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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顿时心下了然。赵海倾这是不想他被任何人轻视。
他的住处安排在了皇後的瑶华殿,当天晚上赵海倾却没让他待在宫里,而是悄悄地带著云天来到了永安城的一座官家府邸。
云天下了马车,抬起头,那正门上方写了“宁王府”三个字,夜色里看不出新旧。
赵海倾将他的肩膀扳过来,看著他的眼睛道:“还记得麽?这是我们以前的家。”
云天全无印象,又不忍让他失望,便小心道:“依稀有一点印象。”
这“依稀一点”的印象,已经足以让赵海倾喜上眉梢了。他仿佛献宝一般地道:“进去看看吧!还是和以前一样,什麽都没变过。”
“嗯。”云天欣然握住他的手,和赵海倾一同迈进宁王府的门槛。
相携走过庄重肃穆的大厅、穿过曲折精致的回廊,最後来到了花园。
王府的所有物什,甚至是一草一木都维持著云天离开时的模样,在分别後漫长的日夜里,每每想到二人共同经历过的种种,赵海倾都忍不住後悔,後悔当初为何要放云天离开?可若让云天陪在自己身边承受压力,他又著实不舍。
云天这般的性子,本就该去广阔的天地中自由!翔,不应囚禁在一个帝王手中。
念及此处,赵海倾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带著几分怅然,几分庆幸。
云天以为他又在自责,忙道:“你别急,我慢慢想,肯定能全部想起来!”
赵海倾压抑住心底的不适,对他笑道:“哦?那你可还记得你在这花园里挖莲藕的事?”
“呃……”云天挠挠头发,“我以前还有这种爱好?”
“你和别的主子不一样,不喜欢被人伺候,那天你还亲自动手,给我和熙王做了一道菜。”
云天听後虽不觉得奇怪,却有些许意外──他是皇族出身,竟然还有做饭的本事,可见以前的他也是个不拘一格的人才嘛。
赵海倾对上他笑意盎然的眼眸,忽然间心潮激荡,涌起了一股连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冲动,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莽撞地抱住云天,吻了上去。
这吻来的突然,云天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拥住他的腰肢。
赵海倾嘴唇颤抖,不似前些日子那游刃有余的模样,这个吻也并不火热,反而像是在确认什麽东西一般,有些诚惶诚恐的味道。
“……我知道你没有想起来,”赵海倾垂著眼睛,“你什麽都没想起来,我实在是不甘心……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坐在一国之君的位子上,却救不了你……”
云天犹豫片刻,低声问道:“要是真想不起来,你不会怪我吧?”
“不,我才是该被怪罪的人。若不是当年我手下的兵杀了叶随风的家人,你又哪会遭受这些……”
“成王败寇,是他看不透罢了。”云天眼神闪了闪。他同情叶随风,却不能因为这同情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好了,”赵海倾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今天是个开心日子,不开心的事我们不提。走,去咱们住的地方看看。”
赵海倾做了皇帝後还会时不时来宁王府留宿,他和云天的卧室从未蒙过灰尘。还是那张床、那张书桌、那个柜子……连云天无聊时随便涂涂画画的“墨宝”也全被赵海倾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起来。
赵海倾拿出一个册子:“这是你的账簿,这几年由我暂时保管,一直等著你这正主儿回来呢。”
“真的?”云天一把夺过那薄册子,赵海倾无奈摇头──这爱财的性子还是没变!
随便翻了翻,云天愕然道:“我怎麽有这麽多钱?”
赵海倾尴尬地别过头,一副不愿提起的样子,云天一本正经道:“你不老实说,导致我什麽都想不起来,那後果就严重嘹。”
“……好吧,我说,”赵海倾先讨好地握住他的手,这才道,“你刚嫁过来的时候,我们关系并不……融洽,我跟你提过罢?”
“嗯,你说过的,那时我们经常拌嘴。”云天怀疑地瞥他一眼,“不过看你这黏糊糊的样子,我倒是想不来你会跟我怄气。”
“凡事都有过程不是?我看不惯你,就不愿给你银两,你是个硬骨头,干脆自己想法子弄钱……等到後来我离不开你了,你已经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了。”
云天不好意思地笑道:“咳咳……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麽,我又没干啥偷鸡摸狗的事儿,弄点钱也不犯法吧?”
“不,其实你在担心。”赵海倾直视他道,“你担心你离开我後会过的不舒坦,所以早早地开始做准备。这些我都知道。”
云天一瞬间无话可说,愣愣地看著赵海倾,不知作何反应。
“你明白我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而你身为男妃,迟早会处在一个尴尬的地位……你并不愿让自己变得那麽被动,因此你一开始就做好了离开我的打算。”
云天没料到当年的自己竟抱著这种心思,可仔细一想,却也无可厚非。
赵海倾对他一番真心不假,可他毕竟是龙腾的国君。一个好君王,不能一个人说了算。
“当初是我太懦弱了。云天,你是我的发妻,带给我许多快乐、陪我度过了最危险的日子,现在我们还有了火儿,我们的亲骨肉。”赵海倾执起他的双手,一字一顿,“你应该,也有资格,堂堂正正的和我站在最高处!”
他掷地有声,一字一句深刻而坚定地敲进云天心底。
“那时候我没有能力,现在我可以做到了。云天,你信我麽?!”
深沈的眼眸燃烧著炙热的情感,如同燎原的烈火,将云天所有的不安席卷而空。
在回来之前,云天曾想过自己该怎麽面对一切。
可如今,他觉得他没什麽好怕的了,因为赵海倾陪著他。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连理,谁也离不开谁。
他抬眸,灿然一笑。
“──我当然信你!”
