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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中,每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惊惶失常在所难免,所以医生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作为鼓舞。
“院长先生,”这时,护士长匆匆地走过来,看到林微微满脸是血,不禁一愣。
没料到坐在身前的这个是院长,微微也是不由自主地吃了惊。
“什么事?”
护士长一整神色,忙道,“仓库里的消炎药、麻醉剂、还有血库的AB型的血袋都所剩无几了。”
“到HSK、乔治亚、圣玛丽医院去调。”
她摇头,一脸为难,“他们的情况比我们更危急,刚才HSK院长还打电话来想向我们调集。 ”
他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拧着眉峰,道,“把这个消息反馈给党领导。”
不等护士长应许,他又问,“外面还有多少伤者要救?”
“还有两卡车。”
“两卡车是多少人?给我一个确切的数字。”
“近50人左右。”
“这样,把有希望的抬进来,实在伤重的,就安排在后院。”
“可是……”
“没有可是,按照我说的去做。”院长打断她,声色严厉。
护士长挪了挪嘴巴,只得退下。
院长一抬头,正好撞见林微微的目光,不禁一怔,随即沉重地道,“你以为我不想救他们吗?你看,到处都是这样的人,脑袋被炸,肚破肠流……他们能救回来吗?”
看见人命流逝,却无法援救,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不会好受。林微微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院长手一挥,按压下急躁的心情,道,“算了,你下去把脸洗了,一会儿再过来帮忙。”
林微微刚走了几步,就又被他叫住,“等等,刚才忘了说,通知医院里所有的医护人员和伤病者,凡是AB型、O型血的,只要一时半会死不了的,都全部给我献血去。”
林微微不敢耽搁,跑到厕所,胡乱用水洗了把脸,又心急慌忙地冲了出去。一个个房间的通知。
一时间,挂针间里挤满了人,AB型的血型不常见,但O型的倒是不少。灌满了一袋袋的血,忙到头昏眼花,眼里望出去都是深红色。在这种处境下,还能临阵不乱,是一种境界。她林微微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做不到。
护士长几步走出房间,对着后面排队献血的人道,“你们当中谁是AB型O型阴性的站出来,其他人全部回去。”
AB型阴性是稀有血型,偏偏她林微微就是。
“我是AB型阴性的。”
“我是O型阴性的。”与此同时,传来一个男声,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听到这个声音,让她心头一动,不由抬头望去。果然,说话之人正是鲁道夫。
“就你们两个?”护士长皱起眉头,不满却也无奈,“好吧,你们过来。”
将他们安排坐下,一针扎进血管里,这感觉不好受,可是心里的难受远远超出了身体上的痛苦。
林微微坐在他身边,偷偷地斜眼瞄他,深邃的轮廓满是疲惫,下巴胡渣横生。因为不是重伤,手臂上的伤口还未来得及处理,透过破损的衣服还能隐约能看见里面翻滚的血肉。
记忆中那个冷漠的少年在时光下,蜕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大男人,熟悉的容颜,陌生的气息,真正是成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啊。
心潮翻腾,眼眶热热的又盈满了泪珠,林微微闭起眼睛,不敢动,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悲恸而痛哭流涕。
曾在思念的烈火中整整焚烧了一千二百一十五天,不断地在期盼奇迹发生,奢望美梦可以成真,可每一次都在失望中度过。盼了三年半,却也失望了三年半,真的不曾心灰意冷吗?真的不曾怨悔过吗?胸口跳动的,真的还是当初那颗从未有过瑕疵和裂痕的心吗?
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太悲、太痛、太伤、也太苦,让曾经那些欢乐的时光都变了质。
她的委屈,他怎会懂?他说过会在5000朵玫瑰中找出她,可如今她就在他身边,近在咫尺,他却无动于衷,连微笑的眼神都不曾对她有过。
他的手臂横在她的旁边,他的气息就在这里,如此之近,只要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能够碰到。只是这几厘米的距离偏偏成了两人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想留在他身边,想握住他的手,想让他帮自己坚定动摇的信念……在内心反复挣扎,却一不小让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咬住嘴唇,转头望向窗外,看着天空,倔强地不想让眼泪滑下。
正独自伤悲着,有人走了进来,是鲁道夫的战友。
“你受着伤,还来献什么血。你父亲让我照顾你,一会儿出了什么事,又要责怪我。”有人在那里抱怨。
“照顾什么?我又不是小孩。他们要阴性血型,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是,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见死不救?”鲁道夫冷冰冰地回复。
那人笑了声,道,“我永远说不过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她们会替我处理伤口,你不必在这里陪着,回去休息吧。这一仗打得我们都是筋疲力尽,几天几夜没合眼。”
“是啊,有命归来实属幸运。”
他们说了几句后,有护士过来拔掉针头。
被抽了近400毫升的鲜血,站起来时,起身得太快,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后跟正好踩在了鲁道夫的脚背。
有人撞向自己,他本能地伸手扶了一把,掌心里的热度让她浑身一颤,烙痛了她的心。
控制不住泪意,只能任由它们泛滥,抬起头,她看向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中饱含感情,有委屈、有哀怒、有悲伤、有痛苦……纷纷交织在一起。这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撞击了他,这种莫名的震撼叫人错愕。
