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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乐,满人向来不如汉人拘束,据说太后万寿时就是康熙也会亲自下场带着众阿哥跳起‘喜起舞’或‘五魁舞’以娱亲示孝。
五阿哥端起茶碗做饮酒的豪迈状,然后歌声顿起,深远悠长又不失雄浑高亢,先满语后汉语,眉宇间豪迈尽显,如野马似雄鹰,热情如野火燎原般感染了全场,
“白山黑水养育的民族
风塑雪雕写下的史书
英雄子孙编织的星空
岁月苍桑长成的大树
日月星晨诉说的报负
历史传说展开的画图
婚丧嫁娶容纳的文化
盛衰沉浮凝结的艺术
巴图鲁满尼
升起你是一轮满月
落下你是一颗珍珠
情深你有久远的祝福
辉煌你有壮丽的日出
……”
九阿哥和十阿哥跳起了共九折十八式的莽式舞蹈,一会儿摆水打渔、奔马打猎,一会儿怪蟒出洞、盘龙戏水,肩二式,走一式,竟行云流水般煞是好看。好一派似水流年,花样韶华,如夏花般绚烂的阳光男子,竟能美的让人心醉神迷。
宜妃的眼中盛满了喜悦,我也深深的陶醉起来,倘若这一刻能够永远,该有多好。
二十六章 死如秋叶之静美
满人“喜林莽,长骑射,喜凉爽,恶溽暑”。夏天的紫禁城躁热难耐,因此,康熙二十九年畅春园建成后,每逢盛夏康熙帝便带头搬进“四时皆春、八风来朝、六气通达”的畅春园,这年也不例外。列位受宠的皇妃以及皇家宝宝们也跟着他们尊贵的老公和爹地一块搬进了这座西郊的‘别墅’。从此,读书的地点便移师到了取意于《尚书·;无逸》中的“君子所,其无逸”的无逸斋,无逸斋是一座自成体系的花园式院落,阿哥们占据了正堂三间,格格们则就读于其中的滟芳书屋。
说实在的,畅春园比起紫禁城是堂皇不足而秀丽有余,晴云碧树,花香鸟语,锦水汤汤,红翠猗猗,园中依水筑有东、西两条大堤,东堤遍植数百株丁香花,故名丁香堤;西堤满种奇兰异草,名芝兰堤,又筑有琼林瑶蕊的桃花堤。鸢飞鱼跃亭、林香山翠院、苍然亭、晓烟榭、红蕊亭、观澜榭、蕊珠院……丰韵别具的景致是错落连绵,应接不暇,美好的甚至让我觉得穿越回来也不是件坏事了。(注:畅春园与圆明园一样于咸丰十年被英法联军焚毁殆尽。)
一年之中,刨去新年五天、自个儿生日以及帝后万寿之类的重大庆典,阿哥格格们是没有假日的,但入了宫的伴读不同,每三个月有一次归宁假,可以回自个儿家休息一天。回到明珠府一噩耗竟劈头砸来,沈宛已于半月前染疾辞世,而夺走她生命的,只是一场来势凶猛的风寒!听外祖母讲,她存着求死之心全无存活之念,所以就算仙丹妙药也难以回天。由于沈宛曾出生“乐籍”(注:属于贱籍,贱籍中人,不属士农工商任何一类,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受到重重限制,只能做一些遭人歧视的工作。后来雍正即位后下令取消了天下贱籍,将其编为民籍。)入不得纳兰家“高贵”的墓场,所以遣人将之送回祖籍寻地安葬。觉得心里堵的厉害,难道,这个时代所遇到的第一位良师益友,便真的从此天人永隔了吗?
