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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还有话没有说完么?”
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费力思考的模样,认真又可爱,他心神一荡,指尖眷恋地刮过她微烫的面颊。他声音漾柔,带着甜腻,他又在对她设计、使坏,这次、这次,他不是非不得已,没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他可以停止,可以放弃,但,他管不住自己,他诱惑她,鼓动她,拐骗她,这一次,他借了通天的胆子,他没法改变自己,他生来不是英雄,那么,让她改变可不可以?
“上一次,我跟你说,人生在世,不是每个意愿都可以实现,有时候,我们无法抗拒,也无力去改变,那么,何不随遇而安?”
“随遇而安?”珂珂喃喃复述。
“对。”他点头,那如黑玉一般的眸子燃烧着她看不透的光芒,那样炙热,让四周浮动不已的空气都跟着热烫起来,“这桩姻缘,原本非你我所愿,我们再排斥再抗拒也无补于事,何不试着与对方好好相处?瞧,我们其实不也可以相处得非常愉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她的手抓得好紧好紧,半晌,见她不语,他心头疑惑起来。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难道,是他的错觉?
她根本不愿与他相处愉快?
他心中懊恼,防备的本能升起,口气跟着轻快起来,像石子滑过冰面,唯恐触动什么,会冰裂身沉一般,“我的意思是,我们虽不能改变婚姻本身,但,可以忽视,就当你不是公主,我也不是驸马,我们从现在相识,从朋友做起如何?”
珂珂忽然咧嘴笑开,笑得他胆气全无,信心尽失。糟!这是不是因情而惑的先兆?哎呀呀,他设下陷阱她不跳,他怎地自己反而先跳了?
“好呵,就依你的,从朋友做起。”珂珂笑眯眯地回答。
看他先是心惊,尔后松一口气。
她心情大好。
谁说他聪明?谁说她的思路总跟不上他的速度?
这桩姻缘,是非他,而不是非她所愿。他忘记了,他可是她亲挑细选的夫君哪。
向命运妥协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她。
该随遇而安的,该调整心态的那个人,是他是他一直都是他呵。
他怎地到现在才明白?
傻瓜!
第8章(1)
元宵节刚过,百姓还沉浸在节庆的喜悦氛围之中,北方战事突然吃紧。
一向谨小慎微、执礼甚恭的戈罕部联合其他蛮族一十六部落,越过朔藏平原,打进西北边关,攻了金碧皇朝一个措手不及,短短十几天,已先后攻陷金远、剑宁二关,直逼祈台。
皇朝西北三关中,只剩下最后一关——祈台关。
祈台守将为年仅二十八岁的大将军谢慕骐,在蛮族联部猝不及防的攻势之下,谢慕骐沉着应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将蛮部铁骑死死拦在祈台关外。
但,久享盛平,耽于逸乐的金碧国士兵又怎耐久战?眼见得祈台关已是岌岌可危。北部城镇乱成一片,四处可见举家逃往南部的难民。
在这种局势之下,戈罕部突然派使者传来消息,说王子妃思乡成疾,王子将偕同王子妃前往京城省亲。
这个消息不啻于一颗炸雷在朝堂之上轰然爆响,顿时,朝臣一分为二,主战派与主和派针锋相对,僵持不下。
主战者认为此例不可长,戈罕部竟敢发兵攻打我朝,是为大大的不敬,应该狠狠给予痛击。
主和者则认为,戈罕王子既然有诚意带着三公主回朝省亲,事情当有转圜余地,何必拘泥守旧,触怒蛮族,致使战事一发而不可收拾?
当然,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戈罕部这次卷土重来,一定是有备而战,而我朝居安日久,民不尚武,要对付凶猛残暴的蛮族铁骑,实是不易呀!
此事久议不下,而祈台关日益吃紧。
金宣帝被迫下旨,准王子与王子妃回京省亲。
两军对峙,战火暂熄。祈台军民得以苟且喘息。
而戈罕王子则大张旗鼓地率部跨过祈台关,深入金碧国腹地。
雪一直下,天空总不见晴。阴涩晦暗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刮过来,卷起细碎如鹅毛的雪花,漫天飞旋。
今年的冬天分外寒冷,而学士府里却难得的温暖如春。这当然是因为两位主人的关系越来越融洽、越来越火热的缘故咯。
“谢慕白。”
清脆爽朗的声音从漆黑的屋子里骤然响起,吓了刚刚推门而入的谢慕白老大一跳。
“说了不要突然袭击,我老了,心脏受不了。”谢慕白一边点灯,一边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
“唔?你那么想老呀?”珂珂从黑暗之中跳出来,明亮的灯光哗然泄了一地,照亮她俏皮活泼的笑脸,“说了我们要做好朋友,一直做到头发白白的时候,你这么快想老,是不是嫌跟我在一起时间太长?”她嘴巴一噘。
他只得失笑,俊唇微微勾起,“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讶然惊叫:“你是说真的?”
“我哪有说什么?什么都是你在说。”他搁下火折,清雅淡笑。
“我是说了,可你也不该那么快承认呀。”珂珂不依地跺脚,猛然见他连身都不转,直接在她面前将沾了湿雪的朝服给脱了下来。
脱得那么自然。
她脸上嗔容未变,颊畔却晕红一片。没关系!没关系!他们是好朋友,是要一起过到头发白白的好朋友。看见了也没什么!他没吃亏,她也不会长针眼。不会的。
她目光闪躲,好像放在哪里都不自然,最后,只好停在跳跃的灯烛上,“你怎地没坐轿?”赶紧扯开话题,转移注意力。
“今日下朝下得晚,天气又冷,我打发轿夫先回来了。”谢慕白随便找了一件夹衫披上,在桌前坐下。
“你倒好心。”珂珂不以为然地皱皱可爱小巧的鼻头,才将目光调转回来,趴坐在他的对面。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珂珂喜欢闹他,他已渐渐习惯。只是,每次她突然跳出来吓他,总害得他心脏狂跳不止,像坏掉一样。好比现在,扑通扑通,无论他怎样维持平静的表相,都忽略不了。
“我听说,三皇姐已经到了外使行宫了是不是?”她双手支腮,一双圆圆的大眼儿扑闪着喜悦的光芒。
谢慕白看她一眼,“那又怎样?”
