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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中映出的那张皓月淡云般的面容,赫然却是颜紫绢!
谁也不知道,纵海帮做了以桃代李之计,谁也不知道,大公子的新娘另有其人。
只是,这些小小阴谋在此刻看起来,实在是不足道哉,等待着她的,却是更大的巨变!
她怎么能想得到婆婆喝了她敬的茶之后就歪倒了呢?听说,这一次,麒麟楼将婚事办得如此之急,就是为了给夫人冲喜,却没料到,新媳妇的这一小小变动,竟然会将冲喜变为灾难。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原先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可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到时候,麒麟楼如果追究起来,纵海帮怕是有灭门大祸了。
她紧锁着眉头,连自己也不知道她这样坐了多久。
夜已经深了,银色的月光透过淡绿的窗帘,婆娑的树叶透下模糊的暗影,夜风温柔地轻扣着她的窗棂。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夜,也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每一个女子在少女时代就曾经憧憬过自己的良辰美景。那一夜,是与心上人共付一生盟约的一夜,那一夜,是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夜。
可是,她的这一夜,却是在孤清与忧虑中度过的。
她不期然地想起了海上那个嬉笑怒骂的少年,他的年少轻狂,他的费尽思量,无一不牵动着她的神思。
她曾经以为,她幸运地找到了今生的期盼,他以为他会愿与她共付鸾首。可是,事实粉碎了她的美梦,他的不告而别,令她彻底心碎。
她不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究竟有何分量?且不说他是不是去纵海帮探听消息的奸细,只凭他想来则来,想去则去的那份随意,也可看出他的心意,原来她不过是他兴致而来的一副玩偶。
这叫她情何以堪?
原本,她只希望能在平静孤独中度此余生。因为,她不认为自己还有能力用这一颗残破的心去爱她未来的夫君。
所以她宁肯孤独。
可是,世事总与愿违。
上天原来是这样安排的。
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事因初起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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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间昏暗的地下石室,约三尺见方,仅容一人蜷身而卧。
石室内阴寒袭人,充斥着浓重的潮霉味,铁栅之内除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之外,别无他物。
颜紫绢盘腿坐在壁角一张铺满稻草的木塌上,闭目休息。
忽听一阵哐啷啷地声音,沉重的铁栅缓缓开启。
她霍地睁开眼睛,站在眼前的居然是老仆人容嫂。
容嫂战战兢兢地站在她的面前,一脸的恐惧与仓皇。
“容嫂,发生了什么事情?”颜紫绢站起来,微微蹙起她那细致的秀眉。难道,事情与小麟有关?他泄露了纵海帮的机密?她既怕听到小麟的消息,又希望能听到他的消息,这种心情真是矛盾。
“二小姐!救救我,请你一定要救救我。”
容嫂惊骇的表情震慑住了紫绢。她勉定心神,安慰地拍拍容嫂地手背,嘱咐她慢慢说。
“老爷——老爷——因为怕逃走的麟公子是天鹰社的奸细,所以——所以——想投靠一个大靠山。”容嫂的嘴唇抖索着,话音连不成串。
“靠山?”颜紫绢猛地一怔,接着她苦笑了一下,爹爹是真的老了。一个人可以在一无所有之时拼尽全力去打天下,可一旦天下握在掌中,他就有了后顾之忧,只想安于现状。她从来也没有想到她那雄姿英发的父亲也会有向人低头的一天。
顿得一顿,她柔声鼓励容嫂继续说下去,她的心里不是不知道,地牢外的天一定已经发生了巨变,否则,就凭一个容嫂又怎么会拿到地牢的钥匙?如果这一切全因为她一念之仁放走小麟,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容嫂吞了一口唾液,继续说道:“听说中原第一楼麒麟楼要为大当家挑选妻子,老爷得知这一消息之后,马上派人去为大小姐提亲。”
“哦!这是好事啊!”颜紫绢露出淡淡地微笑,虽然亲事的背后难免带有父亲的功利之心,但总的说起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情。想姐姐那脱缰野马终于被套上了婚姻的枷锁,她的笑意更深了。
“可是——可是——大小姐怎么也不肯干,甚至不惜一死相挟。无奈老爷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命人将大小姐关了起来,日日只由我一人为大小姐送去一日三餐。这样关了几天,大小姐不饮不食,我实在看不下去,才偷了守卫的钥匙,想进去劝劝大小姐。哪知,大小姐反而将我制住,逃了出去。”说道这里,容嫂害怕地眨了眨眼睛。
“唉!姐姐那刚烈的性子怎么由得父亲为她安排婚姻大事呢?她既然有了逃走之心,你即使不进去看她,她也是会走的,你只不过是将她的行动提早而已。”颜紫绢温柔的语调总算稍稍安抚了容嫂那惊惶的心。
“可是,以后你又是如何到地牢来的呢?”这一点是紫绢想不通的,姐姐这一走,父亲难免迁怒于容嫂,她为何还能自由行动?
“是大小姐临走之前留下话让我来这里找二小姐的,说这件事情,只有二小姐或可平息老爷的怒火。”容嫂激动地捉住紫绢的手:“二小姐,还请您在老爷面前多多替我开罪才好!”
紫绢黯然地垂下头来:“可是现在,我自己尚且是待罪之身,又如何帮你呢?”
