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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方胜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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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头晕,不表示她神志不清。皱眉想了想,她似漫不经心道:“易季布,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很不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
  他胸膛轻震,头顶拂来一阵热气,吹动她数缕乌发,“是,于陌生男女而言,是不合。若是夫妻,共衾同被是正常。”
  “夫妻?”她冷哼,“易大人,你不会以为我们一吻定终身了吧?别拿你以为的礼教套在我身上。”
  他似笑了声,隔着薄被搂住她。她的称呼多变,心情好时叫他季布,心情恶劣时连名带姓易季布,矫作时则会唤他易大人。不知以后还会唤他什么,他,很期待。
  “易大人,你当真?”沙哑声音染上怪调,脸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以为,我们订情了。”
  “订……”语不惊人死不休哦,她呛了呛,勾起讽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送我一把扇子,我以为,那是定情信物。”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心跳正常。
  “扇子?什么时候?”她当真稀奇了。
  “那晚逛夜市。”
  有这回事?努力想了想……想……没印象。百里新语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因为情债而留下的,只是——
  “你不好奇我从哪里来?要回哪里去?”
  “……我答应过你,不问。”
  真是好优点。她翻白眼,闷不开口。有些东西既然不能得到,回忆也是徒惹伤感,倒不如不提。
  烛火“噼啪”爆裂。
  盯着帐幔,他想到一个问题,斟酌半天,迟疑地问道:“新语,刚才……是不是只要身边有人,无论是谁,你都会咬上去?”“当然。”
  她荒诞不羁她放诞不羁,没关系没关系,他慢慢导正就好。现在这般赖在他怀里,对她而言或许也只是生病时想要的安慰,算不得什么。他见过她与寻儿亲昵相抱……牙有些酸,他暗暗记下她这个不良习惯。
  心头酸了半晌,听她呼吸慢慢缓长,虽不忍心,他仍是拍拍她的背让她清醒,“新语,喝了药再睡。”
  “不喝。”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被她邀来烟火楼,她也带病咳嗽。忆起这段,心中更是坚定了喂她喝药的念头,“那……要怎样你才喝药?百禄加了糖蜜,不会太苦。”
  “你好烦。”她嘟哝一句,随意道,“要喝药也行,你讲故事给我听,讲到我睡着……为止……”
  今晚缠着他说话,是因为心烦意乱,需要人打打岔安慰自己。百里新语不以为意地想着,意识朦胧。
  “那……喝了药我再讲故事?”
  “好。”二话不说翻身坐起,他立即端来漆黑药汁。她也不推迟,一口气咕进肚子。嘴一抹,平躺下去,“讲吧!”
  为她拢紧被,他坐在床头,神色微有尴尬,半天无声。见她眼皮动了动似要睁开,立即吹熄烛火,只留一根蜡烛,又是一阵思量后才道:“君子有云:知莫难于知人。世间,人最难相知。”
  她差点吐药,“我不听大道理。”
  又是一段相对无言泪千行的长长沉默,他轻咳开口:“从前,有……”
  她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当下决定,如果是“从前有一座山”,她立即一脚踹向某甲。
  “……有一母一子,母亲为了让儿子学先贤智慧,特地挑选学堂边的房子住……”
  “孟母三迁?”她闭着眼睛猜。
  他的声音顿停片刻,似摇头微笑,“不,不是孟母,我娘只搬过一次家。”他收嘴,不知她还有没有兴趣听下去。
  “后来呢?”
  “男孩读书时,机缘巧合遇到洞阳抱须老人,收为弟子,从此一边读书一边习武。十五岁时,母亲仙逝。二十一岁时,在林中救下一名被毒蛇盯住的施姓青年……其实,施公子根本用不着我救,他身边两名侍从皆是懂武之人,倒是我班门弄斧了。施公子是朝中重臣,我二十二岁出师时,得他举荐入朝为官。”
  “那人叫什么?”
