或载人篷车,但人人都行色匆匆。
正看着,一道黑影掠过,她转睛,看到古淮南正策马走近窗边。
“你一直这样趴在窗口,不冷吗?”他问。
“不冷。”玉蝉举起盖在腿上的毛毡,笑嘻嘻地说:“谢谢你,这厚厚的毛毡保暖又防湿,我一点都不冷,而且这景色好美。”
她的笑容总能带给他喜悦,他面带微笑地说:“那就好好看吧,明天过石研关后,景色又会大不同。”
“是吗?那我会仔细看个够。”玉蝉快乐地回答。
撮嘴轻轻吹出一声轻快的口哨,古淮南离开了窗边。
玉蝉的视线久久停留在他身上。他情绪不错,冰天雪地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坐在马背上,他的腰还是那么直,神情还是那么潇洒怡然,一身冬装令他看起来更形魁梧;而他和他的属下之间十分有默契,走了这大半天,她从未听他下过命令,但他一个简单的动作或表情,即能让所有人明白他的意思。
这天晚上,他们落脚在唐县客栈。
由于白天瞪着山景看了一天,晚饭后不久,玉蝉便眼皮沉重,哈欠连连,但她却硬撑着不睡。
当出去察看马匹情况和周围环境的古淮南返回时,见她靠着柱子,大张着两只眼睛发呆,不由奇怪的问:“你为何还不去睡?”
她咕哝道:“我怕睡着后,万一发生什么事,醒不过来。”
听到她的话,他暗自怪自己粗心,竟忽略了她内心的不安全感。
“起来。”他将玉蝉拉起,带她走进最里边的屋子,柔和地说:“安心睡吧,不会有事。”
得了古淮南这句话,她立刻直奔床榻,倒头就睡,不在乎他还在屋内。
他走近,弯腰摘掉她的帽子,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从她均匀的呼吸中,知道她就这样睡熟了。
这丫头,还是个孩子!他笑着替她盖好被子,然后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是一段更艰苦的旅程,愈深入太行山腹地,山势愈陡峭。
看了近两日的山景后,玉蝉有点倦了,注视着眼前不断闪过的断壁雪崖,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在快到石研关时,她睡着了。
石研头是太行山八大隘口之一,因四面绝壁,险峻不可攀援,中间低陷如同石研之底而得名,它是令商家胆颤、将士畏惧的凶险关隘。
“少主,要进关了,咱需要停马检查一下革蹄吗?”
当古淮南立马山道边,注视着前方的雪峰时,路延和策马过来询问。
“暂时不需要。”古淮南的声音依然平静,但他的目光愈发锐利。“延和,你说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到石研关打猎吗?”
“这种天气到石研关?”路延和用手顶了顶头上的帽子,撇嘴。“除非他想一辈子冰冻在悬崖下。”
“没错,那你看看那几个人,有没有觉得很可疑?”
有人吗?路延和面色一变,眯起眼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真发现有几个男人,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前方陡坡上的树林中。
“喔,真有人呢!他们虽好像背着弓弩、铁夹、捕兽网,可行迹鬼祟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猎户。”
“没错,这就是重点。”古淮南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并非快乐的笑容。“你带车队先走,我过去试他们一下。”说完,他一抖缰绳,往山坡小径奔去。
听到马蹄声,山坡上的男人们迅速蹲伏隐身,不料古淮南竟出其不意地在经过那个他们的藏身处时,勒住了坐骑,仰头大声问:“嘿,伙计,大冷的天,雪窝子里不好蹲,需要帮忙吗?”
那几个男人见自己被他发现,当即乱了阵脚,纷纷从藏匿处现身。
为首的那个长了一嘴毛胡子,干笑几声。“不用了,兄弟们在打猎……”
“打猎?喔,那各位得把猎具握在手里,否则真要遇上凶猛野兽,你们不就成了人家的腹中美食了?”
他的揶揄让山坡上的男人们面面相觑,却发作不得,只好木头似的站在那里。
毛胡子挤出勉强的笑容道:“公子不知,兄弟们在这里转了半日,连只兔子都没看到,所以倦了,不想猎了。”
古淮南发出惋惜的啧啧声。“唉,那倒也是,这里全是绝壁陡谷,兔子也害怕坠崖啊,你们该去万岭坡,那里才是狩猎的好地方。”
说话间,他眼角余光,看到路延和已带着车队通过了身后狭窄的山道,便客气地说:“各位好自为之,在下告辞了!”说完,他扭转马首,追赶车队去了。
看着他飘然而去的背影,山坡上的大胡子恼怒地骂道:“一群笨蛋,我告诉你们不要露了行藏,你们就是不听,瞧,现在给人家耍了,这下……他奶奶的!”
正骂着,山风吹过,将他的帽子吹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