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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在努力压抑了。可是……虽然那女子没有看自己一眼,为什么他却总觉得自己的这份小小的不安已经被她察觉?
七日前,她忽转口风说赞成他的决定,而他,又从她的眼中读出些盘算的意味。果然,二弟替她提出了请求:花龙寨主龙老大要留活口,她要单独问他一句话。
要问什么?为什么劫她?强盗抢劫还需要理由么?断不该是如此简单。靳磊隐隐的觉得不寻常。而她为了让自己答应她的要求而提出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让群狼寨能一举端掉花龙寨这个老对手,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水潋滟看似心无旁骛,只是专心一志的在手中的活计上,而实际上,寨中众人的焦急和靳磊的担忧,她都能敏感的察觉到。
在林府多年勾心斗角的生活,让她更习惯了隐而不露,也真切的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应该保持平静,只有平静才能有清明的判断力。她要等,耐心的等,等靳磊活捉花龙寨的龙老大,她才能问出,他有没有将自己未死的消息告诉林家二夫人和三公子。他们以为轿中是林六小姐,若是知道六小姐没死,会不会去寻六小姐?又会不会使出别的手段对付六小姐?
她眸中露出担忧,却慌忙压下,略侧目,却正对上靳磊的视线。
这次的行动,水潋滟终于清楚的认识到为什么靳磊可以成为群狼寨的寨主。不单因为他是老寨主的养子,也不是以为他高超的武艺震慑众人,而是他是个有勇有谋将才!
当她才一开口打算说出自以为天下无双的法子的时候,靳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水潋滟便忽然明白为什么靳磊要公开参与这场争夺了——他早在自己之前就想好了同一条计策!
他没打断她,仍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水潋滟脸红的说完自己的计谋,即使靳淼在一边大呼佩服,也始终没有说话。可是,她心里明白,靳磊给她把面子里子都留全了,自己终究是晚了他一步。
更令水潋滟佩服的是,靳磊吩咐群狼寨众汉子如遇不抵抗者,不得杀伤一人!要知花龙寨中,多有被掳来的百姓,此举无异出于一片善心,可也要知道,这会让群狼寨和他自己面临多大的危险……
水潋滟方寸微绞,竟觉得一阵担忧充斥胸臆,比方才思及六小姐时更甚。她别无他法,只能更加努力的专注于手中捧着一抹石青色的布料。
那随意取来的一件松松的堆在她的膝头上,从大小看该是件男衫。虽是荆钗布裙,可女子恬静如水的模样却独有一份吸引力。她正一针一线的缝补着,脸泛柔光,黑眸盈盈,而素手时而扬起、时而落下的动作露出一小段纤细柔白如风拂柳的手腕,竟让人似乎觉得像是在演奏乐器,甚至似能听到悠扬动听的旋律。
即使相处两月有余,汉子们还是忍不住看得呆了,只恨不得自己化身为她膝头的那件旧衫才好。
水潋滟心绪难平,手上动作一顿,收起针线,沿肩线拎起青衫,细看针脚处,还算满意地略绽笑意。
那是……二弟的衣裳。他早知道的,寨中只有二弟偏爱青色。只是刚才他尚未看清,心存侥幸,不愿承认罢了。可这下子认出来,还是如冷水淋下,寒意灌顶,慢慢延伸到四肢八脉里去。
靳磊眯起浓目,连自己都未察觉到右手已将刀把紧紧握住,狠辣的力量个个指节都圆突泛白。
看着她甜柔如蜜,而他却似钢针在喉,咽不下也吐不出。
“大寨主……你快来看!说是有……有了!有了!”小葫芦边跑边嚷着,替站在寨门瞭台上的人传话。
作者有话要说:风波要起咯!