庭院依然竹影憧憧,只是物是人非,静静的坐在青石凳上,多想用一串干枯的泪水蒸发掉此时的悲凉,眼眶却偏偏干涸的如贫瘠的旱地,天上尘,地上土,长风万里,不如归去。舅母,你知道吗?畅春园里有个得真斋,那天云淡天高碧空如洗, 斋外的银杏参天峥嵘,我独自倚着树干却看到斋堂里有人在默默的颂经,我便问她:前生可是明月?几世又修到梅花?她回答: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舅母,你知道吗?我和她成了忘年交,从那天起,我一有空便去得真斋听她讲解佛理和蒙语;舅母,你知道吗?她就是苏麻喇姑,她已经很老了,但眸子却是那么的睿智和空灵……舅母,我有幸结识了又一位良师益友,却不幸失去了您。
不愿再触景生情、睹物伤怀,走出庭院,却见二舅舅揆叙正陪着九阿哥胤禟站在外面,九阿哥见我出来便笑道:“正想着进去找你呢,你就出来了。我奉旨出宫办差,八格格便千叮咛万嘱咐我办完差后,一定顺道过来把她的董鄂格格接回去。”
我觉得有些疑惑,而二舅舅揆叙却喜上眉梢,忙不迭的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便将九阿哥和我恭送出了门。
“九爷真是出来办差的吗?我怎么觉着是逃学出来的呢?”我狐疑的盯着他。
“知我者,董鄂也,”他抚掌而笑:“现在是巳时末,只要赶在戌时下匙前回去就行,昔日唐朝的孟郊曾‘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今儿时间有限,逛遍京都九门显然是行不通了,好在我有个好地方可供参详,那里离畅春园不远,林麓苍黝,溪涧镂错。春则百花吐芳,蜂飞蝶舞;夏则树葱草碧,蝉噪鸟鸣;秋则层林尽染,乱叶飘丹;冬则千峰万壑,积素凝华。”
我道:“九爷说的可是西山?可西山连绵几十里,不也逛不完吗?十爷十四爷怎么没和你一起?”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智皆备的九爷我当然是要去依山傍水之妙地。老十睡觉落了枕,偏着个脑袋出不了门,十四和十三住在承露轩,而我和老十住在观德所,这次便没叫他。”
说话的工夫有随从牵过来一大一中两匹马,九阿哥又道:“你的骑术不精,就骑这匹温驯的半大马,它自会跟随着我骑的这匹母马。”
正要上马,却见又有两骑迎面而来,定睛一瞧,不正是歪脖老十和十四吗?一问才知,原来老九前脚刚走老十就后悔了,觉得与其僵着脖儿去读书倒不如出来透透晦气,便也有样学样偷溜出来,不料刚好又被十四瞅见,十四便也像牛皮膏药一样粘了过来,本想打趣他们是‘铿锵恶少三人行’,但心里始终像压了块石头似的闷的厉害,便没吭声骑着马默默的跟在后面……
在被十和十四无数次讥笑为‘小拖油瓶’后,终于抵达了老九口中的那块钟灵毓秀的福天宝地,但见远峰横翠微,近瀑烟雨胧,佳潭映碧影,步步皆青霭,水声鸟鸣交织呼应,飞瀑清潭相映成趣。潭中已有几个半大小子在戏水,十四一看不禁欢呼了一声,脱去外衣冲过去一个猛扎跃入潭中,欢快的游了起来,歪脖老十不禁沮丧的叹起气来,我见他可怜便忍不住道:“奴婢曾学过治疗落枕的推拿之法,十爷可愿试试?”
