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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哭干了呀纷纷拉着她陪着讲话,如今见她要讲话,也都十分顺从,有帮着搬凳子的,有帮着铺垫子的,还有帮着把奶奶搀扶到凳子上去的。
大爷爷作为家务长,这些天的丧事几乎都是他在命令操持着,邓鸣贺和李小小对这些民俗一窍不通,只管掏钱跟着起起伏伏地跪也就是了。
如今奶奶要讲话,大爷爷也先站出来把大家的议论声压了下去:“大伙儿静一下,二弟妹今天想和大家伙儿讲一些事情,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声音也不大,大家伙给个我个老脸,都安静一下,等听完了二弟妹的话,大家再继续东家长西家短的,行不行?”
“行你是家务长,你讲了就算数”一个汉子在人群中应诺道,随后许多人附和。
大爷爷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站到了一边:“那我们就听二弟妹讲。”
奶奶一辈子这是第一回在众人面前这样露脸,可惜却是在自家老头子的葬礼上。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能体会了。
当下奶奶眼含泪光开了腔:“各位乡亲父老,还有很多都是本宗的亲戚,今天是我家老头子上山的日子,大家来,就是给我家老头子面子,这些天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家多包涵,我一个孤老婆子,是做不得什么事情了。”
“二奶奶,你老人家做什么?都应该是我们小辈做的事情,不必你老人家操心呢”人群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开口道。
众人纷纷附和,大爷爷不得不出面再次维持秩序,随后奶奶才接着说:“我今天有几件事要当着大伙儿的面澄清一下。我的老头子是自杀的,吃了很多安眠药。他想不开,觉得救不了小孙子。可我的想法和他不一样,老先生都讲子不教父之过,我这小儿子没教好,是我和老头子的错,可我小孙子没教好,却是我小儿子两口子的错,我们没有错。我老头子死得冤枉”
这话一落音,下面顿时鼓噪起来:邓鸣贺和李小小乍一回来,不认识村里的人,自然也没有跟人详细解释其中缘由,叔叔婶婶人缘本来就不好,也没人去问他们,虽说奶奶跟大爷爷解释了一通,却也有些地方语焉不详。是以真正完整详实地状况并没有什么人知道。
许多人听了大爷爷家的春雷夫妇传出来的只言片语,加上自身的丰富想象力,各种版本就都出来了,可任何版本都抵不过从奶奶自己嘴里讲出来的版本。
听了奶奶的话,村里人立刻炸开了锅,有说爷爷糊涂的,有说奶奶应该劝住爷爷的。有扼腕叹息的,可也有表示理解的。
小小在一旁倒是发现村民们有一点意见格外统一:都一致看不起叔叔婶婶的不孝行径。饶是叔叔脸皮子厚,也经不住众口一辞地批评,有些难堪地垂下了头。
384夫妻本是同林鸟
还是大爷爷出面压住了众人激动的情绪:“二弟妹还没有讲完,大家听她把话讲完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奶奶略有些颤抖的声音又响起来:“从前年我的大孙子把我们从牛棚接走以后,我们不用再过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住进了养老院,一个月两口子要交一千多块钱。这钱是我大孙子邓鸣贺掏的。那里吃穿有人管,上医院有人陪,衣裳裤子有人洗,我们老俩口过了两年轻松的日子。可就这时候,我的小儿子打电话告诉我们,小孙子邓鸣宇惹祸了,杀了两个人,跑了。”
人群顿时又是一阵骚动:邓鸣宇杀人的事情在村里都有耳闻,警察就上门查过好几回,可从老人嘴里听来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杀人偿命这个道理大家都晓得,自古就是这样的,他既然惹下了这桩事情,就总要自己去承担,我们做大人的替不了他。可我家老头子糊涂,他硬是留我小孙子在养老院住了好几天,等院长出面批评了,他又让鸣宇去找鸣贺帮忙。”奶奶的神色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她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仿佛这和她完全无关似的。村里人没有再插嘴议论,都静静地听着。
“我老头子瞒着大孙子真相,就是叫我大孙子一定要收留鸣宇,大孙子收留下来以后,给他好吃好喝好睡地安顿下来,这才晓得小孙子是杀人犯。所以我大孙子报了警。”奶奶讲到这里顿了顿,看了邓鸣贺和李小小一眼,又看了周围的人群一眼,这才道,“我必须要讲明白,我大孙子成家了,是住在女方家里的,一家老老少少的五六口人,老的七八十岁,小的一岁不到。一个杀人犯住进屋子里,换了哪一家心里都发慌,所以我不怪我大孙子,只能怪我小孙子不懂事做错了事情。我们老邓家不旺人丁啊”
“小孙子让警察一抓走,我家老头子就想不开了,回养老院以后就把积攒下来没吃的安眠药,足有一瓶子,吃掉了一半我看着心痛啊,可我老婆子没用,腿脚不能动弹,我拦不住啊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吃了半瓶子都睡过去好长时间了,他吃完了那些药昏死过去。我没有法子,戏文里都讲夫妻本是同林鸟,我也只好做一回同林鸟,和他一起去死吧我也吃了安眠药,可是我被抢救回来了,我家老头子没了躺在这里了”
奶奶说完这话,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棺材,语气中的沧然让人听着辛酸。
“当着众人的面,我今天要把所有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讲出来,你们还有什么不晓得的,都可以问我,我现在先告诉明白了各位,免得以后冤枉了好人,看不清哪个是坏人”奶奶解释了一番自己要讲这话的缘故,又道,“我还要给我大孙子正名,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老邓家的事情,是我们老邓家的慈悲人,他供养我和老头子两年,没有提出过一丝一毫的要求。以后谁也不要看偏了看错了,我这个孙子,是个好孩子”
说到这里,奶奶又一次泪水满眶。
“那他怎么把你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弄进牢房去了呀?”人群中一个人问道。
“那是因为我小儿媳妇到他们家住了一天,偷了他们家好几千块钱”奶奶厉声道,当着众人的面,婶婶的脸还是红了,随后愤愤地起身尖叫着骂道:“我在这里跪了两三天,没有辛劳也有苦劳,你个老不死的,当着大家的面讲这些,是不想让我们以后在这里住了是不是?你想把我们往死了逼是不是?我怎么这么倒霉嫁到你们家?一天的福没有享过,见天地遭嫌弃?”