冬雪覆盖著院里的青石板路,几株腊梅开得正豔。一阵清冷香气扑鼻而来,晨起的昏沈都一扫而空。
云天裹著狐裘站在窗前,手捧一杯热茶,心情愉悦地欣赏著院落美景,只觉得脑中仿佛瞬间被涤荡清明。
宁王府比起京中其他大户府邸丝毫算不得奢华,却别有一番韵致。
云天忍不住想象著他从前在这里生活的光景,想象著赵海倾是怎样对他冷眼相向,後来又是怎样与他相知相爱。
正在脑中上演一幕轰轰烈烈的恩仇大戏时,身後忽然覆上一个温度,接著低沈的男声道:“怎起的这麽早?再睡一会罢,当心著凉。”
“哦,昨晚做了个怪梦,我起来琢磨了一下,觉得很有意思。”
赵海倾向前靠近了些,好奇道:“什麽怪梦?”
“嗯,你的手不要往下滑……我梦到我前世的样子了,是个怪人,头发很短,高高的,还……还喜欢男人,我说了你不要生气,我跟一男的,似乎是准备那啥……结果来了一对老人家,骂我是孽子……”
赵海倾挑挑眉:“然後呢?”
“然後我好像被一个怪兽撞到了,升天啦。”
“……”赵海倾忍俊不禁,“是个怪梦!”
“虽然怪是怪吧,不过感觉……”云天斟酌了一下用词,“就像是真真切切发生过似地,我还记得被那对老人家教训时的难受劲儿。”
“别多想,既是个梦,做过就罢了。再去床上躺一阵吧?我叫人准备早膳。”
云天回味了一番,便将那梦境搁下了。昨夜好一通颠鸾倒凤,直到用罢早膳,云天依旧觉得腰酸腿软,赵海倾见状顺势拉著他又去床上躺了半宿,二人相拥而眠,直睡到午後出晴。
这一觉醒来,云天才後知後觉道:“你不用上早朝麽?”
赵海倾莞尔:“今日年三十,罢朝。”
云天愣了一瞬,道:“年三十?今天?”
“嗯,”赵海倾吻了吻他头顶的发旋,“快穿衣服,还能赶得上今年最後一场集市。”
二人起床洗漱,换上最普通的布衣。赵海倾人高马大,即便一身朴素衣衫也显得器宇轩昂,云天虽有一只脚不方便,却也是个少见的美郎君。
彼此相视一笑,云天道:“都说当皇帝好,我看你倒是蛮享受做平民的滋味。”
“跟你在一起,做对平民夫妻也很快活。”──若是无你,得到天下也没有意义。
云天曾想象过赵海倾会给他一个怎样的年三十,却没想到他居然亲自买了酒菜鱼肉,又带著自己返回宁王府。
他知道赵海倾是有计划的,因此在劫火兴高采烈地从府里冲出来时,云天也并没觉得很意外。
不过当灵坤、闫四、白风、林郸、段鸿方……甚至凌襄一个接一个的出现时,云天就不得不承认被“意外”到了。
“你们怎麽也来了?”他看著段鸿方笑眯眯的脸愕然道。
“怎麽,不欢迎我啊?好歹咱们也算是同门,你这样真让人寒心。”段鸿方佯作生气,被凌襄狠狠剜了一眼。
“他来,所以我也来。”凌襄寒著脸开口,显然对云天抱了点警惕之心。
云天这才明白过来,感情凌襄这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看到段鸿方促狭的表情,又想到凌襄嘴硬心软的性子,云天也起了坏心眼,当下跟段鸿方勾肩搭背道:“哪能不欢迎?上一次走得匆忙,我还一直想著什麽时候跟你好好喝一场呢!”
果不其然凌襄的脸色绿了几分,就在几人忍俊不禁时,他居然一咬牙,对赵海倾大声道:“管管你媳妇!”
赵海倾:“……”
段鸿方摇著手指:“凌襄,不要对圣上无礼。”
赵海倾哂道:“无妨,既然来了就是朋友,随意即可。”
众人热热闹闹地走进宁王府,云天和赵海倾落在最後。
云天道:“他们都是你邀请来的?”
“嗯,”赵海倾顿了顿,“其实,我也有我的私心。你师父自不必说,须尊为上宾,至於段谷主和凌帮主……我有件事想请他们帮忙。”
云天诧异道:“他们是做药的,难道你宫里那些御医不比他们有本事?”
“江湖药还需江湖人去解,你失忆的缘由御医也说不明白。”
“原来如此……你想让他们帮我想起以前的事……”云天心里郁结了一团闷气,并非是因为其他,而是遗憾自己对前事竟然一无所知……
对於恢复记忆这件事云天并不及赵海倾来得热忱,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安稳,赵海倾却希望他眼中的自己是完整的。
年夜饭自是云天在外漂泊以来吃的最温馨热闹的一顿,半夜众人还无睡意,喝酒划拳者有之,兴之所至跳起来过招者有之,小孩儿们则大笑著在庭院里放烟火。云天和劫火爬到假山最高处,赵海倾就站在下面的回廊,含笑的眼睛望著他们。
“小心一些。”
“没事儿,放个花儿就下来。”云天一扬火折子,将烟花点著,扔了出去。
嗤──
烟花打著转儿落在了墙外的一堆枯草上,顿时燃起了一丛火。
赵海倾:“……”
云天:“……”
劫火:“爹爹,走水啦!”
众人将火扑灭以後,云天也没了玩乐的心情。
赵海倾憋笑道:“不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