珂珂不满地嚷嚷,“你呀,还说是我的朋友呢?什么都不知道!”她伸手刮他的脸,触手冰冰的、凉凉的,带着户外冰雪的寒意,她皱下眉,索性用双手按住他的脸,将鼻子眼睛挤在一块儿,“你知道么?宫里众多兄弟姐妹,只有三姐和我最为投缘。前年,她嫁去戈罕,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哪里知道这么快,我们又可以相见?”她冲他做个鬼脸。
“你要去见她?”谢慕白无力地拉开她的手,揉了揉发酸的颊面,感觉脸颊有些烫,不知道是不是冰雪遇热化冻的缘故?
“那是当然!”他脸红了耶!嘻嘻!珂珂偷笑。
谢慕白起身,拿铁钳拨了拨暖炉中的火,火光“毕卜”一声,亮了一瞬,“我想,皇上知你心意,会有所安排的。”
“那可不一样!”珂珂跳起来,“宫中礼节繁复,等到正式见面的时候,我们姐妹恐怕连话都说不上一句,我是想,趁着这几日空闲偷偷去见她。”
“不行。”谢慕白断然喝止。
珂珂一怔,一时回不过神来,她从没见他如此疾言厉色过。
“为什么?”直觉脱口。
他眉头深锁,似乎还沉浸在某种不为人知的思绪里,没觉察她的异样,“总之,最近你不要私自出府。”
如今战况未明,戈罕王子的态度又是隐讳难知,在这个时候,任何轻举妄动都是不智之举。尤其是,大哥在祈台与王子几度交锋,信中多次提及王子绝非平庸隐忍之辈,嘱他在京中多加留意。
如此,他怎能放心让珂珂去王子行宫冒险?
珂珂有些失望地觑着他,“如果被父皇知道,我绝不连累你便是。”
谢慕白知她误会,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如今,事态未明,一切都还只是他个人的猜测,他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
他心中烦恼,直觉王子此行绝不简单,又苦于无法说明,只得俊脸一沉,道:“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应该懂得分轻重缓急。如今,三公主已不止是你的皇姐,她更是戈罕的王子妃,她代表的是另一个国家,身上背负着更重要的使命,哪里还有闲情逸致陪你玩小孩子私会的把戏?”
珂珂愕然张了张嘴,完全不能理解他这一番指责从何而来?从小,她虽一心羡慕公主与名将的传奇,渴望体会大漠孤烟的苍凉豪壮,但毕竟,她从未见过真正的战争,她不懂得战争的冷酷与残忍,在她的心里,家人就是家人,姐姐永远是姐姐,即便在祈台,两国交战打得如火如荼,她也不认为对京城的这一切有什么影响,对她和三姐姐的关系有什么影响。
“是!我是小孩子!我只会玩小孩子的把戏,不能够理解你们大人对事物轻重缓急的区别,我只知道,我想念一个人,就要去见她。”她深觉委屈。
三姐姐回来,她多开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跟他分享。而他呢?居然毫不讲理地骂她是小孩子。
“我说不许去!”谢慕白心中惊跳,知她性格倔强,不会轻易听从他人命令,担心她的安危的同时,那语气便显得格外严厉。
珂珂站在那里,俏脸涨得通红,从来没有一个人用这样恶劣的语气跟她说过话,而且,她根本没做错,她没做错任何事。他凭什么骂她?吼她?
只因为,她爱他么?
珂珂觉得自己至高无上的公主尊严正被他踩在脚底践踏,她用力吸了一口气,下颌扬得高高的,“谢慕白,你不能软禁我。”
他听了,恐惧得几乎失控,扑过去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失声喊:“金珂珂!你如果还当我是你的朋友,是要一起过到头发白白的朋友,你就不许出门,哪里都不许去!”
“为什么?”她不懂。既然当她是可以一起过到头发白白的朋友,为什么他不能理解她的举动?
“因为……”因为他怀疑她的三姐!
她会信吗?
会吗?
没人会信,朝中大臣几乎有半数以上心怀侥幸,对三姐姐情深谊厚的珂珂更不会相信。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半晌,紧紧关闭的大门居然响起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叩叩。”
谢慕白颓然放开她的双臂,摸了把脸,扬声问:“谁?”
“七哥,是我啦!”
慕蓝?
谢慕白扒掉门闩,拉开雕花紫檀木门扇。
一阵冷风灌进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七哥,你身子好像越来越弱了。”慕蓝一边走进来,一边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珂珂一眼。
她刚听下人们说七哥下朝回来,便赶着过来问大哥那边的情况。
谁知,远远地便听到屋子里有争执之声。若就这样闯进去似乎彼此都难堪,想一想,她绕回厨房那边拦住送消夜的丫头,找了个幌子过来替七哥解围。
“七哥嫂子,你们看。刚刚慕蓝学着做了一道点心,三哥五哥六哥他们居然都不敢吃,慕蓝知道七哥和嫂子最好了,你们帮我试吃看看好不好?”边说着,边揭开食盒。
食盒里摆着一只白瓷炖盅。
触手烫热。
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