“不不,现在纵海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老爷一定不会再追究二小姐所犯的错,何况,大小姐这一走也是为了纵海帮好,她说,她宁肯杀去天鹰社,也不愿受它的威胁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所以,只要二小姐去劝劝老爷,说不定老爷还会高兴呢。只等大小姐事成之后,老爷就算有多大的气也消了。”容嫂那原本因害怕而显得苍白的面容泛起一丝兴奋的红晕。
颜紫绢无言地拉着她的手,她知道,容嫂是疼爱她们姐妹的,当然也希望能看着她们各自有个美好的归宿,说不定,她说姐姐制住了她的话是假,其实是她甘愿放走姐姐的。只可惜,她和姐姐都想得太简单,天鹰社又如何是姐姐凭一己冲动就可以拿下的,如果是这样,爹爹也犯不着用女儿的幸福去换纵海帮的安宁。
可是,这一些话要怎样才可以让容嫂明白?
她暗暗叹了口气,地牢里的太平日子是过够了,她应该去看看年迈的父亲,还能不能复当年之勇!
结果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是意料中事。
当她听见父亲对她说出以妹代嫁的计策之后,她惟有苦笑不已。
记得当日在白云寺中,小麟假扮测字先生为她们姐妹二人批命。
姐姐紫绡的批语是“违逆”,而她的则是“牺牲”。
原来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早就写在身上的。
既是如此,她还有必要再做挣扎吗?
不,她的心早已死去。
嫁不嫁人,或是嫁给什么人,对她来说全都一样。何况,她相信自己在任何时候都能把持住做一个称职的妻子,那么,既然这么做能使父亲开心,能让姐姐无忧,这种牺牲也算是值得的。
经过这一番变化与波折,她的人终于进来南宫家。
但,前面迎接她的到底是怎样的命运?她却不得而知。
是不是她自己愿意尽一个做妻子的本分,她的这一生就平静安乐了呢?
她不知道,而且也没有人能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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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人无竹则俗。
日日面对着这一竿竿修竹,人也会变得清心淡泊。
可是,即使是再无欲无求的人生,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此生已了,可竹子依然青翠。这就是相守一场的结局?
南宫敖面对着那一竿竿毫无知觉的竹子,心痛难了。
如果,人也能如竹子一般空心无情,是否就会少了许多牵挂?
今天,是吟秋下葬的日子。
后山是南宫家的墓地,那簇新的一座坟是刚刚修建的,吟秋就要长眠于那里。她再无思想,再无忧愁,而他呢?却仍然要在这红尘俗世中虚掷光阴。生命无趣,不如归去。
记得,是哪一位前人说过,南宫家的男子都有一份为爱付出的痴心。
就象他,年纪轻轻,就为病魔缠身的娇妻耗尽了所有心力。麒麟楼的霸业也就此停步不前。
所以,他发誓要为南宫家族培养出一个绝情断爱的新当家,于是,他选择了南宫麒。
之所以选择他,不是因为他是长子,而是在他七岁那一年,他曾亲眼见到南宫麒将一只孤苦无依的小麻雀摔死在地上。
那时候,他的震撼远远大过了他的愤怒。
因为他听见南宫麒这样解释:“如果它丧失了飞翔的能力,它早晚只剩死路一条。”
七岁的孩子,就有这样的见地,他不知道该替他高兴还是该为他惋惜。
不过,他自己却终于找到了最理想的接班人。
麒麟楼交到南宫麒的手上,绝对可以发扬光大,他总算没有愧对祖先。
现在,最令他担忧的反而是小儿子南宫麟,他看似玩世不恭,游戏人生,可是,他的骨子里却承袭了南宫家族所有的痴心与执着,怕就怕情之一关终成他人生中的一大障碍。
“爹,可以送母亲起程了。”身后传来南宫麒恭恭敬敬的声音。
南宫敖疲倦地眨眨眼睛,是的,该起程了。
他回过身,默默地点点头。
庞大的送葬队伍开始缓缓移动,原本是前来贺喜的宾客们心情沉重地跟随在后,长长的人蛇几乎排满狭小的山路。
山风呜咽而来,白色的金铂随风飘散,仿佛在向天威哀吟: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眼看着水晶棺木送入墓中,南宫麒沉声对父亲说:“爹,这个墓门是用千斤巨石打造而成,一旦关闭,外人再也休想进入,母亲可以在此安息了。”话虽说得轻松,但有谁知道他为了建造这座坟墓花费了多大的心力?一切都是为了父亲,就算到了如今这样的地位,他仍然切盼得到父亲的夸赞。
南宫敖衰弱地点点头,仅仅只有几天的功夫,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英雄迟暮,他现在只是一个痛失爱侣的鳏夫。
南宫麒转过头来,不再看向父亲那浑浊的眼。
他知道,他一直都在奢求,奢求父亲对他的肯定,可是,即使在这一刻,他也终究得不到。
他一声令下:“放下断龙石!”
耳听得轰轰隆隆的巨响从墓地中传来,绞链带动巨石缓缓压下。
南宫敖回头向站在身后流泪的南宫麟柔声安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为到伤心时。为父知道,你这个人就是太重情感,早晚会在这上头吃亏。从小,你就是个孝顺的孩子,虽然不爱习武,但只因为父母喜欢,所以你也乐于去做。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也很感激,你的乐观与豁达曾经给予我们极大的鼓励,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希望你能更多的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爹!”南宫麟哽咽难言。
南宫敖又将眼光调到沉默阴郁的南宫麒身上,他叹一口气,道:“麒儿,长兄为父,以后你要多关心弟弟,多照顾年迈的奶奶。”
南宫麒俊眉微敛,不耐烦地打断父亲:“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南宫敖凄然一笑,不再说什么,趁着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断龙石上的当口,他猛提一口气,展开移步换行的绝顶轻功,在断龙石落下的那一瞬间,钻进了墓穴。
“轰”地一声,断龙石关闭,天地恢复寂静。
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