  “施弄墨。”
  “……继续啊!”
  “我只知言必信、行必果,却不知做官的学问更深,就算只是一介武官,也……”他叹息一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朝中大臣派系繁多,明争暗斗,我曾与驸马都尉同桌饮宴,当时说……”
  “说什么?”
  “说……在下此生绝不敢娶公主为妻。一个月后皇上竟赐婚……我不允,得十日牢狱之灾。”
  第7章(2)
  “你很倒霉。”
  “丞相哈孙与施弄墨各居朝堂一隅,向来不合,两系官派明争暗斗,有时,你一句无心之言,让有心人听去了,拿来大做文章,便生死难测。所以,朝堂上常常有人眨眼升官,也有人眨眼掉了脑袋。我那一句,虽是玩笑之言,却是我心中真意。施弄墨为我开脱,便贬至寻乌。其实……”他轻轻叹了口气,“能离开大都,对我未必不是好事。”
  他并非不想成家,也有同僚在他耳边旁敲侧击暗示哪家小姐有意于他,只是……对着一张张娇艳动人的脸,却从未有成家的冲动,那一个“好”字,终究是吐不出口。对她却是……轻而易举。
  她喜怒无常,行事乖张,身居风月之地却乐而不淫,不知不觉便飘入他心中。让他轻易说“好”的女子,这世间,能有几人?
  “新语,我只求……你的未来中,能有我的存在。”
  眼皮动了动,乌黑的瞳子定定看向她身边的男人。
  听不懂他这话的人是傻子。她不傻,她不装糊涂,但她——沉默。
  拨冗让大脑转一圈,她再一次“狠狠”肯定自己不是因情而留于此地。她也不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的戏码。
  四目相对,他先打破这份寂静:“我的话,让你很难接受?”
  “不。”乌瞳重新闭上,她淡道,“你为什么想存在于我的未来?”
  双眼闭上,耳力便变得灵敏。听他轻轻笑了声,说道:“我只是希望看到最亲近之人真心真意地笑,我在她面前说任何话都不会后悔。过尽千帆,绝不后悔。”
  被下的手指轻轻一动。
  过尽千帆……绝不后悔啊……
  “……若是帆,偏了呢?”
  他的手覆上她的眼,气息吹在耳畔,“新语,有人说我重诺。大概是我轻易不对人说好,答应了某人某事,就定会做到。其实……重诺未必没有缺点……”
  “缺点?”她勾起唇角。
  “缺点是诺言一旦许下,即便这件事被认为有错,也会承诺下去。”无论她从何处来,他都不在乎。
  眼珠在他掌下转动,心知他感觉得到,呼吸仍是滞了片刻。
  这男人很含蓄,拐弯抹角想表明什么?她是否应该让邦宁将他赶出去?
  她爱美丽事物,对不美的东西向来抛得快,这是喜好习惯,与地点无关。初见他时,并不觉得印象多深,脑中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慢慢地,他在眼前晃动的次数越来越多,可还是不觉得他有多美。他来救鲍泉的那晚,清辉月下,终于让她觉得他有那么点像一幅画的感觉……有点像峭崖奇松,器宇淡清却极稳。
  是个耐看型的男人呢,第一眼不觉得,第二眼不觉得,第三眼第四眼甚至更多,才会尝到那么一点点清稳的味儿。
  她不否认那清稳味儿勾得她有些心痒心跳。
  那晚他轻易便应允她十件事,害她脑中一堆的刁难理由无处施展,一时没趣,悻悻然放过鲍泉。一个月来,她没什么事让他做,他却天天在眼皮下晃,晃得她……唉、唉,其实她不讨厌他,可若是将他拉入自己的未来……拉入自己的未来呀……
  他说,过尽千帆,决不后悔。
  他说,诺言一旦许下,即便这件事被认为有错,也会承诺下去……
  拉高被子盖住下巴,她翻身背对他,幽浓扇睫轻轻眨了眨,语调平静:“季布,你说要为我找画未来的纸笔?”