烧山寨美梦转眼空 无龙首谁来担大梁
“大寨主……你快来看!说是有……有了!有了!”小葫芦边跑边嚷着,替站在寨门瞭台上的人传话。
靳磊豁然起身,面上精锐之光立显,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水潋滟也立起娇躯,跟着众人一同走出厅外。
西北方一股青烟直冲云霄!是信号,靳淼发来的信号!这代表一切都跟靳磊或水潋滟想的一样,各山寨已混战一场,想来必然是伤亡惨重,而花龙寨的确不愧为大寨,虽也是死伤难计却还是拿到了东西,已经在返回山寨的途中了。
“出发!”靳磊低沉的吼了一声,却震人心魄。
“好!”众家汉子们齐声喝着,惊飞林中群鸟,然后各自扯出蒙面巾盖住口鼻,各自上马,马蹄纷乱的踏动着,尘土涌起。群狼寨的黑底大旗高高的被举起来,靳磊拔出腰间的长刀,健臂一举,流光一振,窜过刀身,最后在刀尖凝起,在半空中闪着光,就如一颗最亮的晨星,映进执刀男人的黑眸里,如狼,聚集煞气!
“呦呼……呦呼呼……”汉子们用啸声响应,如野兽迎合自己的同伴,也各自亮出兵刃,气势如虹。
靳磊视线扫过众人,却因瞧见檐下的纤细人影而心头一颤。他不许自己再想什么,单手一扯缰绳,□黑马带着他如闪电般冲出去。众人如潮水跟了上去,最后只能看见滚滚烟尘沿着盘旋的山路而去,再也看不清人影。
水潋滟僵在原地,突觉吐纳艰难,双腿浮软,小手发颤,面色苍白似下一刻就要死去,刚还捧在手中、原为了让自己平静随意找来了缝补的那件青衫已滑落脚下却丝毫未察。
她被这一幕被深深震撼了!群狼寨,这个名取得真是有理。俗话说,猛虎都难敌群狼,那种凶悍和霸道的力量,似乎眼都变成绿的,让她害怕!怕得一颗心整个儿拧起来。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怕过!即使在心病发作,以为自己要死去的时候……
有生以来,水潋滟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愚蠢!而她愚蠢的主意说不定会害死靳磊,也害死群狼寨的其它人!
哆哆嗦嗦将细嫩双手合十在胸前,最诚恳最虔诚的闭上眼,垂颈抖唇,默念祝祷:“求上苍保佑!求上苍保佑……平安!平安……”
“水姐姐,你在做什么?”心莲走过来问道。
“心莲,晚上咱们来包包子吧,好么?我来剁馅儿。大家回来一定都又累又饿了,热腾腾的包子……厨房里还有些羊杂,再煮一大锅羊杂汤!多放些辣油,这样天,出一身透汗,多舒服!大伙儿准喜欢的!你说对么?”水潋滟挣扎着让自己脱离那种情绪,只想为自己找点事情做,于是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说道。
心莲看着她,温婉的脸,却是那样坚韧的眼神,忽的有些明白了。
难怪寨中人如此快的接受了她。她的确是汉子们需要的那种女人,也是山寨需要的那种女人。
聪明灵慧,能够他们的每件琐事,他们出门,她也不需要他们的操心,依旧能将一切张罗的妥妥帖帖。她的身上有大家闺秀那种温婉恬淡的个性,但是绝不是任人压扁揉圆、毫无主见的娇弱女子。心性够强,吃得了苦,经得住风浪,这样的女人,才能在山寨过活,且活得这样有滋有味。
寨里的汉子们都爱瞧她,现在心莲发现自己也爱瞧她,不光因为她生的好看,而是……她像是每天都染了一身阳光,暖暖融融的散出来,努力把每一天都活得乐观、热情和充满光彩。
水潋滟在这里就快满三个月了。她再清楚不过,那些悲秋伤春,那些赏花扑蝶,在林府里是情趣,可到了这里就全成了无病呻吟。诗词歌赋不如肉包子,琴棋书画也不如羊肉汤。
他们收留了自己,是出于怜悯、宽容或是道义,不是因为她是林府的“十全丫鬟”,所以她为山寨倾尽全力,希望自己真正属于这里。
片刻里,厨房里已经忙得热火朝天,沸汤在锅里翻起白花,白白胖胖的包子一个挨着一个的在笼屉里排着队,水潋滟和心莲忙碌得无暇交谈,香味儿随着水汽白雾缓缓升起,一切都是那么的恬淡美好。可突然之间,一声巨响如晴天霹雳从远处传来!感觉脚下的土地似乎在颤抖着,水潋滟的身子也开始颤抖,心直落落的往下掉一般。
“什么声音?山石塌方了么?还是……地牛翻身?”心莲疑惑地问,看起来快哭了。
水潋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却止不住声音发抖,拉着心莲:“先出去看看!”