“话我都讲明白了,乡亲们姊妹们还有在场的侄儿侄女们,侄孙子侄孙女们,你们都听到了就是,不要冤枉了我的大孙子鸣贺。”奶奶突然松了一口气一般,叹息了一声后道,“鸣贺啊,还有一桩事情奶奶是要麻烦你的。”
“奶奶您说。”邓鸣贺此时此刻哪里还能说别的?恭恭敬敬地问。
“我要和你爷爷合葬”奶奶一字一句地缓缓道。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这爷爷还没下葬,奶奶要求合葬?
还是大爷爷反应得快,立刻上前接话道:“老弟妹,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先把老2安葬好了,在他旁边给你留个地方,等以后你百年了,我们也按照你的意思来眼下还是先办好了老2的事情,你安安生生享几年清福,过几年好日子,过到一百岁去”
“老哥哥啊,谢谢你的关心,一百岁我是不指望了。老头子走的时候,我就想跟着他去,没成想他没了,我活过来了。今天把这些话都和大伙儿讲明白了,我也就放了心了。放了心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啊”奶奶说着,叹息着,像是总结一般,突然猛力地往前一栽,栽了下去“奶奶”
“奶奶”
“老弟妹”
“哎呀”一连串地惊呼和行动却阻止不住奶奶突如其来的动作,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奶奶的头就磕在了面前的水泥坎子上,一汪暗红的鲜血立刻就流淌出来,人群顿时乱成一团“快打妖二灵啊”人群中有人喊。
“打过了,从城里过来都要半个小时这血捂都捂不住,哪里还来得及?”另一个人急吼吼地嚷嚷道。
“那可怎么办?”又一个村民焦急地四顾,小小顾不上隐藏什么,用食指抠开了奶奶紧闭的牙关,食指塞进了奶奶的嘴里,指尖灵泉释放,却立刻就从嘴里溢了出来,小小能够感觉得到,奶奶的舌头死死地抵在了喉咙口,把喉咙堵住了,压根就一点儿水都进不去,反倒因为水溢出来,让村民们觉得是老人吐苦胆水了,忙把李小小推开了去:“小小你不懂,你让到一边去”
有人掐人中,有人按压胸部,还有人帮忙捂住额头,可那血不停地顺着额头往外流,不多时就流了半边脸,地上也流了许多。
小小和邓鸣贺都被挤到了外面,反而插不上手去,看着奶奶额头刺目的鲜血,小小只觉得手脚一阵阵地冰凉:她说要合葬,她说要跟所有的乡亲们讲明白,她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等把这一切讲明白,她就要跟着爷爷去的她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若说以前心里还会怪奶奶不帮着邓鸣贺,邓鸣贺在病房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小小就已经将怨气消除了八分,如今奶奶又公然帮邓鸣贺正名,小小的心里对奶奶已经只剩下感激和感恩,可万万没有料到,奶奶居然会突然寻短见“奶奶……”李小小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而邓鸣贺也泣不成声,偌大的一个男人,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掉眼泪,掉得毫无顾忌,连擦拭都不曾。
“断了气了。”一个有些经验的老村民一番检查之后,叹息一声,站起身来下了结论。
“二弟妹啊你这是何苦啊”大爷爷连声音都颤抖了,这一对苦命的夫妻,一辈子没有多少文化,也曾经做错过事情,脑子不算太清醒,一辈子实在是乏善可陈,唯一让大爷爷佩服的是刚才奶奶的一番话,可这话才讲完,临了临了,却当了一对同林鸟,婆娘追随男人一起去了想想怎么不叫人心痛?
许多人让这惨烈的一幕给看得傻了眼,有泪窝子浅的婆娘们早已经哭声震天了不多时救护车赶到,一番检查之后,也是下了一个已经死亡的结论,直接开着车子就走了。
大爷爷抹了抹眼角,开始吩咐人去再订一副棺材回来,临时决定丧事多办一天,等明天再一起下葬。
叔叔和婶婶也没料到最后居然成了这样,周围的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都有些不善,一时间竟有些过街老鼠的感觉,两口子碰了碰眼神,颇有默契地扭头就要溜回去。却让大爷爷一声令下给抓了回来:“那两个忤逆不孝的,给我抓回来跪在老2和老2媳妇面前,要是敢跑,你们给我打照着腿打打死了我负责”
这霸气四溢的话让刚跑出去百十来步的叔叔和婶婶听到了,连叫人来抓都免了,直接乖乖地小跑回来,懦懦地道:“我们只是回去解个手,也不是要跑,怎么就还要打人呢?打人犯法的”
这话一出口,竟然引来了一片笑声,婶婶这才发现这话是自己扇了自己的嘴巴:他们一家子都进过牢房,说犯法,村里没有人比得上他们一家子,顿时讪讪地住了嘴。
“新华,这个监督他们跪着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给我看好了他们,要是他们敢跪得不恭敬,要是他们敢偷奸耍滑,给我扇他们的大耳巴子我说的出了事情我负责犯了法我去坐牢”大爷爷又是一道令下,一个年轻人与有荣焉地站到了两个人身后,顿时把两口子吓得噤若寒蝉,跪得笔挺。
385 撒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