  “嗯。”
  “好。”重新闭眼,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拿来吧。”
  室内静下,耳边落下轻轻一吻,如羽拂云,轻浅而温柔。她叹气,不再折磨自己早就糊成一团的脑袋,放松睡去。
  弹熄最后一点烛火,他的身影静静伫在床畔,一直,彻夜。
  关于开烟火楼的决定,百里新语的理念是: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
  正所谓“中军花柳场,前队翠红乡”。饱暖之上的人一定是有钱人,有钱人就一定思淫欲。所以,为了生存,为了用最快的手段赚到大把钱财,开妓馆是百里新语的第一选择。
  世事难料。
  因为她的审美观,看不爽那些满肚肥肠饱思淫欲的丑恶嘴脸,所以……所以……唔,第一个意图思淫欲的客人被邦宁踢飞到门外,并且在她的首肯下。
  第二个,默许。第三个,怂恿。第四个……终于终于,百里新语决定既不能浪费美人,又不能让自己不赚钱,综合两点,她决定重组烟火楼,多元化发展。
  舞戏兼收是烟火楼的特色。
  舞美,曲美,是招揽客人的条件之一。之二,当然是戏。
  烟火楼的戏子可不是梨园小生或生旦净末丑,个个皆是美人。所有角色全部由美人上演,不画丑装怪脸,但求唯美诱惑。戏好看,人风流,她又放任狎客与戏子亲近,宾客怎不盈门满座?
  失火之后,烟火楼暂时歇业。
  百里新语病了五天,易季布天天陪着她,遇到官衙事多,也会在黄昏之后逗留一阵。与他说话,天南地北地聊,她倒不觉得闷。
  人一懒散,索性对残局全然不理,闲闲又度了五日。最后,她终是受不了千福、百禄的愁眉啼态,开始重整烟火楼。
  她面临的问题有三——
  一、厅内有油迹,疑是人为纵火。这事由易季布探察,她可丢开不理。
  二、重修费用。百禄是称职的账房,支出收入笔笔清楚,将烟火楼还原成美美的风月场地绝对够用。
  三、戏子问题。康妈妈被胭脂楼挖脚,带走三分之二的人手……
  “啪!”一掌拍上桌,满盘梨果小小震动,女子边吃边笑,“好!”
  果然是福祸相倚,被人挖脚是好事。常看那些美人演戏,就算脸再美,也会有麻木的一天,趁此走人,正是烟火楼大换血的好时机。
  “好什么?”提着荷叶包,男人掀帘而入。
  “没什么,我正想让千福贴告示招人。”她笑眯眯地接过荷叶包,喜叫,“炙焦馒头。”
  “招什么人?”扫一眼她露胳膊露小腿的清凉衣着,他随口问道。
  “戏子。”撕开烤得香脆酥焦的馒头皮,她看看他身后,大眼一勾,“季布,鲍泉天天跟着你,她忙不忙?”
  “师妹?”惊讶她会提起鲍泉,他摇头,“师妹小孩心性,这次离家也是游玩为主,成天在城里看热闹。”
  “那,借她给我帮忙。”鲍泉随随便便看去也算是个小美人。能利用的绝不浪费——这是她的另一原则。
  为她倒了茶水,他讶道:“你要师妹帮忙?”
  “你舍不得?”
  “那倒不是,我怕师妹不肯。”他记得师妹对她颇为记恨。
  “你说的话,她也不听?”
  “……”他明白她什么意思了,“我……试试?”
  “我会发薪给她的。”她拍拍他的肩,在他腮边轻啄一吻。
  “……好。”
  可怜的鲍泉,就这么让她三师兄给出卖掉。
  八月二十三,烟火楼外挂出招人告示。
  将师妹“借”给百里新语帮忙,易季布没费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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