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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味地硬生生强迫她去遗忘,而是疏而导之,消除她心底所有的痛。
所以,他不能阻她。即使自行会再一次被撕开血淋淋的伤痕,再一次承受巨创焚心的残酷,他都不能阻她。
但,这一次,有他陪。
他轻轻放开紧拥的双手。
“大哥,阿涛,你们一起来吧!”淡淡颔首,伍自行宰先往大厅行去。
路上,处处的喜字,处处的彩灯,在她眼里,却似一柄柄刀刃,割痛了她的心。
或许,这即将降临的幸福,根本就不属于她。
临进大厅,她猛地回身,用力抱住一直默默陪在她身后的聂箸文,踮起脚尖,漾起无尽的笑花,轻轻吻给他,想将一生一世的痴爱,尽悉付于这轻轻的一吻。
而后,她转身,昂首跨进那隔绝了快乐的厅门,再也不曾回首过。
那是带着诀别的笑。
他一恼,自行怎能这样对他!难道数百十日的日夜相随,难道诉之不尽的痴狂、挚恋,竟抵不过她的从前?
他的爱,自行看到了几分?!
双掌不由紧拢于身侧,他沉着脸,紧贴在自行身后,伴她一前一后跨进那贴满红字、却又甚是阴沉的厅门。
“十三弟!你终于来见我们啦?”
厅内坐立难安的韩齐彦一见到伍自行,便立刻冲了过来,一脸的狂喜,“我十分记挂你,能又见到你,我好开心!”一双狂炙的眸,一眨不眨地紧锁在自行脸上、身上,含着浓浓的眷恋,“十三弟,你看来气色好了许多!”
只一径地诉他的想念,丝毫没注意到伍自行身后的人,没注意到伍自行一脸的冷淡漠离。
“十三弟,你怎么不说话?”气也不喘地讲完他的思念,才惊觉他十三弟的疏离,不由伸出手,想握伍自行的手,却被一闪,躲过。
韩齐彦一下愣住。
“韩少主,在下伍自行。”淡淡地拱一拱手,伍自行笑得毫无暖意,“韩少主没那么快忘了吧?”
“自、自行——”韩齐彦结巴一唤,甚是尴尬。
“对,伍自行。”一字一顿地告诉众人,“在下伍、自、行,不是什么十三十四的。望韩少主勿再将在下与已死的人搞混。”
“哟,谁死了?难道说的是十三吗?若十三死了,那站在这里的白衣先生是谁呀?”
娇娇柔柔的天簌之声,如起伏的乐音,飘飘渺渺移过来,“一身男子的白衣,一头束起的黑发,一张相同相貌的脸蛋儿,再加上一模一样的傲慢性子——天底下有两个这样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人吗?”
娉婷妍丽,女子一身火红的罗衣,满头的珠翠,肤白胜雪,乌发高耸。鹅形脸庞上,眉不染而黛,目若含烟,鼻似悬胆,一张娇滴滴的红樱丰唇。凤眸,熠熠夺人心神,微微一眨即荡出勾神摄魄的光彩;娇唇,微一上勾,即漾出绝代风华。
佳人兮,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奴家苏州金娇娥,冒昧登门,还望两位聂公子不要怪罪。”
轻轻移动莲步,女子走上前来,风眸一眨,樱唇一弯,“早在江南时,便久仰两位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两位俱是品貌绝顶、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令奴家大开了眼界。”柳腰一摇,娇若牡丹,风姿绰约。
哪知,她口中所言的两位聂府公子,一位瞅也不瞅她一眼,只俯首凝望着身前的人,一位则只冲她淡淡一颔首,便将视线也移了开。
她不由一愕,不信天下竟有不迷于她绝代风华的男子存在!
“嘿嘿。”隐在一角的另一名不速之客咧唇嘿笑着,走到她身旁,一张算得上俊秀的男子脸庞上,却有着猥亵之色,“嘿嘿,十一妹,别发骚啦,天下谁人不知京城聂府的两位公子正直、不沉溺酒色?你长得再赛西施,人家也不会看你入眼的!”