“你行吗?”老十居然斜睨我。
我不禁有点来气:“推拿是运用特定手法或借助一定的工具药物作用于体表相应穴位和部位的中医外治法之一,能起到疏通经络、行气活血、理筋整复、滑利关节、调整肺腑功能等作用。基本手法分摆动、摩擦、挤压、振动、扣击、运动关节共六类。其中摆动类又有一字禅推法、滚法和揉法;摩擦类有摩、擦、推、搓、抹、梳法;挤压类有按、点、拨、捏、拿、掐、捻、踩跷法……”
洋洋洒洒一大篇把老十给彻底绕懵了,当即请我一试。我本来心里憋的慌,正好借此转移一下,便请他坐好位,先用滚法、一指禅推法作用于侧颈和肩部,接着用拿法提拿颈及肩使肌肉放松,再轻轻摇动脖颈数次,按揉风池、风府、风门、肩井、天宗、肩外俞等穴一会儿,最后拿颈椎棘两侧后拍打扣击数次收工。老十试着转了转脖颈,发现已经灵活如初,不禁大喜,道谢后也忙不迭的下潭游泳去了,岸上仅剩下九阿哥和我,但见水波盈盈如许,一时间却脉脉不得言语,良久,他柔声道:“你可好些了吗?俗话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沈宛只是先一步得到了永恒的归宿,这样想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我哽咽道:“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我难过的其实并不只是这个。沈宛本是品若兰花香在骨的一代才女,可她生活的世界太窄太小,被局限在一个狭隘的象牙塔中,所以见不到青天高,黄土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她陷了进去便再也拔不出来,所以悲伤后面永远是悲伤,我为她难过是因为她的悲剧一半是命运造就,另一半是自己写成。”
我把头埋进了膝盖,泪水终于倾泻而出,有一只手笨拙的轻拍着我的后背,过了一会听见他道:“真是糟糕,我可不会治疗哭鼻子的推拿手法,姑娘可不可以教教在下?” 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闷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为沈宛难过的?”
“只要有心,自然知道。”
我愣住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鱼玄机的千古慨叹竟不经意的划过脑际,可是,我可以动心吗?他是九阿哥呀,那个最终被削除宗籍的塞思黑,那个壮志难酬凄惨死去的皇九子胤禟?
突然,清潭里一阵躁动,那几个半大孩子骚乱成了一团,发生什么事了?
二十七章 尽人事而顺天命
原来有孩子的脚卡进石缝里了拔不出来,那孩子身材矮小,头几乎完全没入了潭水中,只是拼命的挣扎,众人七手八脚的去帮忙拔腿,但越使劲似乎就卡的越厉害,伤腿流出的血随潭水荡漾开来,令人触目惊心,那孩子挣扎的越来越弱,渐渐的竟不动了。危急之中九阿哥跳入潭中厉声喝道:“欲速则不达,全部撒手!”众孩子正六神无主,闻言都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只见老九反其道而行,将那孩子被卡住的腿向下略微按了一些,然后顺着石缝的走势调整着一点一点的向上挪,终于,那孩子浮出了水面被众人捞上了岸。
只见他面色青紫,上腹胀大,肢体冰凉,不醒人事,甚至已感觉不到脉搏和呼吸,必须立即实施现场抢救!我扑上去撬开他的牙齿,迅速清除掉口鼻中的泥沙等异物,然后让其俯卧,将其腹部抵住自己的膝盖,拍其背令积水从呼吸道和胃中倒出,再取仰卧位,每进行四次胸外心脏按压,便施以一次人工呼吸……紧张,焦灼,还有些许的害怕,但愿上天护佑了,我机械的重复、重复,终于那孩子的颈动脉处有了搏动,口唇的色泽渐渐转红,出现了自主呼吸,虽然还在昏迷中,但总算是抢救过来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好看到十四脱下的外衣就在旁边,便不客气的撕了一块下来对那孩子的伤处做了简单的包扎,最后依次按压起对治疗昏厥有效果的水沟、涌泉、足三里和内关穴来,好一会工夫,那孩子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
只见其中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上前一步,竟对着我和九阿哥磕起头来:“胡什礼叩谢两位恩人救了我二弟的性命,请告知名讳, 在下当为两位恩人立长生牌位,早晚供奉。”
胡什礼?这个名字令我如遭电击般战栗起来,雍正四年六月,不正是一个叫胡什礼的人监皇九子允禟至保定,后奉直隶总督李绂之言‘便宜行事’,两个月后允禟以腹疾卒其幽所。
这个少年,怎么和那个人同名同姓,仅仅只是巧合吗?却见九阿哥已将那少年扶起来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是速将令弟带去找郎中再瞧瞧才是正经,你可会骑马?”
那少年不明其意,但还是毕恭毕敬的答道:“回恩人的话,会骑。”
九阿哥便很大方的将我所骑之温顺马儿赠于少年,命其携兄弟速速下山。那少年感动的热泪盈眶,郑重的又叩了一个头道:“圣人云:受人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