到了屋外一看,林中一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距离群狼寨并也就五六百步的距离!
轰天火雷……是轰天火雷!
水潋滟瞪大了眼,拉住身边已经惊得呆傻的心莲道:“寨里还有多少人?全都叫出来,别在屋里呆着!”
心莲愣愣的,似乎没听见。而也被巨响吓着的小葫芦就在旁边,听得分明。
“我去喊人!”小葫芦转身奔出去。
潋滟直觉得脑中隆隆,再顾不得别的,提起裙角,拼命的向后奔去。
手脚并用着爬上寨子后山的山头,她已经冷汗涔涔,可是脸和双手都被寒风吹得干红到僵硬。但她似乎没有感觉,只觉得身子发软,没了力气,只能本能的张大秀口,努力呼吸,干冷的风进入肺叶,让胸腔里涌起一种刺痛感,头脑中的晕眩却因为这刺痛感而散去了些。
现在不是晕过去的时候!
这念头一闪,水潋滟的精神一凛,眺目向远处望去。只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这太行山的层峦迭嶂,树海因冬季脱了叶片,而显得如无数地狱伸出的鬼爪,偶然路出几段如蛇般盘旋山路,竟看不见一个人影。
潋滟心中正觉着急,忽然又是轰隆隆一声巨响,震得她险些站立不稳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她不免更是惊惧,张目再看,这下正正瞧见远处一团乌云似的尘土升腾起来,同时那附近一棵棵巨木燃起火来,黑烟滚滚,直上云天,耳边也似听见厮杀金戈之声从远处传来!
果真没错!真的是轰天火雷!难道是朝廷派兵?
潋滟心下一沉,仔细观瞧,这下果然瞧见那起火的浓烟之下,有一面鲜红的官家旌旗正如火舌一样向天空飞舞着!再一看,山中小径,数股人马正往不同的方向快速的移动。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又都穿着一色的士兵衣裤,若说不是官兵,也没人信了。
潋滟这下顿时心沉谷底。
看来整个太行山都上了当!什么肥羊!恐怕只是他人抛出的鱼饵!你想吃这香肉,只怕先要被锋利的钩子刺穿喉咙!
这三十六寨,一向是无法无天,多少年都没有官敢来管上一管!而这次,出动了这么多的人马,连轰天火炮都请进山来,却无人得到一点消息,想来,不但是策划周全,而且必有太行山中人一起掩人耳目。如此看来,只怕是一网打尽外加势在必得才能形容这形势了!
她……她不该让他们去的……
泪水因为懊悔而盈满双眸,眼前变得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可是,靳磊却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揭开自己盖头时的样子、他在黑夜里舞刀的样子、他质问自己的样子、他抡起锤子挥汗如雨的样子……那滚滚的黑烟里是否有他?那震天的嘶喊里是否有他?他刚才还是那样意气风发的样子,把刀尖指向天空的那一刻,眸中闪着精光的他,此刻在她眼前停留!
不行!那一队是向着群狼寨来的!必须想办法,必须立刻想办法!
水潋滟胡乱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逼着自己把焦躁不安的心思全用到正确的地方去。
她转头又从原路跑了回来,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寨里。寨里剩下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像锣槌儿这样身上带着伤病之人和像小葫芦这般年纪尚幼、力气不足的半大孩子,再来就是心莲和潋滟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了,一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