躬身一揖,“在下金书卫,在府行八,有礼了。”
所得结局,和自家妹子一模一样。
不由沉下脸来,直直盯住聂二少身前的人,“十三弟!你的眼睛瞧哪里去了?见了你八哥、十一姐,还不快来行礼问安?”
他眼前的十三弟却只淡淡睇了他们一眼,声音冷冷地,“十三早死了,在下伍自行。”
“嗤——”金八啧声一笑,“伍自行?独行天涯你一人?”一句点破十三名姓来历,嘿嘿一乐,“天下哪有那么蠢的事?你乱使性子,私自溜出府来,任性了四五年、逍遥了四五年,也该知足了!”
也将脸一沉,阴狠地瞪住伍自行,“快收起你的行李,随兄长返回苏州,爹爹说了,念你为咱们金府布行也立了一点功劳的份上,你私自出府的事不予追究。识相一些,不要让为兄多费口舌了!”
从前,他便讨厌十三,要容无容,要貌无貌,整日沉着脸,对他们这些兄长姐妹爱理不理,心里只有爹一个人,仗着胸中有一点点才华,在金府要风得风、要雨有雨,他早看不顺眼了!
今日弄她出府后,看他怎样整治她!
“十三!”
十三却依旧淡淡睨他一眼,这回,连话也不想回他了。
他一恼,想迈步上前,狠拉她一把。孰料身体还未动,一左一右便欺上来两名高壮男子,皆双手负在胸前,冷冷低头盯着他。
身高,是他最引以为痛的心病。两人不怒而威的架势,也令他当下僵在原地,不敢再妄图上前。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僵滞起来。
“哎呀,这就是两位聂公子的贴身护卫呀?果真高高壮壮,威威风风哪!”金娇娥也愕了一刻,见兄长吃了亏,忙忙开口,“我们兄妹并无恶意,大家不必这般紧张嘛!呵呵……”掩唇勉强一笑。
“对对,”金八忙顺势张口,“咱们只是几年不见十三弟了,有些挂念,故来此一探,没什么恶意的,没什么恶意的。”咬牙扬起笑脸,亲切地看向伍自行,“刚才八哥太担心你了不是?所以情急之下才说得严厉了一点点,十三弟别气呀!”
可恶,身单势孤,只得忍气吞声!
“是呀,十三弟,我们也是太想你了,否则也不会一得知你的消息便立刻千里迢迢地赶来探你。爹爹本也想一起来的,可他年纪大了,病又缠身,我们都不忍他长途跋涉,便代为前来。十三弟,你想一想,咱们十几个兄妹,爹最疼谁?最宠谁?还不是你?你再扪心问一问,咱们兄妹最爱护的又是哪一个?还不是小十三你?”柔柔一笑,顾盼生辉,“你也二十多的人啦,别再耍孩子脾气,好不好?”
无限包容的语气,似有着无可奈何的宠溺。
“对嘛,十三弟,如今你兄姐便站在你面前,你一句话也不讲,是不是太伤我们的心了?”用手一抚胸,犹如被兄弟伤透了心。
“哦?十三真有你们这般友爱的兄长姐姐?”伍自行轻轻一笑,含着明显的不屑,淡淡开口,“她不是青楼娼妓的贱种吗?不是你们握在手心任意驱使的工具吗?不是你们当做追到兔子便被烹的一条狗吗?”冷冷一哼,“什么时候你们这些高贵的金家大少千金们拿她当人看啦?又什么时候你们从不俯看的宝眼将她看入眼了?”
忍不住恨恨地咬牙,拢在袖间的双手紧握成拳!“你们不怕她再回去抢你们权?不怕她再次执掌金府布行,将你们踩在脚下?”
“十、十三弟,你说什么呢?”金八一下于冒出冷汗来。
“你听不懂啊?一向聪明绝顶的金八公子怎会听不明白,一个笨到家的低下杂种的话呢?还是——”伍自行耸肩一笑,“还是你们想再‘狡兔死、走狗烹’一回呢?再放火烧院?”