瞧见林微微,刚说话聊天的那个战友很是惊讶,但随即眼神一变,扯出一朵嘲讽的笑容。
“元首推崇种族统一,血统纯正,没想到关键时刻,还得用亚洲人的血。”
这话说得露骨,刺耳而又不中听,林微微心里头本就哀怨冲天,闻言之后,更是各种不爽。她一挥臂膀,甩开了他搀扶的手,转身又一屁股跌坐回了椅子上。
这个动作让鲁道夫一怔,不禁低头又瞥了她一眼。他很想问她,为什么刚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他们明明素未平生,可她却让他觉得自己欠了她全世界。
迟疑片刻,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沉默着。一转身,随着同僚踱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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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整天,又被抽掉了400毫升的血,林微微回家倒头就睡。休息了12个小时,外加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总算是恢复了元气。
韩疏影的模样也很狼狈,他被分到HSK医院,规模远比她所在的大学诊所要大,自然被送去的伤者也更多,情况更糟。
在医院工作,就得三班轮番,两人大多数时间都在医院渡过。回到家也只是倒头大睡,连话都顾不得说。
起初的三天,是最糟糕的,大批伤者要被安顿、要进行手术、死亡人员还要被拖到太平间,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援救让人措手不及,医院里从上到下都是一片慌乱。直到第四天,情况才有所稳定。死者被掩埋,伤者被医救,慢慢地走上正轨。
这一天,正好轮到她值夜班,梳理妥当,便匆匆地赶去了医院。
“袁,你不是夜班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背后有人喊住她。
回头一看,是奥尔嘉。
“是啊,家里呆着也没事,所以早点过来帮忙。你今天什么班?”
“中班,本来晚上八点就可以下班了。但人手不够,所以护士长要求我加班到凌晨4点。”
“凌晨?电车都没了,那你怎么回家?”
“在这里过夜吧,反正明天我休息。”
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就听见医院楼下的空地传来了嘹亮的锣鼓声。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窗前,透过玻璃向下望去,黑压压地站满了一大群制服男,而最当中的地方,她看见了希特勒。
“怪不得医院紧缺人手,原来是他要来。”奥尔嘉一脸恍然。
林微微没接口。
在众人的拥护下,他走进了医院大门。首领亲自到访,让士兵们热血沸腾,不顾病痛,纷纷挤到门口去和他握手,听他发言。
没有简妮的白皮做掩护,林微微哪里敢出去凑热闹,见那个人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走过,她急忙向后撤退,躲在门板后面。
奥尔嘉一脸了然,走过去将休息室的大门虚掩上,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
希特勒照常发表了一通可以将人小宇宙提升到最高,却毫无实质内容的空话。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下,开始授予部分死伤者十字勋章。
“为祖国战死的士兵值得日耳曼民族骄傲,他们的名字将刻入德意志的历史篇章里,我们和我们的后代将永远铭记于心,并给予最高荣誉和尊严。”
随着元首声音地落下,气氛变得沉重而严肃。因为死者实在太多,不可能一一摆放在医院大厅里,所以只能挑选个别有头衔的出来过过场子。
希特勒一脸肃穆,亲手将铁十字挂放在棺木前,然后敬礼致意。
能得元首致辞,或许对这些牺牲的战士而言,虽死犹荣,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吧。只是对于那些失去至亲的家属而言,所承受的伤痛绝不是一句他们是国家的最高荣誉便可治愈的。生离死别,痛不欲生。
默哀三分钟,角落里偶然传出一两声压制的哭泣,让气氛更加压抑低迷。
死者之后,便轮到伤者。并非所有人都有这荣幸得首领亲授徽章,大多数都是由自己的上级领导授予。
鲁道夫的父亲是高官,无论他如何平民化,家庭背景总放在那里,不受到特殊照顾也不现实。
昂首挺胸地站在台上,他双手负背,标准的军人站姿。刚毅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不苟言笑,冷酷无情,就是他这个模样了。
元首在他制服的领口上别上了一个十字勋章,拍着他的肩膀,嘴里说了几句赞许的话。他低头认真聆听,将德国人的严谨古板发挥得淋漓尽致。
林微微看着他,也只敢如此远远地遥望他了。
在例行公事之后,高高在上的元首便带着他一帮随从撤了,医院大厅顿时空了下来。在窗口目送那些车子消失,她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诗。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正叹息着,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几个小护士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热烈地交谈着,她们的谈话内容让林微微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个年轻人是谁啊?元首亲自授予他铁十字呢。”
“你不认识他?不会吧,他是里宾特洛普家的大公子。”
“里宾特洛普?这不是我们的外交部长吗?”
“别怀疑了,就是他。”
“他真是英俊啊,尤其刚才站在那里授章的时候,那副神情太有杀伤力。而且他还是希特勒第一警卫队的少尉,这一次光荣负伤,估计就要升级了吧。我就要嫁这样的人,铁血柔情,我的梦想啊。”
见她做梦,另一个忍不住敲醒她,道,“少做白日梦了,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