“十三、弟、弟,你说什么疯话呢?”冷汗,不断地从略显老态的额头源源冒出。
“我说疯话?哦,那你们是准备不灭了她,而是将她贱卖喽?让我想一想,当年,哦,五年还是八年前不是有巨富人家出十万两雪花银买她吗?现在呢,还有人出这个数字吗?她能再卖一个好价钱,好让你们金府——东山再起吗?”
别以为她什么也不知,金氏布行几年前虽昙花一现雄冠中原第二把交椅,可几年下来,早因金氏兄弟的大肆挥霍而渐渐掏空了!以至于现在架子依旧很大,却早如一只病猫,再也撑不起威风。
“十三!”她怎知得的?!
“还十三?她早已被你们这群高贵的金家人一把火烧死啦!”
再轻轻一耸肩,顿觉肩上轻了不少。
闷在心中五年的一口恶气,稍微纾解了几分。
“十三,你说完了吧?”一旁一直不语的韩齐彦轻轻开了口,“金兄他们虽有不对的地方,可他们终究是你的兄长,对你甚是手足情深,我虽不知他们五年前对你做了些什么,以致让你如此编排,但今日他们诚心来请你回家,你何必讲得如此难听?”十三弟本不是如此苛薄的人呀?
那时,他虽稍显淡漠高傲,却对任何人温文有礼得很,从没讲过一句失仪的话语。
心里,不觉有一些失望。因为,眼前的白衣先生似乎再也不是他的十三弟,再也回不到与他原先促膝长淡的温馨时光。
“我讲得难听?”伍自行挑眉一笑,笑得狂纵,“齐彦兄呀齐彦兄,自行已长大啦!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又傻又蠢的十三!你若知当初他们金家怎样对我,你便不会如此说了!”
“我不管他们当初怎样对你,可亲兄弟便是亲兄弟,血缘之亲岂可任意诋毁?”
“哼,血缘之亲?”伍自行闻言笑得更开,“你问问站在这里的金八爷和金十一小姐,他们可有一个叫十三的亲兄弟?你问问看。”
嗤,她伍自行哪里有那样的好命!
“八兄——”韩齐彦愣愣地转向一旁猛抹冷汗的金八。
十三弟讲得那么悲愤,不似有假。
“怎、怎会没有呢?”金八硬挤出笑容,“我们一直拿十三当亲兄弟呀!虽、虽然并非一母同胞,可我们从、从没因为她母亲出身青、青楼而笑过她呀?”
“就是呀,十三弟,不然依你低下的出身,爹爹会待你如宝贝?又会、又会让你手掌金氏布行大权?”金娇娥也扯起唇角,妆点完美的脸上却带着深深的鄙夷及……慌恐。
“哦?那我要谢一谢喽?”伍自行眯一眯利眸,“要不要叩拜大恩呀?”
只怕他们受不起!
“那倒不用,”金八挺一挺胸,“只要你乖乖跟我们回苏州,重新扛起金氏布行,咱们什么也不用说。”似是降下了天大的恩情。
“若我——不呢?”她不会再傻得去被伤上一回。
“不?”金八一下子瞪大眼,狠狠地盯过——在看到十三背后冷冷对射过来的视线时,一下子又慌慌张张地回收视线,“怎不呢?开、开什么玩笑?”这玩笑他可开不起!“你、你不是一直想革新布行?爹已经同意啦!那份你拟了五六年才拟好的计划爹还好好保存着呢!”只盼能动之以情。金氏布庄自没了十三后,便一直走下坡路,已快至山穷水尽的绝境,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十三带回府去!
“真的?”冷冷一笑,就知他们根本不会去按计划费心经营布行!
“真的真的!府里正等你回去实施哩!”
“哦。”她故作深思地点一点头,挑眉耸肩,“只是迟啦!”
“什么?”
“这聂府布庄已采纳了那份计划,也早已施实完毕了。”形似惋惜地皱眉,“你们来迟啦!”
“你怎能这样胳膊肘往外拐!”一下子急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